第37章

◎鄉下少年x城來知青14◎

“看什麽這麽入迷?”

姜穗回頭, 看到賀朝回來了。

他似乎也給自己洗了個臉,額側的發梢濕漉漉的,更顯出他立體的五官深邃。

姜穗:“這附近有水?”

賀朝把蘋果塞給她, 随口回答:“是河的上游。”他彎下腰,帶來了一大片陰影,遮蓋住了她也遮蓋住了一片蒲公英花,“在吹蒲公英?”

他直接伸手一揪:“我也來吹吹。”

姜穗就這樣眼睜睜看着她剛剛傷春悲秋的對象被人直接擰斷了。

姜穗:……

賀朝就發現總是和善待人, 說話溫溫柔柔的小姜醫生擰着眉看他, 似乎有些不滿:“幹什麽啊?人家活得好好的就被你摘走了。”

賀朝:……

賀朝竟被硬生生看得有一瞬間的心虛。

看着賀朝僵住有些錯愣地看着她, 半晌他說了句:“蒲公英, 不是可以入藥嗎?你不摘嗎?”

這回輪到她噎住了,一時間完全沒反應過來賀老四是不會知道這個信息的。

姜穗噎了噎, 看着賀朝滿臉寫着“你說不出話來”的得意,最終輕輕哼了一聲站起來轉身走了。

姜穗回到原來的位置, 從布裏拿出剛剛賀朝洗好的蘋果, 狠狠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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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怎麽的, 姜穗看着賀朝那個傻樣就有點生氣, 又覺得自己這樣是有些矯情了。

他輕而易舉掐斷蒲公英的那一刻, 姜穗感覺就像是自己的命運,輕而易舉地被外來的力量掐斷,讓她在每個世界都不得善終。

而且不得善終的罪魁禍首就是掐斷蒲公英的某人。

但是仔細想想, 賀朝也并不知道她也跟着他一起穿越一個又一個世界, 也不知道她剛才的所思所想。

蘋果在口腔裏被用力的咬碎, 清甜的汁水讓姜穗冷靜了不少。

果然, 還是蘋果好吃。

姜穗很快調整了心态, 她得跟賀朝說點什麽, 來挽回一下剛才的形象。

然後她擡起頭, 正打算朝着不遠處背對着她蹲在蒲公英草叢,不知道在幹什麽的賀朝說話,就看見少年站了起來,回頭看了她一眼,莫名讓人感覺到他小心翼翼的。

姜穗一看就忍不住笑了:“你那是什麽眼神?”

賀朝沒回答又低頭搗鼓了一會,然後快步走來。

“你……”姜穗才開口,就看見他伸出手,十分坦然地将手裏的東西遞到她面前。

“送你。”他說道。

姜穗幾乎是下意識地順着他的動作望過去,然後看到了他大手裏躺着的漂亮花環。

姜穗這會是真的愣住了。

他手裏編的花環很漂亮,黃色的小花點綴在編得繁複的樹枝上,綠葉中還參雜着不少其他顏色的小小的花,但大多數都是蒲公英花。

“可以戴在草帽上,這樣就不會覺得刺了。”少年還在一本正經地解釋着,他似乎在偷偷觀察着她的臉色,“這樣……你還生氣嗎?”

姜穗看着花環,沉默了一會兒,她輕輕搖了搖頭,朝着賀朝笑了笑,“我并沒有生氣。”

見她一直沒有接過去,少年就直接将花環戴在了她手裏的草帽上,他還有些得意:“剛剛好。”

少年濃墨的眉眼都多了一絲神采飛揚。

姜穗低頭看着手裏的草帽,摸了摸黃色的小花,在少年暗藏期待誇獎的目光中,溫和道:“編得真好。”

姜穗:“是誰教你編的?”

少年原本已經很得意地一屁股坐在了一旁,他翹着腿,嘴裏叼着已經光禿禿的蒲公英杆。

聞言姜穗感覺到他似乎頓了一下,又像是她的錯覺,他的語調一如既往中似乎帶上了一絲散漫。

“記不太清了。”他咧開嘴笑,黑色的眼眸輕輕一眨,充滿生命力的光就像是山間清晨散不盡的煙火,“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多編幾個給你。”

姜穗看着他,神色不變,聞言笑着搖了搖頭,轉移了話題:“怎麽就摘了一個蘋果?你怎麽不吃?”她一邊說還一邊咬了一口,像是在掩飾什麽。

不知道這句話哪裏戳到賀朝了,他的神情變得有些奇怪,還皺了皺眉。

“我不喜歡吃蘋果。”

這還是姜穗第一次聽見賀朝說起自己的喜好,不過她不知道是賀朝不喜歡吃,還是賀老四不喜歡吃。

姜穗有些好奇:“為什麽?”仔細想想,在上一個世界好像也沒有見他吃過,明明避難所外就有一大片蘋果樹。

少年一愣,随後黑眸輕輕一眨,他翹着的腿也放了下來,修長濃密的眉微微壓低。

“蘋果的味道,吃着讓我覺得有些反胃。”最後他回答道,他聲音淡淡的,像是在回答別人的故事,“以前肚子餓,總是上山來摘蘋果吃,吃傷了。”

姜穗卻覺得,這應該不是賀老四的喜好,而是他本人的。

他本人也不喜歡吃蘋果。

不過就是一個蘋果而已,還讓他揭開“過去”的傷疤,小姜醫生肯定不會繼續問下去。

說起來在原文中,姜穗好像也沒有見透露過賀朝的喜好過,基本上都是設定,也不知道他本人真實的模樣是什麽樣的。

于是姜穗問道:“那你喜歡吃什麽?”

賀老四撓了撓頭:“我們鄉下人,哪有什麽喜歡不喜歡,有的吃就可以,好養活的很。”

姜穗說:“總該有的吧,是個人都有喜好,比如你都能說出你不喜歡吃蘋果。”

賀老四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最終道:“橘子吧……?”他還肯定地點點頭,“就是橘子。”

姜穗好奇:“為什麽啊?”

賀老四這一次十分爽快回答:“因為好剝。”

姜穗:……會不會太簡單粗暴了啊!

姜穗:“那為什麽不是香蕉,香蕉更好剝。”

賀老四聞言就笑了:“大小姐,香蕉這麽貴,我可從來沒見過。”他勾着唇壞笑道,“将來等小姜醫生賞賜給我試試?”

姜穗:……

她又一次犯了這個世界的常識性錯誤,好在她還有城裏人這個身份遮掩住了。

姜穗本來是想試探的,沒想到差點把自己試探出去。

于是她決定轉移話題。

她将蘋果核埋好,草帽戴上站了起來。

“走吧,要到正午了,草藥也挖的差不多了,下山吧。”

賀老四也拍拍屁股站了起來,然後長臂一指:“那蒲公英不挖了?”

姜穗:……

于是原本還被人盯着傷春悲秋過的蒲公英就這樣被二人合夥挖走了。

行吧,社會主義的勞動最光榮的靈魂DNA果然還是鎮壓了這些胡思亂想的情絲柔腸。

姜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看的一部電視劇,裏面五大三粗的農民出身的粗人軍官就評價《紅樓夢》裏的那群人——

成天吃飽了沒事幹,丢他們到田裏幹活試試?看看一個個還沒有這些哀來嘆去的臭毛病。

然後該軍官就被正看《紅樓夢》看哭的老婆打了一頓。

想到這,她又看了眼賀朝,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賀朝不明所有,還有些摸不着頭腦。

他瞥了她一眼,最終十分自然地接過了她裝滿了草藥的籮筐。

他自己也背了一個,不但同樣裝了草藥,也裝了一些山上野生的作物。

姜穗看着他一背一提,滿是結實的手臂肌肉分明,渾身上下充滿了男人味。

尤其是那張帶着桀骜的深邃眉眼看過來,在陽光下帥氣指數爆表。

“重不重?不然我自己來吧?”姜穗其實不太想來,但是還是假模假樣地帶着柔和歉意。

賀朝又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總覺得這家夥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麽,莫名的有點心虛。

“不必了,上山你都走這麽狼狽了,下山可不得了,老實跟在我。”

姜穗跟在他身後,盯着他背影看了一會兒,他跟身後長眼睛似的,“總看着我看什麽?看路。”

被抓包了的姜穗絲毫不慌,若有所思:“賀老四,我怎麽覺得這兩天你跟我越來越不客氣了?”

他在前面帶路,繞着走一條下山較為容易的路,過了一會才傳來他的聲音。

“我見您對我也沒多客氣啊姜醫生。”

姜穗一頓。

他這句話,這種挑釁的感覺,姜穗感覺十分熟悉。

省略了“小”字之後,說出話來的氛圍立刻就不對起來。

現在話頭來到了她這邊,但是姜穗決定不接茬。

她用着小姜醫生特有的柔和的,仿佛能寬容每一個人的語調開口。

“不管怎麽說,今天謝謝你了,賀朝。”

這樣不緊不慢又寬柔的聲音,叫着他的名字,賀朝舔了舔尖尖的虎牙。

他能想象得出她走路的模樣。

帶着寬大的草帽,上面還有他編的花環,小心翼翼地盯着腳下的泥底,跟在他的腳步後面一步一緩。

她走路總是不緊不慢,遇到好看的風景視線也會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有的時候會忘記自己的目的地。

就算是性格産生了變化,她終究仍然是她。

上山到下山,姜穗是真的累的不行,後來賀朝不講話了,她也不講話了。

主要是真的累,水也喝完了有些口幹舌燥,二人一路沉默地下山,偶爾難走的地方跨不過去,賀朝會讓姜穗扶着他的胳膊跨過去,随後二人又很快地分開。

回到了村子裏,姜穗松了口氣,總算是回來了,肚子也餓的不行。

她看見少年仰頭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陽,然後轉頭對她道:“這個點,食堂估計沒飯了。”他頓了頓,“我家就在附近,給你做了帶回去吧。”

姜穗也懂看天色,畢竟是上個末日世界過來的,那些生存知識還存在她的腦海中,也知道他所言不假。

賀朝家的确就在附近,靠近進山的通道,基本上很少有人往這邊來。

“老爹,我回來了。”

姜穗就看着他大步朝着破舊的瓦房走去,他們家用木頭和些許磚石堆砌了籬笆弄了個小院子,還有一條被鐵鏈牽着的大黃狗。

大黃狗聞到有陌生人的味道在汪汪叫。

随後姜穗看着他大手禿嚕了一下大黃狗的腦袋,“給你認認人,這是咱村的小姜醫生,別叫了。”

“老四回來了?”

略顯蒼老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随後是拐杖在水泥地面敲擊的聲響。

姜穗看到了一個頭發花白,面容有些憔悴的老人走了出來,在看見她時,老人的臉上露出了些許驚訝。

“老爹,這是衛生所的小姜醫生。”賀朝介紹着,“今天上山采藥,錯過了飯點,來我們家借一頓。”

“賀叔叔,您好。”姜穗打招呼。

老人視線有些渾濁,他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聽到姜穗禮貌的問話,努力牽扯出一個笑容來,可能長年累月遭人歧視打壓,他的笑容中帶着一絲讨好。

“醫生啊,醫生好啊!小姜醫生是城裏來的知青吧?”

姜穗看着他心裏有些不好受,沒有表露出來,仍是溫和笑着點點頭。

寒暄了兩句後,姜穗忽然說道:“賀叔叔,我得先給您道個歉。”

賀朝和賀老頭聽了她的話,都有些愣住。

賀老頭:“道、道什麽歉?”他有些錯愣地看着她,“小姜醫生您是在說笑吧?”

姜穗輕輕笑着,神色帶着歉意,“給您道歉,是因為我們衛生所工作失誤了,實在是對不起您。”

她上前将賀老頭扶到屋裏坐下,“您瞧,我竟然忘了給您登記每月的健康檢查,這簡直是違背了為人民服務宗旨的巨大工作失誤,真的實在抱歉,請您一定要給機會給我補救,今天下午我回去收尾一下上午的工作,就來給您體檢。”

她将衛生所有對六十五歲以上老人進行身體健康檢查的規定說了一遍。

賀朝其實在姜穗一開口聽明白了,事實上不是賀老爹沒有去衛生所登記每個月的健康檢查,而是因為他成分問題,村子裏有的人不願意讓賀老爹享受這樣的權利,于是不給他機會去登記。

甚至他們一家都不知道這件事。

而姜穗這麽說,則是将問題攬在了自己身上,成全了賀家的面子。

賀朝聽出來了,賀老爹自然也聽出來了,他老目渾濁的怔怔地看着她,有些驚訝和惶恐:“不、不用麻煩您,姜醫生,我一個壞分子怎麽可以……”

“您放心。”少女帶着柔和的笑意,聲音溫柔但不失堅定地打斷了父親的話,“這是村子裏每一個參與勞動的人都能享受到的權利,您不要有心理負擔,況且賀老四同志平常也幫我們村子裏的人很多忙,大家心裏都有數。”

她直起身子看向他,淺色的眼眸流淌着如太陽般的暖意,“不過在此之前還要麻煩老四同志能給我一頓飯吃。”她輕輕笑着,“可以嗎?”

賀老四凝視着她,聞言勾唇一笑,黑眸中暗光似乎有一瞬間的洶湧。

“當然可以。”他說,“小姜醫生想吃什麽,我賀老四上刀山下火海都給你弄來。”

“上刀山下火海就不用了。”小姜醫生輕笑,“吃飽就行。”

她本來想跟着賀朝去廚房打下手,被他們父子倆勸了下來。

只能坐在屋子裏和賀老爹略顯尴尬的聊天。

賀老爹問了問城裏的事情,知道她是從燕京下放來的時候,眼裏多了一絲笑意。

“我……也去過燕京,記憶裏什剎海很漂亮。”

姜穗驚訝:“賀叔叔,您還去過燕京呢。”

賀老爹沒有了剛才略顯的唯唯諾諾的模樣,他說了一會兒在燕京的趣事,過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什麽,立刻轉移了話題。

“都是些小事,如今我在和平村,也知道了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姜穗一頓,她沒有打斷賀老爹,因為她知道如今的賀老爹如同驚弓之鳥,多說反而使對方更加敏感。

賀老爹說了一會,略顯渾濁的眼眸擡起,看到了姜穗手裏草帽上的花環,微微一愣。

他笑道:“小姜醫生的花環編得很好。”

姜穗聽了一頓,她低下頭看着放在腿上的草帽,上面挂着黃色的小花在努力綻放。

姜穗說:“這是蒲公英花。”

她上個世界作為姜醫生沒出過第九街區,從來沒見過,這個世界她在城裏只見過曬幹的蒲公英花,直到上了山才知道蒲公英花原本長成這樣。

賀老爹一頓,老人易走神,他喃喃道:“蒲公英……我愛人……莉莉學的植物學,以前和我說過蒲公英的花語……”

在這裏,誰會有閑情逸致關注一朵花的花語,甚至連花語是什麽都不知道,更對路邊的蒲公英沒有什麽關注。

但是他聽見小姜醫生開口:“蒲公英的花語是什麽呢賀叔叔?”

賀老爹緩緩笑了笑,他摩挲了一下手裏的拐杖:“花語……我想想……”

“是……自由。”

賀老爹似乎回憶起了什麽,臉上略帶着笑意讓他看起來年輕了幾分,“我和愛人年輕的時候,夢想就是環游世界,自由自在。”

“蒲公英會随着風飄往各個角落,各個地方,風一吹脫離根莖,不正好就是自由嗎?”

姜穗微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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