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許唯曾經喂養過一只流浪狗, 在她讀高中的時候。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田園犬,乳白色的毛在風吹日曬下逐漸發黃,四肢瘦長, 嘴巴是地包天。
它成日在小區裏游蕩, 沒人的時候就去翻翻垃圾桶,因為長得不讨喜, 它常常被人嫌棄,也被保安追打過好幾回,它身上有一處傷疤,是過年的時候, 孩子放鞭炮時炸出來的。
有一天許唯放學回來看見它, 看它瘦弱可憐,就把書包裏沒吃完的半個包子扔給了它,後來許唯再放學時, 它就趴在許唯必經的那條沒燈的小路上,不叫不鬧也不湊上來讨要食物, 就安靜地目送許唯走進樓道。
再後來, 許唯就常常帶吃的給它, 她省錢買的一盒湯包, 都會留兩個給小狗。
許唯蹲在一旁看着狼吞虎咽的小狗, 心裏想:你和我一樣沒人要啊。
就這樣過去幾個月, 有一天放學時, 許唯沒在草叢裏看到小狗的身影, 她在小區裏喊了半天都沒找到。
有人告訴她,小狗被一戶人家收養了, 那戶人家很善良, 收養了好幾只流浪狗。
第二天她就遇到了那戶人家, 老爺爺牽着繩,小狗幹淨了很多,身上的毛都被修剪過,它穿着漂亮的背帶,開心地往前跑,看到許唯時它明顯認了出來,變得異常興奮,扯着牽引繩也要往前撲。許唯主動走過去摸摸它的腦袋,說:“你有家了。”
真好,小狗有家了。
許唯看着老爺爺牽着小狗離開,然後一個人往家裏走。
她忽然有了一個很奇怪的想法:在渴求陪伴和愛這件事上,人和小狗沒有區別,只是人會裝模作樣,小狗不會。
好久沒回去了,也不知道那只小狗還在不在。
謝硯寧把碗筷放進洗碗機,許唯站在桌邊發呆。
直到謝硯寧洗完手後走出來,把指尖的水滴點在許唯的鼻尖,她才回過神,她無奈地看向謝硯寧,然後輕輕擦掉。
謝硯寧學着她的模樣皺眉,“我惹你生氣了嗎?”
Advertisement
許唯失笑道:“沒有,你在逗我開心。”
“那你為什麽看上去有心事的樣子?”
許唯也不知道該怎麽說,謝硯寧的到來讓她百感叢生。
她和謝硯寧的相遇就是一場巧合,謝硯寧對她的好感也來得莫名其妙,許唯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謝硯寧已經開始追求她了。正因為出乎意料,所以總讓她覺得這一切是是水中幻影。
葉惠婷當年對她也很好。
從福利院被領走的時候她已經八歲了,其實很少有人願意領養這麽大的孩子,因為八歲的孩子已經懂事了,不容易培養感情。可葉惠婷一眼就相中了她,她誇許唯長得清秀,性格又溫順,不顧旁人的勸阻,執意收養了許唯。
她牽着許唯的手,帶着許唯回家,那時候許唯以為自己被命運眷顧了,葉惠婷就像被上帝派來愛她的天使。
後來事實證明,葉惠婷和許致軍既不是天使,也算不上惡魔,他們只是一對平凡普通的夫妻,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葉惠婷對她的愛與不愛都來之匆匆,許唯還沒享受盡興就葉惠婷被收回。
後來的費聞遠也是這樣。
許唯沒有再去相信的勇氣了,她期待愛又拒絕愛,回避一切幸福的可能,因為她覺得那只是“可能”,低概率的事情就不要報以期待,這是許唯一貫的處事原則。
她和謝硯寧對視了幾秒,終究不知如何回答,在心裏嘆了口氣,又轉過身。
正好沙發上小狗叫了兩聲,打破了尴尬。
許唯說:“它應該是餓了,你教我怎麽泡羊奶粉吧。”
謝硯寧告訴許唯沖泡的量以及水溫,又煮了一顆雞蛋,将蛋黃碾碎了放進羊奶裏,他動作熟練,許唯有些驚訝。
謝硯寧主動解釋:“我家堅果是我養大的,從它剛滿月一直養到三歲,後來我出國,才交給我媽。”
“你很喜歡小動物。”
“喜歡啊,你也會喜歡的,沒有什麽能比小動物更讓人身心放松。”
許唯覺得奇怪,“你也會有壓力嗎?”
謝硯寧又好氣又好笑:“小唯,你對我的刻板印象已經嚴重到令人發指了,我為什麽不會有壓力?我在國內度過義務制教育階段,也有過因為考試排名被我爸教訓的經歷,後來去了國外,所有事都是一個人獨自解決,為了績點挑燈夜戰是常态,現在回了國,明明不想要接手家族企業但還是要接手,其實我也是有壓力的。”
許唯定定地看着謝硯寧,忽然覺得謝硯寧沒她想得那麽遙不可及。
“只是很少有事情對我來說緊迫到影響生活,所以我看起來比較放松。”謝硯寧又說。
“……”
好吧,許唯決定收回剛剛的話。
謝硯寧的游刃有餘是因為他永遠有退路,再不濟,當個閑散少爺,百川的股份就夠養他一輩子。
剛剛謝硯寧說自己有壓力的時候,許唯竟然有些心疼,真是共情泛濫。
小狗還在窩裏睡覺,四爪朝上十分安逸,許唯問謝硯寧:“它叫什麽名字?”
“還沒有取名,你幫它取一個吧。”
許唯指着自己,“我嗎?”
“是,本來就是送給你的禮物,當然應該你來取名,”謝硯寧補充道:“它媽媽叫堅果。”
許唯瞥到茶幾上的堅果罐頭,突發奇想道:“那叫它松子?”
“好啊,”謝硯寧隔着絨毯捏了捏小狗爪,“小家夥,你就叫松子吧。”
許唯卻嫌他手重,拍開他,“人家睡覺呢,你別吵它。”
“小唯,你對它比對我溫柔。”謝硯寧很是委屈。
許唯頓了頓,并不看他,笑着說:“因為它比你可愛。”
謝硯寧很不服氣地握住許唯的手。
許唯耳根發燙,輕輕掙脫開,然後把松子從小窩裏抱出來,她把懵懵懂懂的小家夥放到小碗旁邊,小家夥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粉粉的小舌頭飛快撥動,不一會兒,臉上就被濺得都是羊奶,許唯等它吃完了,把它抱到腿上,用濕紙巾一點一點地擦。
松子很乖,仰着頭,眼巴巴地望着許唯,時不時舔一舔許唯的手。
畫面很和諧,如果不是謝硯寧在旁邊一樣眼巴巴地看着。
許唯笑着說:“再幫你擦擦?”
謝硯寧坐到她身邊,“胳膊痛不痛?不能用力的話就不要抱它。”
“不痛,它好輕,”許唯看了一眼謝硯寧又低下頭,輕聲說:“謝謝,我從來都沒有養過小動物,一直很想養,但擠不出時間又怕照顧不好。”
“你喜歡就好,我本來怕擅自做主會讓你有負擔,想着就帶過來逗你開心一下,你喜歡就留下,不喜歡我就帶走。”
許唯下意識抱住松子,像是生怕被搶走玩具的小孩子。
謝硯寧微怔,聽見許唯說:“我很喜歡它,可以留給我嗎?”
她的語氣有些急切,謝硯寧覺得如果他再不搭話,許唯肯定要說:要不我給你兩倍的錢,你把小狗賣給我吧。
謝硯寧還是第一次看到許唯倉惶失态。
“本來就是送給你的,你都給它起名字了,我怎麽還能帶走它?”
許唯松了口氣,“謝謝。”
她低頭和松子碰了碰鼻尖,在心裏問:“小家夥,你願不願意讓我做你的家人?”
小馬爾濟斯像是讀懂了她的話,一邊嘤嘤叫,一邊往許唯懷裏鑽。
謝硯寧在一旁看得有些吃醋,但許唯朝他笑了笑,他又重新開朗起來,“小唯,你這樣好可愛。”
許唯倏然紅了臉。
“你有沒有考慮我剛剛說的?”
“說的什麽?”許唯明知故問。
“應聘護工的事,你同不同意?”
許唯撫摸着松子的耳朵:“我可沒那麽大面子,讓百川集團的未來董事長來給我做護工。”
“可是我想。”
“想就要做嗎?謝總,成熟一點好不好?你接下來應該有很多工作要做的。”
許唯說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可說完了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生硬,像是上司指點下屬,亦或是姐姐教訓弟弟。
謝硯寧的笑容淡了淡,許唯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想要彌補挽救,糾結之下,他握着松子的小爪子,伸到謝硯寧的手邊,撓了撓他的手背。
可還沒等收回,就被謝硯寧握住,謝硯寧把許唯的手和松子的小爪同時握在手中。
謝硯寧的掌心和小狗的肉墊一樣溫熱,許唯的呼吸微窒。
“我會抽出時間陪你的,一定不會讓你孤單。”謝硯寧說。
許唯沒有擡頭,她怕自己一擡頭就要露餡,她眼裏的感動會暴露她的心動,許唯害怕自己在感情裏變成難以自拔的那一個。
“不用的,我過幾天也要回去上班——”許唯說到一半又覺得氣氛驟冷,她頓了頓,之後改口道:“那個,如果你空閑的話,可以過來坐一坐。”
謝硯寧輕笑出聲,說:“好啊。”
兩個人同時低頭去看松子,陷入心照不宣的沉默。
可惜許唯畢竟才做完手術沒多久,胳膊長時間受力終究會酸痛,松子在她懷裏翻身的時候,許唯明顯感覺到被綁帶纏着的胸口有抽筋的痛感。
她不動聲色地把小狗放回到窩裏,然後就回了房間。
謝硯寧沒有反應過來,還以為許唯進去拿手機,或者拿什麽重要的東西,他等了一會兒不見許唯出來,就踱步到卧室門口,敲了敲,問道:“小唯,需要我幫忙嗎?”
沒聽見動靜,謝硯寧疑惑頓生,等了半分鐘再敲,“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還是沒聽見許唯的回應。
謝硯寧敲門聲愈重,他急切地說:“小唯,我不放心,你不說話我就進去了。”
始終沒人理睬,就在他擰動把手的那一刻,裏面傳來許唯的聲音,“等一下,謝硯寧,你等一下。”
謝硯寧停住。
“我……”許唯整個人窘迫到全身泛紅,慌亂地說:“我剛剛以為綁帶松了,想脫掉衣服檢查,但是胳膊擡不起來,你……你先別進來。”
“好,你小心點。”謝硯寧也有些尴尬。
許唯檢查完綁帶,想要再把衣服穿起來,簡直難于登天。她倚着櫃門喘着氣,手腕在袖管裏,棉質襯衣頹然地挂在兩臂,許唯看着衣衫不整的自己,重重地嘆了口氣。
如果沒有人幫忙,她就算再花一個晚上,也無濟于事。
綁帶像抹胸一樣纏住了隐私部位。
許唯想了想,決定讓謝硯寧幫忙,她轉過身,背對着門口方向。
“謝總。”她輕聲喚道。
“我在。”
“麻煩你進來幫我一下。”
作者有話說:
小謝:捂臉害羞
小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