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晚上謝硯寧在意式餐廳訂了位子, 四個人還算和諧,工作上的話題不斷,席間費聞遠幾次提到當年他和許唯如何并肩戰鬥, 以及許唯如何努力, 都被許唯打斷。
“沒什麽好說的。”許唯放下筷子。
費聞遠于是停下。
許唯拿起杯子,主動說:“就以果汁代酒, 碰個杯吧,雖然是小手術,也算是歷了一次劫,謝謝你們來看我。”
說完之後, 她又看向謝硯寧, 眼神認真且溫柔,說:“也謝謝你陪着我。”
“不用謝。”謝硯寧和她碰杯。
中途去衛生間的時候,楊卉走上來, 一邊洗手一邊說:“小唯,好奇怪, 你明明是生病了, 但是氣色看起來比之前好。”
“是嗎?”許唯在鏡子裏看了看自己, 她的大衣是謝硯寧幫她從衣櫃裏挑出來的, 米白色的羊絨大衣, 襯得她面色紅潤。
這就是“桃花運”麽?
許唯自嘲地笑了笑。
臨別前她把費聞遠拉到一邊, 問他:“公司的那些傳聞, 嚴董沒什麽反應嗎?”
“他能有什麽反應?他巴不得呢。”
“什麽意思?”
“我一直都想提醒你, 但是怕你不相信,”費聞遠嘆了口氣, 不忍心道:“嚴文江不是什麽好人, 他在外面彩旗飄飄, 他老婆又三天兩頭和他鬧,拿你做擋箭牌不是最方便的方法嗎?”
許唯沉默了很久,費聞遠剛想安慰她,許唯忽然無所謂地聳了下肩,“我一直知道他不是什麽好人,也知道他外面的事。”
只是他裝得太真,又清楚許唯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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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嚴文江一副慈父的模樣,送房子給許唯,告訴她:小姑娘賺錢不容易,這房子你先住着。
簡單的幾個字,許唯就為他賣了幾年的命。
“你真的沒考慮過離開盛風嗎?”
許唯這次沒有立即搖頭,她和費聞遠對視了一眼,然後說:“不談這個。”
回去的路上,謝硯寧把許唯送到小區門口,許唯堅持要自己走進去,她轉身對謝硯寧說:“這幾天辛苦你了。”
“不要這麽客氣。”
“天冷了,早點回去吧。”
“明天——”
“明天我要去一下公司,有點事情要處理。”
“這麽急着上班?”
“嗯。”
謝硯寧往前走了一步,握住許唯的手,他小心翼翼地問:“小唯,我們的關系算是确認下來了嗎?”
許唯頓了頓,“再給我一點時間吧,可以嗎?”
“當然可以,小唯,表白是想告訴你我的心意,是怕暧昧上頭浪費時間,并不是道德綁架。你想考慮多久都可以,我可以等,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是一時沖動。”
許唯很難找到合适的詞彙去形容她那一刻的心情,應該是一種複雜的感動,喜憂參半,一半被融化一半在灼燒,一半在升騰一半在搖搖欲墜。
她到底還是沒有修煉到斷情絕愛的程度,輕易地就被小三歲的男生叩開了心門。
她甚至開始慶幸這個人是謝硯寧,在完整而幸福的家庭裏長大的謝硯寧,敢愛又會愛的謝硯寧。
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許唯都不會動搖。
心跳得太快,只有擁抱能緩解,所以謝硯寧将她摟進懷裏的時候,許唯沒有拒絕,她甚至攥緊了謝硯寧的大衣,把臉埋在謝硯寧的頸窩裏,在謝硯寧準備松開她之前,說:“再抱我一會兒。”
謝硯寧愣怔片刻,然後迅速将她抱得更緊,十二月的桐江冷風肅肅,吹在臉上猶如刀割,但許唯此刻卻覺得無比溫暖。
有時候,相擁甚至能比接吻上`床更讓人心動。
分開時許唯還覺得不舍,她轉身走到小區門口,看着謝硯寧的車駛入轉角街道。
原來心裏有了牽挂是這種感覺。
手機鈴聲響起,是葉惠婷打電話過來。
“小唯,你認不認識平安醫院消化內科的醫生?”
葉惠婷的聲音一下子就把許唯從夢境拉回現實,她斂起笑容,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一路聽葉惠婷喋喋不休:“……優優這死丫頭背着我減肥,在學校不吃中飯,我給她買的中藥也不喝,偷偷倒掉,還吃減肥藥,把身體搞出問題了,現在吃什麽吐什麽,我想明天帶她去醫院看看,你不是經常跑醫院嗎?有認識的醫生嗎?”
許唯其實不想搭理,但畢竟親屬的身份還印在那張戶口本上,而且許優是無辜的,她猶豫了片刻,還是說:“有一個姓徐的主任。”
“那你明天能陪我們去一趟嗎?”
“他明天不一定坐診,我先查一下專家排班表,待會兒回你電話。”
“好好。”
許唯翻出公衆號查了一下平安醫院的專家排班,看到徐主任是後天坐診,于是打給葉惠婷:“後天吧,後天早上。”
“行,你說優優這孩子,還有幾個月就高考了,她一點想學習的心思都沒有,就知道要漂亮,成天不是化妝就是追星,我都要愁死了,你能不能幫我說說她?”
“我說有什麽用?”許唯看着花壇裏的枯枝。
“有用的,你是妹妹的榜樣。”
許唯暗自發笑。
“小唯,你那個保姆還在家呢?”
“怎麽了?”
“沒有,我就問問,像在你那種小區裏工作的保姆,工資應該開蠻高的吧?”
“你到底想問什麽?”
“我沒想什麽啊,就是和你說說話,你今年也二十七了,該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了,掙那麽多錢有什麽用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還要白給外人,小唯,你要曉得女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還是有個自己的小家庭,生兒育女的,這才是正經的。”
許唯擡頭望着天上的月亮,心想:夏蟲不可語冰。
“而且你也注意一點影響,你和你老板的事都傳到我耳朵裏了,小區門口那個藥店老板的兒子也在盛風上班,話傳得不好聽,你注意點,女孩子要自愛,寧願不掙錢也不要掙那種昧良心的錢,爸爸媽媽還是希望你過簡單幸福的小日子。”
許唯冷聲道:“我和我老板什麽事?哪裏昧良心?你講清楚。”
“我是提醒你注意一點影響,如果沒有這事當然最好。”
這就是她的養母嗎?即使沒有感情,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嗎?
許唯感覺她已經枯萎的心髒又在隐隐作痛,明明十八歲離家北上讀書,踏上火車的那天,她就告訴過自己,不要再為了許家的事情生氣了,可聽到葉惠婷這番話,她還是按耐不住火氣。
“說這樣的話,你不覺得太殘忍了嗎?你不覺得你對我太過分了嗎?你覺得我涼薄,難道不是因為你們連一點點愛都不肯施舍給我嗎?我在你們心裏,就只是一個錢罐子和一張關系網嗎?”
“不是,小唯——”
“簡單的小日子,我不賺錢的話,誰出錢給你的寶貝女兒買房呢?”
葉惠婷噤了聲。
“別想了,從今往後你別想從我身上撈到一分錢,就算我死了,把錢都捐給慈善機構,都不會留給許優。”
“好歹我們領養了你,如果不是我們,你連大學都沒錢讀。”葉惠婷十分委屈。
“你竟然還有臉說領養的事,你們輕飄飄的一張領養協議,害了我一輩子!你們一點都不愧疚嗎?!”
許唯厲聲質問,說完就直接挂了電話。
她很少發火,但她這次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火氣,一股腦地把心裏話全都說了出來。
真暢快啊。
暢快到她想哭,她攥緊手機,脫力一般地往後退,退到長椅上坐下,眼淚無休止地落了下來。
好久沒這樣哭過了,确診纖維瘤一個人住院到做手術,她都沒哭過。
是因為謝硯寧嗎?
就好像她一直負重獨行,也不覺得累或苦,可是有人回頭朝她伸了下手,牽着她有了一小段路,再離開後,她忽然就走不動路了,因為被人牽着往前走的感覺真的很好。
可能真的是謝硯寧讓她變得脆弱了。
流完眼淚,回到家,松子又撲上來,許唯抱起它,在它毛茸茸的身上聞了聞,眼淚又卷土重來,她及時忍住。
許唯窩在沙發裏逗松子,直到松子發困,蜷縮在許唯的臂彎裏開始打瞌睡。
許唯喃喃自語道:“小狗狗,你知道那只大狗狗現在在幹什麽嗎?”
松子感覺到許唯低落的心情,重新活躍起來,它一口咬住許唯的手,也不用力,搖着尾巴陪她玩。
一大一小都很會逗她開心。
許唯破涕為笑,枕着松子的小爪子,輕聲道:“小松子,也謝謝你呀,願意成為我的家人,以後我們就相依為命吧。”
第二天許唯一上班就去找了嚴文江。
嚴文江看到許唯時一愣,“你休養好了嗎?怎麽這麽快就來上班了?”
許唯開門見山:“嚴董,公司裏最近有些風言風語,一個接着一個地傳,回家也當笑料說,最後都傳到我父母耳朵裏了,我不相信您不知道。”
嚴文江臉色僵了僵,讪笑道:“我還真不知道這個事。”
“嚴董,我不想繞彎子,我這些年為了争取一些單子,是陪過酒,或者投其所好地逢迎,但也僅限于此,我有我的原則,您是知道的,因為這些是您教我的。”
當年許唯就是被嚴文江帶出去陪酒的,一開始她不願意喝,可是又不好拒絕,幾杯酒陪着笑下肚,單子就到手了。底線這個東西一旦逾越就不複存在,後來許唯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但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欺辱。
“我知道。”嚴文江說。
“您的家事我不便插手,但也希望您尊重一下我,如果您的夫人不滿意我住在那個房子裏,我可以立即搬走。”
聽到許唯提起房子,嚴文江立即知道了許唯話裏的嚴重性,并不是普通訴苦,他急忙說:“小唯你多想了,我真不知道他們在傳什麽,我馬上就去查清楚,你安心住在那裏。”
“我不是向您讨要說法的,我是來請您出面,遏制住一切謠言。”
“小許,你相信我,你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成果大家都看在眼裏,無非是有人看紅了眼,在背後挑唆,你放心,我一定會解決。”
“謝謝嚴董。”
許唯幹脆利落地表明态度,然後走出了總裁辦公室。
她知道嚴文江不是始作俑者,但她只能找嚴文江,因為根源在他和他老婆身上。
許唯不知道嚴文江又做了什麽刺激他老婆的事,她也懶得管,但她絕不能白白被毀了名聲。
往女人身上潑髒水是最容易的事,尤其是成功的女人。
雖然嚴文江讓她安心住着,但許唯還是起了疑慮,她打開手機,給房産上熟人發了消息,讓對方幫她看看有沒有合适的房子。
她來公司就是向嚴文江攤牌,完成之後就沒什麽事了,原本準備回家,但正好一號工廠的出倉情況還有醫院的反饋表被送了過來,許唯正好接下,一看就看到了晚上。
肚子餓得叫起來,她才擡頭,驚覺天已經全黑。
剛準備離開的時候,竟撞到撞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嚴文江的妻子鄒敏。
鄒敏穿着價格高昂的針織刺繡裙,外面披了一件皮草外套,她審視地看了看許唯,表面仍是和善的,“小許,聽說你做手術了。”
“是,嚴太太,做了小手術。”
“看來恢複好了,這麽急着回來上班?”
許唯放下大衣和手提包,朝鄒敏笑了笑,“托您的福,恢複得還不錯。”
鄒敏冷哼一聲,“哪裏是托我的福,托的是你嚴董的福吧,送房子不夠,一下飛機就馬不停蹄地去醫院看你,不愧是他最喜歡的金牌銷售。”
許唯臉上的笑意斂起,目光也變得冷肅,看來嚴文江沒能搞定他這位多事的夫人。
她正色道:“嚴太太,您把話說清楚吧,不用拐彎抹角的。”
“我說什麽了?小許你怎麽反應這麽激烈?”鄒敏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好像手上把柄無數。
“嚴太太,我和嚴董之間的牽連,除了工作,就是一棟房子,但房子的事您當初是默許的,現在又把這些事翻出來,我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鄒敏剛想說話,卻被許唯打斷:“我可以從那棟房子搬出來,嚴太太,我做人做事都問心無愧,我留在盛風是因為這裏承載了我七年的時光,我把我最好的這幾年都給了盛風,我的努力我的付出所有人都看得到,所以我不會輕易離開,不是為了某個人,只是為了我自己。”
“你沒有嚴文江能在盛風——”
“嚴太太,你要認清現實,現在不是我需要盛風,是盛風需要我。”
作者有話說:
小唯之後會離開公司出來單幹的!
小謝(星星眼):許小姐,我這次可以應聘秘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