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睡了

戌時起就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整晚。所以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山霧缭繞,空氣中帶着一絲泥土和草葉的清新。

還有一絲涼意。

不過錦被柔軟暖和,床榻上的溫度剛剛好。

青梧乖巧的依偎在夫君懷裏,本來睡得香甜,卻被窗外時不時的小鳥啾啾聲吵到了。她踢了踢錦被,然後翻了個身迥着小屁股稍稍撐着身子,朝窗外瞧了一眼。

睡眼朦胧,青絲淩亂,有些甚至還微微翹起,一副慵懶炸毛的小模樣。

單手順了順自己的頭發,然後又看了看窗外。雖然天色漸亮但好像還很早的樣子,于是又重新躺回了被窩,往夫君的方向一滾,就拱進了他的懷裏。

薛鶴初剛剛有醒,但因為這幾天沒什麽緊要事兒,于是就沒起。如今再不若從前那般一人,醒了就睡不着,懷裏溫香軟玉的,他起得越來越晚了。

有感受到女人在不安分的亂動,薛鶴初伸出手将她摟緊了些,大掌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

一如昨晚那樣。

她昨晚哭得很兇,怎麽哄都哄不好,也是這樣才漸漸安撫住,勉強睡下。

不過這次青梧卻睡不着了。

因為昨晚哭得有點久,這會兒她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怎麽說着說着就哭了。

反正就是想哭。一想到娘親就想哭。眼淚收都收不住。

她想回家。從小到大,她都沒離家這麽久的,頂多天氣好的時候去過郊區的莊子。

而現在卻在外面這麽長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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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當青梧知道夫君不是惡貫滿盈的黑山土匪時,就不怕他了,她其實想告訴夫君自己的家世,同時想讓夫君叫人送信給娘親報個平安。

但每次話到嘴邊,青梧就退縮了。

她有點怕。

一來,怕家裏知道自己的事情後氣不過要去找祁家理論。那是郡守家,是爹爹的頂頭上司,要是去理論,那就是直接得罪祁家。在南郡,得罪祁家,後果不堪設想。

二來,怕夫君知道自己的事情後為難。

南郡在大景朝南部偏西的地方,其實是個十分偏遠的郡,與帝都相隔甚遠。所以在青梧的心裏,凡事在南郡地界公幹的官員,一般都是南郡本地的官員,外地的她還沒聽說有來過的。

所以在青梧的心裏,薛鶴初就是南郡本地的官員。且那天青梧有聽到,他說是從郡裏拿東西,所以自然而然的,青梧就認為他是郡裏的官員。

不作他想。

而在南郡,祁家一手遮天,郡守的地位無人可撼動,而夫君作為郡裏的官員,也就是他的下屬。若夫君站在自己這邊,那也就明擺着是與郡守對着幹,真的很為難。

更怕的是,若是夫君為了不惹麻煩,明哲保身,然後就……不要自己了怎麽辦?

悄悄睜開眼睛,青梧杏眼盈盈的盯着夫君的側臉,棱角分明,比白日裏要柔和很多,沒有了拒人千裏的冷意。

夫君他,會為了自己而同祁家作對嗎?

會的叭,夫君這麽喜歡她的。

但婆婆公爹他們願意嗎?畢竟若是真的同祁家作對,得罪了祁家,那夫君的仕途是不是就毀了?

嗚嗚嗚……怎麽辦?

那祁家為什麽要這麽對她啊,她真的什麽都沒做,自從訂了婚之後,也沒将不情願表現出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安心待嫁,所以怎麽就得罪祁家了呢。

嗚想不通。

“夫君。”青梧軟軟的喚他。剛剛還在拍自己的背,應該是醒着的。

“嗯?”薛鶴初雖然沒睜眼,但“嗯”了一聲,表示自己有在聽,讓她繼續說。

“夫君是什麽官職?”因為爹爹的緣故,青梧多少知道一些朝廷的官員制度。

她還不知道夫君是管哪方面的。

帶着大夥兒種水稻,莫非是主簿?但郡裏的主簿好像是她前未婚夫。但他已經去世了,莫非夫君是後來接替的?

青梧兀自想了一會兒,好半天沒聽見回答,于是又喚了一聲,

“夫君?”

“……嗯。”

薛鶴初原本只是想着再眯一會兒的,但懷裏溫香軟玉,鼻尖萦繞着女人特有的淡香,所以他有了一絲睡意。

迷迷糊糊,知道女人在說話,但也沒怎麽聽清,以為她這是要起,于是又輕輕拍了拍女人的背。

“還早,乖乖再睡會兒。”

青梧聽出了夫君話裏的睡意,也就沒多問了。

“那……好叭。”

什麽官職其實也不重要,她只是有點好奇而已。

等青梧睡了一個回籠覺起來的時候,外面的雨已經完全停了。地面也幹了。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後喚來三花,準備帶它出去溜一圈。

三花自己都不怎麽出去玩,得每天帶它出去它才出去。

套上鏈子,牽在手裏,過內院。

剛來到外院門口,突然從外院某個屋子裏傳來一聲驚叫,震耳欲聾,劃破了寂靜清幽的早晨。

把青梧吓了一跳。

也把旁邊的三花吓一跳,它随即豎起來耳朵,護在青梧前面,沖着那屋子“汪汪”的叫喚了好幾聲。

緊緊盯住那個屋子,青梧蹙眉。是雲雁的屋子,但剛剛那聲音是大柱的聲音,一種驚訝中夾着難以置信的聲音。

怎麽回事兒?

盯了很久也沒見那屋再有什麽動靜,青梧好奇的的往那邊走了幾步,但又忽然停了下來,總不能去扒人家窗戶瞧吧?

這樣一想,青梧也就沒繼續走近,而是轉身,帶着三花出了遠門。

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青梧剛走不久,那屋子的門就開了,大柱從裏面逃也似的跑了出來,神色凝重,又垂頭上氣。

也沒跑遠,他直接進了內院,然後“噗通”一聲跪在了薛鶴初的面前。

“老大!我,我想離開這裏。”

薛鶴初見大柱突然跪在自己面前,有些詫異。

皺眉,不明所以。

還沒說什麽,這時因為驚叫聲從外院趕來的薛岩恰巧聽見這句話,直接炸了,跳出來指着他的鼻子大罵出聲!

“大柱!你忘恩負義!你還記不記得你當初是怎麽說的?你說你要一輩子跟着少爺!為他出生入死當牛做馬!現在這才幾年你就要走?你個土匪野蠻子,又沒讓你上刀山下火海,只是風吹日曬了些,你就受不了了?是不是吃不了苦?吃不了苦你早說啊,害得少爺還專門為你向朝廷遞了折子,讓你進戶部!你以為是扮家家鬧着玩兒嗎?”

大柱一直低着頭,任薛岩怎麽說,也不吭聲,一副任人打罵的模樣。平日裏要是薛岩這麽說他,他早反駁了。

薛岩見他這般,以為他是默認了,更加生氣,“哼!我算是看透你了,餘大柱,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

薛鶴初剛剛一直沒說話,他垂眸瞧了瞧大柱,拘謹不安,不像平時的大柱,而且,大柱也不是吃不了苦的性子。

所以他要離開,肯定有別的理由。

“說說理由。”

“……”

大柱聽見老大問話,漲紅了臉,支支吾吾了半天,但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你啞巴了嗎?少爺讓你說理由!”

拳頭緊握,大柱把心一橫,

“我,我把雲雁,給睡了。”

“睡了就睡了,多大的事兒?你唐唐一個官睡個女人诶等等!什麽?!睡了?”薛岩又跳了起來。這次不是氣憤,而是驚訝。

他剛剛以為大柱只是睡了個女人而已,沒什麽大驚小怪的,男人睡女人本來就天經地義。

但睡雲雁?雲主簿?

薛岩反應了一會兒,再回想了一下剛才大柱說的睡了可不單純是兩個人睡在一起的字面意思。

“雲,雲主簿他不是男的嗎?你能睡了?”

“問題就出在這裏,我一個大男人,他一個大男人!睡了!你說他要是女人我一百個願意的,不是我是說,反正這,當真是丢人!我接受不了!”大柱滿臉通紅,連耳根子都紅了。

“額,你這個,你這還挺特別。”薛岩聲音小了很多,知道大柱想要離開并不是因為吃不了苦,于是不再像剛剛那麽尖銳。

其實男人睡男人吧,薛岩倒是聽說過,帝都那邊有些貴人就好這一口。

但,大柱不是接受不了嗎?這可就……

薛鶴初到不像薛岩反應那麽大,他聽了之後挑了挑眉,又重新打量了一遍大柱,“你說你睡了他,不知道他是……”那雲雁一看就是個女人,大柱雖然遲鈍,但既然說睡了她,就沒發現?

“昨晚喝醉了?”

“……嗯。”大柱點點頭。

“嗐那你怎麽知道你睡了人家,”薛岩覺得不是事兒,“是不是趁着醉酒爬人家床上去了?多大點兒事兒,我有時候還跟薛影睡一個被窩咳咳不是我是說,同睡一張床而已啊,好兄弟都這樣。”

“你又不懂!”大柱想反駁薛岩,但沒說下去。

怎麽可能只是同睡一張床那麽簡單。他分明還隐隐有印象,自己趴在雲弟的身上,那種□□的感覺!還有雲弟光潔白皙的肌膚……

所以怎麽可能只是睡一張床那麽簡單?

大柱雙手抱頭,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他怎麽就幹出這種事兒呢!?!

“決定好了?”

“嗯。”

“既然決定要走,我也不攔你,福州那邊有些水患,你過去幫着林寒一起治水。林寒知道吧,前年在帝都你們應該見過。”

“嗯,見過幾面。”

“過幾天就要移栽秧苗了,到時候人手緊張,你等栽完了秧苗之後再走。”

“是……謝老大成全。”

老大同意讓他離開,但大柱也高興不起來。

回去之後,大柱站在門前猶豫了很久才推開了門。

他們的屋子本來就沒多大,又沒開窗子,昨天晚上一晚上的旖旎□□,到現在還散着暧昧的味兒。

提醒着大柱自己的荒唐。

地上散着衣物,床上的被褥十分淩亂,雲雁披着件被撕碎的單衣,頭發散亂。她抱着自己的雙腿,頭埋在膝蓋裏,看不出表情,聽不見聲音,但雙肩微微顫抖,看得出她在哭。

大柱看在眼裏,心裏也不是滋味。

他用手抹了把臉,

“別哭了,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我,我是混蛋,我昨晚不該喝酒的,我對不起你。”

“……”

見她肩膀抖得更兇,大柱心裏更加不是滋味兒,悔恨。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混在一起就是尴尬。

他現在完全無法面對他。

于是随手拿了幾件衣服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下來,“我過幾天就離開這裏,不會再回來了……你,你自己好好的。”

說完便頭也不回。

屋子裏重新恢複了寂靜,而後漸漸傳來嗚嗚咽咽壓抑的哭泣。

過了很久,雲雁才擡起頭來,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紅腫的雙眼含着淚水,模樣憔楚。

只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女态。

昨晚她睡得好好的,卻突然被他壓住了。雲雁一直以為大柱是那種實誠的人,不會對自己幹出什麽事兒。但沒想到昨晚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自己罵他他不聽,打也打不過,那人紅着眼就扯開了她的衣領子,欺了上來。

大柱說自己過幾天就離開這裏,在雲雁看來,就是不想負責。

畢竟昨晚,他明明撕了自己裏面的衣服,看得分明,且他們都那樣了,難道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女兒身?

肯定是知道的。

雲雁抹了抹眼淚,他之所以要離開這裏,不過是因為不想對自己負責。

混蛋餘大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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