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下官蘇顏,拜見薛大人
青山縣,蘇府。
書房裏,田主簿正在撥弄算盤理賬,噼裏啪啦理到最後,他的眉頭緊皺一直沒有松過。
“大人,按照今年郡裏的指示,咱們青山縣現在每家每戶都要比去年多交一半的糧。”
“這麽多?”坐在案桌邊的蘇顏放下了手中的筆。因為最近幾個月他一直都在找自己閨女,還要兼顧縣裏的政務,所以忙得腳不沾地。
雅正的臉上不免有些疲憊。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可有什麽明目?”
交糧納稅是大景律法規定的,這個必須交。但這些都是有固定限額的,不能随意更改,如今郡裏讓多交糧必須得有正式的公文才說得過去。
“說是咱們青山縣內土壤肥沃,良田萬頃,年年豐收理應多交。”說到這裏,田主簿真是忍不了了,“這,這不是欺人太甚嗎!咱們土壤肥沃,都是大人您帶着一年一年養出來的,之前不都是一樣的貧瘠?怎麽到他祁郡守面前,仿佛像咱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而且大人,今年郡裏的撥款也比去年少了!”
田主簿義憤填膺,說着說着又連連嘆氣。他也只是敢在這裏抱怨抱怨。
最近也不知怎麽回事,郡裏總是明裏暗裏的針對他們青山縣,無故刁難,他每次去郡裏,不管幹什麽,都會碰一鼻子灰。
田主簿不知道怎麽回事,但蘇顏知道。
之前因為唔唔的事情,得罪了祁夫人。自己是官身他們不能明目張膽的來磋磨,蘇顏也料到郡裏定會在這些上面作文章,但沒想到,會這麽狠。
一半的口糧,這是想把青山縣往死裏整。換句話說,是想把他往死裏整。
盡管如此,蘇顏不後悔當初進那驿站搜尋。直到現在他都認為,就是他祁家害了自己閨女!自從那天唔唔跟着那祁夫人去了寺廟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不是他祁家還會是誰?!
他現在只求他的唔唔還活着。不管怎樣,活着就好。
如今這般新仇舊恨,蘇顏卻礙于官場尊卑,什麽都不能做。
只得忍氣吞聲。
他在忍,也在等。
據說帝都大皇子與三皇子的争奪已經趨于白熱化,且大皇子隐隐占了上風。只要大皇子能贏,那依附于三皇子的祁家,倒臺是遲早的事。
到時候,看他祁家還如何猖狂!
“今年還是照着往年的賦稅收上來,至于郡裏要多收,你到時帶着幾個人,天天去府衙門前哭訴。”
“是……但大人,郡守那樣兒的,恐怕咱們哭訴幾聲,他也不會改了主意。”
“哭訴哭訴,讓郡裏十幾個縣都看清楚他祁潛的德性。咱們青山縣可不能吃這個啞巴虧……到時候若實在撐不住,就拿咱們縣裏屯的糧食先抵上。”
“……也只能先這樣了。希望明年郡裏不會再這麽欺負人。”
“有消息說明年朝廷會擴充前幾年新設的六部。而且不再是像從前一樣的推舉,而是招考。意思就是人人都可以參加。”
大景的官員,都是推舉當地有名望的人擔任,幾乎都是士族。他們代代為官,官官相護,從而壯大發展自己的家族。而像庶族或者平民要想當官,比登天還難。
蘇顏所在的青山蘇氏,是百年的庶族之家。不缺錢,不缺地,就是缺做官的。近百年才出了一個蘇顏當了個小小的知縣。這還是憑借蘇氏在青山縣的勢力還有蘇顏卓越的能力争取來的。
而近些年,長在民間的大皇子回歸皇族,出臺了一系列的政策,其中就包括增設六部。據說還要實行招考取仕。這自然遭到了朝中大部分人的抵制,只有大學士孫哲是堅定的擁護者。這次由于只是招考新設立的六部官員,影響不了士族原本的利益,所以貌似會實行下來。
“你這段時間趁着秋收,把這些悄悄透漏給青山縣的各村百姓,注意說話的技巧,只說聽說,畢竟公文還沒下來。”
“是。但是大人,聽你剛剛那麽一說,其實有一個問題在于,從咱們青山縣到帝都,很遠,期間花費的銀錢恐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又有多少人願意去?若朝廷真要招考取仕,恐怕到時候也多是州郡裏的大戶參選。”
“這個不用擔心。聽唐兄說朝廷會專門派人下到每個郡裏,在郡裏招考。到時候若是考上初試,到帝都複試的銀錢都是朝廷出。你一并與他們透漏,若真是這樣,那麽在郡裏初考的花費,都由咱們縣裏出,讓他們有能耐的,都好好準備。”
到時候,希望能夠考上一兩個,如此往複,他們青山縣,也算朝中有人。
“是。”
“老爺,外面有人求見。”這時有小厮在書房門外禀告,“說是青山村的裏正,神色很是焦急,求老爺去救人。”
……
黑山山上,秋高氣爽,這段時間都是萬裏無雲。
原本綠油油的稻田如今已是黃澄澄一片。沉甸甸的稻子挂在穗尖,顆粒飽滿,且不再一掐就碎。
是時候豐收了。
薛鶴初帶着山民們,開始打谷子。
谷子即稻子,所謂打谷子,就是将稻子從稻穗上打下來。山民們之前做準備工作的時候,做了好多個木板鑲嵌的長方形木桶,将木桶擺放在田裏,然後拿着割下來的稻杆,用力打在木板上。因為稻穗與木板的沖擊,稻子就會脫離到桶裏。而後,将桶裏的稻子一袋袋裝好挑到村裏空地上,趁着大太陽,曬幹收倉。
看着很容易,但其間耗費的力氣非常大,山民們個個幹得汗流浃背,熱火朝天。
整個山村都在忙碌,就連平時不去田裏的婦人們,也都聚在村頭空地上曬谷子。
所以當蘇顏上山來的時候,村子裏幾乎沒什麽人。
是大柱接見了他。
看了公文和朝廷的印鑒,大柱又簡單問了幾句,然後就放了之前被他們扣押的那幾個人。
因為這半個月也有讓大夫來給他們上藥,所以他們的傷已經好了。但那幾人到底被關了這麽久,精神上受到了驚吓,如今知道他們可以走了,抱着一同來的裏正委屈痛哭。
一邊哭一邊罵這裏的山民不是人,虐待他們,特別是那個胖子,總是喜歡來嘲諷他們。
蘇顏見狀,忙把他們護在身後,又連連抱歉,讓餘大人見笑。
大柱自然客套的回了幾句。自從那日被老大說了之後,大柱羞憤之餘,也在努力的适應官場。
按理,領了人,蘇顏就該下山了。不過,他此時還有點別的事,
“餘大人,下官有個小小的請求。”
“蘇大人請講。”雖然官位比他大兩級,但大柱仍叫他蘇大人。
“下官想請薛大人和餘大人也去給青山村看看,那地方按理和這裏差不多,可就是結不出稻子來,也不知是什麽原因。”
旁邊的裏正和扣押的幾個村民聽了,頓時不哭了,紛紛附和,直言想請大人去看看。
大柱有點為難,因為不知道老大會不會同意這事兒。但其實于他自己而言,還是比較想去那邊看看的,畢竟感覺有點蹊跷。
“這樣吧蘇大人,我現在帶你去找老大,你自己當面跟他說說這情況,看老大同不同意。”
“多謝。”
于是大柱就領着一行人去了老大的住處。
正好撞見從院子裏出來的薛岩。
“薛岩,老大在屋子裏沒?”
“沒有。”薛岩搖頭,而後看了看他後面幾人一眼,知道最前面這個應該是上來領人的知縣。
雖然知縣是官,薛岩是小厮,但比知縣大的官薛岩都見得多了,所以他也沒去請安什麽的。
“少爺一早就去了田裏,今天還沒回來過。”
大柱一聽,了然,“哦,那蘇大人,咱們去那片山上,這邊請。”
說着指了指路。
“多謝餘大人。”
後面薛岩扯住大柱,“诶大柱,你有沒有覺得這個蘇大人,有點眼熟?”
他剛剛第一眼見着這蘇大人,就覺得有點眼熟,很熟悉,但又不知道怎麽個熟悉法。
大柱看了看前面蘇大人的背影,“眼熟啥?官員不都是這樣的?瘦瘦高高,溫文儒雅。”
說完就沒理薛岩,幾步上前。
薛岩本來就是要去田裏的,所以也跟了過去。
他還是覺得熟悉。
屋子裏,正在洗漱的青梧突然愣了一下,杏眼眨了眨。
她剛剛好像聽到了爹爹的聲音?
放下手裏的錦帕,青梧臉都來不及搽幹就直接奔了出去。
提着裙擺,慌裏慌張。
但此時院子裏空無一人,失望了一瞬之後,她又跑到院外,也沒有看到人影。
沒有人。
可她剛剛分明聽到聲音了的。
很像爹爹的聲音。
爹爹……
小嫩手揪着衣擺,青梧眼底慢慢起了水汽,眼淚汪汪的,她要哭了。
這邊,大柱領着蘇大人一行人來到了稻田山腳。
到處都是乒乒乓乓打谷子的聲音,因為人比較多,割稻穗,打谷子,挑稻子,個個都很忙,所以現場有些亂。大柱找了一會兒,才看到了老大的身影,在山腰的某塊田裏忙活。
“老大!”他大喊了一聲,而後跑了上去。
蘇顏朝上面遠遠的望了一眼,身形颀長,氣質清貴,他來不及多看,趕緊跟上。
因為是帝都來的貴人,等到了面前,蘇顏領着人便過去行禮。
“下官蘇顏,拜見薛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額,這個要不要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