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晉江首發
晉江首發
“別碰我!”這三個字,謝瓊琚自然是對謝瓊瑛說的。
然而實際上,真正受了她這三個字的是賀蘭澤。
他甚至因此以為,她是在為中山王齊冶守身,亦或是經年後不再愛他便也不許他再觸碰。反正,沒法想到是被她名義上的胞弟侵犯後,生出的抗拒。
而真正該得到這三個字的人,謝瓊琚卻從未對之言說過。
當年是不知情,猜測中隐忍;如今是說了也無用,有那樣一刻,她虛阖着雙眼,任何身上撻伐索取,徹底失去說話的能力。
五月二十三了,距離她四月十八離開遼東郡,已經過去三十五日。
很久以前,她也是這樣數着天數過日子。
數她趕走賀蘭澤的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個月,第四個月,第五年……
數到右手顫顫不能握筆持刀,數到女兒咿呀學語欲叫“阿翁”……她扼住自己的手,捂住女兒的口,開始一遍遍說服自己,忘記他忘記他。
說服自己,是值得的。
至少她護住了家族。
她族中姊妹依舊可以正常嫁人育子,兄弟可以出将入相。她沒有耽誤他們的人生和前程,只負了他一個人。
然後繼續數啊數,數到她覺得應該已經忘記他了,數到她以為可以平靜過日子。
數到她終于說服自己,不過一場遇見,然後分離,人生那樣長,那樣廣。
且當她是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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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當他遇人不淑罷。
她都忘記了他模樣,他自然也不會再記得她容顏。
可是有一天,她養大的胞弟,她愛護了半生的手足撕裂了她餘生微薄的企盼。
二十三,天上勾着下弦月。
十二月相裏,這是極其不好的一種。
寓意殘缺,孤獨,即将消散的情愛。
她半生鮮活肆意,摯愛繁華似錦的人和物。
自然讨厭這慘白月色。
然而,就是這樣淺淡的月光,通過被風吹起的氈簾,灑入營帳中,在她豁然睜眼的一瞬全部落進她眼眸。
掩去她最後一點生人的光,抽盡她魂魄,剩下一副死寂軀殼。
她原本攥着被褥的雙手,在冷月霜華臨身的一刻攀上男人後背,五指嵌入他肌膚,摳破他皮肉。這般的用力,終于将湧上唇口的“別碰我”又一次生生咽回去。
陷在他肌理的指尖持續施力,似是将郁氣發洩了出來。
她的面容不再緊繃和痛苦,有了柔和的姿态,目光也變得綿軟,暈開溫熱的濕意。
兩頰潮紅,鬓發凝珠,垂首撞入他胸膛,折頸屈服。
卻只是一瞬,她貝齒啓合,在他心口落下兩排齊整的牙印。
若說為着她方才一刻被征服的模樣,謝瓊瑛尚且不信。然眼下看着烙在自己胸膛的印記,感受到胸前背後無盡地綿綿疼痛,再看半做膝上的人唇齒間滲出的屬于自己的血跡,他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些。
只直起身子,輕撫她額頭,“消氣沒?晚膳酒宴,阿弟不甚酒力,這會弄疼阿姊了。”
她就這般貼着他掌心,微微扯出一個笑,然後慢慢靠上他肩頭。
借簾帳的縫隙,看外頭下弦月的白光。
殘缺,孤獨,消失的情愛。
消失永不再見的、她的雲間月光,山頭白雪。
在這裏的第三十五日,他到底還是要了她。
可以避開的,她甚至不需尋死,只需要劃破一點皮肉,傳醫官看一看,将流血的事傳出去,他便會有所顧忌。
因為明日,五月二十四,乃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通過數日勘查後的高句麗使者會同他簽下聯盟的協議,從此助他劈開大梁東線,自立為王。而作為代價,他會将幽、并兩州贈與高句麗。
東線戰火燃起,便是他脫離定陶王掌控,自立為王的好時機。
但是高句麗王族有兩大特點。
一尚忠貞,且不論叛者,便是疑叛者,皆是永不接觸。
二忌血光,高句麗能戰,但戰前見血對他們而言是極大的忌諱,示為不詳。
故而,要是知曉眼下這個檔口,聯盟将領的至親,且是唯一至親卻在流血問醫,高句麗對協議的簽訂便會猶豫。即便簽訂,亦不會這般容易。
但是謝瓊琚沒有。
在半個時辰前,謝瓊瑛一身酒氣、雙眼迷離踏入營帳時,她就沒有在避開他。
兩日一回的軟筋散,上一回是前日晚間服用的,這會原該繼續用。
宴上,她挨他坐着,自然也飲了酒。
她先他回來的營帳裏,有些發喘靠在榻上。
見他端來藥,便伸手拂開他,低聲道,“緩一緩,我胃裏實在難受。”
他也沒強迫她,倒來一盞溫水,自己喝了半盞,喂她半盞。
然後便拉着她的手道,“阿姊今日看見了,非阿弟自負,阿弟是真的招來了高句麗的聯盟。”
高句麗是五日前到的。
來此數日,依次查檢了他的兵甲,武器,聽他講述了東線布局,未來規劃,最後又交流這次兵臨上黨郡的作戰方案。
聞他沒有了奇兵部隊,原是生出兩分懷疑。
卻不料謝瓊瑛道,這廂八百奇兵,都是定陶王舊部,并不折損他原本兵甲。而屬于他的将士,除了此地三萬定陶王的混兵。
他尚有一萬軍隊,乃謝家秘練數十載預備勤王的人手。如今正在外圍。
高句麗使者遂派出探子經南麓線,按照謝瓊瑛所描繪的線索,當真在三百裏外的蜀郡尋到了部分化整為零喬裝後的謝氏兵甲。
在今日晌午飛鴿傳書而來。
得此信息,使者安心大半。
遂而快馬信傳給于山下觀望的高句麗翁主高雲霄。
綜合謝瓊瑛之出身,資歷,和如今身份,高雲霄這日午時到了上黨郡。謝瓊瑛隆重接風,設宴營中。
後由星官占卦擇時,盟約定在了明日。
她回來的早,後頭宴會事宜并不清楚。謝瓊瑛便将這般一一道來。
講他多年的謀劃,多年的隐忍,以及未來更多年的憧憬……
他說,“阿姊,你和這山河,都是無邊絕色,都是我的。”
最後的話語落下,酒勁上來,他便将人放平了身子,極盡索取,慶祝他即将到來的成功。
混着軟筋散的湯水重新送來。
他給她将衣衫穿好,親了親她脖頸周圍各種青紫紅痕。
她沉默着,咬了他一口,亦是在脖頸邊,極暧昧處;又貼着皮下血管,極危險地。
他端藥的手晃了下,濺出兩滴汁水在手背,正欲推開她。卻不料她顫了顫,自個松開了口。
只一瞬,他露在外頭的半張面龐和眼眸全部浮上歡愉色,抵着她額頭道,“阿姊,我便知你狠不下心。”
“所以,你也能不這般狠心嗎?”謝瓊琚看着那碗藥,別過頭去,“我這幅模樣,是能跑還是能跳?亦或者我還能腆着臉扯着嗓子把你我這等子事宣之于口?”
“……醫官都說了,我受不住這樣的藥,你瞧吐的胃裏都發苦,我……”
“罷了,不喝。”大抵是被即在眼前的喜事迷了眼,又是食足髓品足了味,彌補了他多年失而複得的幻夢。
謝瓊瑛放下了軟筋散。
他有些愛憐地撫着胞姐後腦,然後又抱她去沐浴,甚至還不忘給她上藥塗抹。
這一晚,除了最初的一點緊張和畏縮,謝瓊琚都沒有太多抗拒,只是靜默着由他鬧騰。
熄燈的時候,謝瓊瑛有留下同榻的念頭。
喚了她兩聲,皆不得回應,便又伏在榻邊握着她的手絮絮低語,從過往年幼歲月講到來日情境。
以為謝瓊琚不會理他的,不料月上中天,夜色靜谧中,她突然開了口,喃喃道,“所以,将來阿弟是要封我做長公主,還是你的王後?”
無光的深夜裏,看不見她嘴角的諷笑,就聽到這關于未來的問話。
然而來得及等謝瓊瑛回應,她眉間微驟,後背騰起一層冷汗,整個身子都痙攣了一下,捂着胸口坐起身來。
胃裏翻江倒海,吐得天昏地暗。
她持着殘留的三分清明攥住他衣角,顫顫道,“不必,不必喚醫官,多來是那藥鬧得……今個沒用,估計慢慢就好了!”
這一身痕跡,過度的情事,醫官望聞問切裏,她受不起。
也确實無須醫官。
她很清楚,就是惡心而已。
這以後,後半夜她都睡得還可以,到了黎明時辰,更是睡意濃了些。
謝瓊瑛在她耳邊低語,“阿姊,今日簽訂聯盟,還望您依舊與我一道。阿弟成長的每一階,拼來的每一分榮耀,都需要阿姊見證!”
“……定去的,容我再躺一躺……”
她應了他,很快便睡了過去。
要是他方才不叫醒她,那夢已經開始了。
她仿佛看見了賀蘭澤。
于是她催着自己睡過去。
是天命顧她,被打斷的夢重新續起。
她真的看見了他。
巍巍高山,茫茫險峰,極陡的崖,最滑的壁。
他随着人群攀岩而上。
有侍衛在旁護着他,有暗子一路保護他。
他卻推開了他們,“各自走道,孤自己能行。”
好幾處侍衛點足越過,雙手卻還是牽着源頭的繩索,他能動的只有一條臂膀,卻也不耽誤行動,袖中刀切入岩石縫借力而上……
“護好他!”
“你爬山作甚!”
“停下,別走了!”
“……小心些,停下,停下!”
她的夢中喚他,急得哭出聲來。
冰涼的淚水落下,人便醒了過來。
謝瓊琚蘸着眼淚,在榻上喘息,環顧日頭高升的四周。
一個夢而已。
她抹去眼淚,想笑一笑,卻不料越抹越多。
昨夜被人那樣欺負,她都忍住沒有落淚,卻在見到夢中人的一瞬,決堤。
她将頭埋在雙膝間,欲要痛哭一場。
半晌擡頭,卻沒有一滴眼淚。
應該的。
皚皚有了托付。
蘊棠釋懷了過去。
這個世上,她當再無牽挂。
他們都很好,她自然無需哭泣。
謝瓊琚赴宴有些晚了。
因為她醒後又躺回去睡了會。無他,就是想養多一點力氣。是故再重新入睡時,她讓人将早膳送了過來。
兌了羊奶的湯餅,噴香熱騰。
她逼自己用了小半盞。
然後将醫官配給她的參片含在舌根底下,慢慢汲取上頭的精華。沒法咀嚼吞咽的,她虛不受補。
後面,是謝瓊瑛來催的她。
她如常地淡漠神色,穿他備好的衣袍,梳他挑選的發髻,配他定下的金雀簪。同他一道出席,這一場他山河美人都能擁有的盛宴。
高句麗的翁主高雲霄是個妙人,見他二人入內,上下打量道,“若非本殿知曉二位乃姑表手足,姐弟相稱。這廂并肩而來,本殿要當是一對璧人了。”
“是璧人也沒什麽。姑表姐弟,原就是親上加親的。”另一人附和道。
來回兩句話,讓謝瓊瑛聽得格外舒坦。他轉身入座的一瞬嘴角勾起,半邊面龐皆是柔軟的弧度,笑道,“翁主慣會說笑。”
“翁主這話妾不愛聽。”送上門的檔口,也無需她等待時機了。謝瓊琚端坐在一旁桌案前,順階而上,緩緩開口,“或許我們看起來似有那麽幾分愛人模樣,但是這般話,實乃妾不愛聽之。”
“這人,不過我謝氏一家奴爾。不堪配妾!”
這話落下,滿座俱驚。
大概還有兩千字,寫不動了,明天上午12:00前補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