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晉江首發

晉江首發

芝蜂草現世于二月二龍擡頭之日。

彼時根出于無極峰絕壁,身長一尺半,通體碧綠。

後需每隔七日得人以沸水灌溉,生滿七株扇形小花,如此七七四十九日,随花色變為金玉色,遂為聖藥。

三年一開花,七花齊現僅七時辰,故而珍稀。

“這不是荒唐嗎?峰頂終年積雪,人跡罕至,你如何生火煮水,以沸水灌養?花還是依次開放,且至少等四十九日。”

“這得在上頭劈間屋子才行!”

午後歇晌的時辰,兩人在暖榻上隔案而坐。

謝瓊琚将藥典扔下,又指向賀蘭澤已經翻閱多次、眼下正進行最後比對的地圖。

“還有就不說旁的,方才那些都是後話。但你看這圖上所示,也太難行了!你仔細看看,這是陡嗎?以此角度根本看不見坡度,整個就是直上直下了。”

“你不是說給足了銀子才入山來的嗎?那怎麽給足了銀子就行一半事,開了藥方不給藥!”謝瓊琚四下裏環顧,“一人兩百金……你不會是被騙了嗎?”

皚皚在外間圍着炭爐烤栗子,聞“被騙”二字,不由笑出聲來。

“被騙不至于……”謝瓊琚已然沒有這般好的聽力,只嫌棄地掃了眼地圖,暗自嘀咕道,“從來都是你騙人!”

“我……”賀蘭澤被她成串的話追得難以開口,又聞女兒嬉笑聲,只得認命嘆氣。

更甚者,他扮成袁九郎騙她那遭,她原諒歸原諒,但是不妨礙她惱怒時随時拎出來怼他。

論起這遭,他更是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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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謝瓊琚情緒來去快,這會又颦蹙了眉頭,扯着他袖沿柔聲道,“蘊棠,要不算了吧。這等絕境,你又要去那樣久。我非急死不可!”

她探出身子看了眼專心致志烤栗子的女兒,從暖榻上直起身來,示意對面男人靠近。兩手捧上他面頰,往他額頭親了一口,四目相視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就讓那薛真人給我紮紮針便罷了,我不要你去那勞什子地方。”

說完這話,她的眼眶有些泛紅,長長的睫毛輕輕打顫。

“你的暗衛和人手呢?”她問他。

這原不是她頭一回問了。

她隔兩日蘇醒一回,前頭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時記時忘。

譬如皚皚的名字,那日她入睡後,賀蘭澤便将早先已經擇好的幾個字給孩子挑選。

同皚皚相認之初,他本是翻了典籍,奈何不知她生辰八字,待後來從竹青口中知曉,便是前往上黨郡之時,後确實未再上心了。

皚皚擇了“梵”字為名,很好的寓意。

內則獨幽如身在廟宇,出則朝氣如草木之欣榮。

待謝瓊琚第二回轉醒,聞擇了這字,亦是贊許不已。然而未幾,她便又忘記了。至今日,一月有餘,她醒了十餘回,直到半月前才完全記住皚皚的名字。

後來又想起賀蘭澤如何會孤身至此,周遭一個暗衛府兵皆無。賀蘭澤同她解釋此山之規矩,乃不放閑雜人等入內,是故如此。

她當時點頭記下了,這會明顯又忘了。

是第二次問這事。

隆冬臘月裏,屋中燒着地龍,外間還點着炭爐,為取暖做雙層防護。

賀蘭澤摸過她撫在自己臉頰的手,給她将鬥篷前襟口掖好,“你哪裏好了?這雪天原是你以往最歡喜最鬧騰的時候,如今你都畏寒出不去,在屋內還需穿這般後的衣裳!”

“我們來這裏月餘,你才醒了幾回?”他将她雙手都放下來,退開袖子看她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不針灸,你根本就醒不了,你是要我以後日日面對一個沉睡的你嗎?”

“一個不能說話,不能哭笑……”賀蘭澤緩了緩,“或者你我易地而處,你會選擇讓我一直躺着,無聲無息;還是背水一戰,去尋那顆救命的藥!”

謝瓊琚眺望外頭飄飛的大雪,伸手摸上窗棂,低聲道,“我怎麽就會病成這樣?”

我怎麽會病成這樣?

與此時的她,這只是再尋常不過的問話。

然而賀蘭澤聞來,卻覺摧心剖肝。

縱是非出自他之手,卻多來因他而起,他難辭其咎。

只無聲垂着眼睑。

這樣的愧疚無處排遣,有一個瞬間甚至感到絕望。然而更多的,他意識到,因愧疚而起,當初她相比亦是如此。

偏偏重逢之初,他只在意自己的愛恨,沒有在意她的心思。

而這會,謝瓊琚這廂,尚且還在努力回想賀蘭澤說的話。

他說得有理,她反駁不了,便有些委屈。

為自己頻繁做針灸,紮出無數針孔,隐隐作痛而委屈。

為他要赴那般險境而委屈。

于是,亮晶晶的眼淚滾落下來,砸在賀蘭澤手背。

他擡眸看她。

如今少了往事積壓的姑娘,神思明顯輕松許多。

如同她的心緒。

難過便流淚。

流完便堅強。

重新昂起了頭,素手摸過眼角,随着遠山眉眉梢的弧度,自然又熟稔地上揚抹淚,收起悲傷色。

“成吧,我們好好準備。你說得對,換了你,我也得這樣救你。與其糾結路難行,不若我們多備些法子!”

她似有些累了,雙眼微微虛阖。

賀蘭澤笑了笑,起身抱她往床榻走去。

她又看一眼自己兩條帶着無數針孔的手腕,将袖子撸下,同賀蘭澤湊得更近些,圈着他脖頸道,“薛真人不是說睡得久,醒得也能久些嗎?不要兩日醒一回了,改成四日一回吧,讓醒的時辰長些。不然就這麽三兩個時辰,還總這般紮我,疼的!”

“總躺着,薛真人恐有有礙你肌肉。”

“你給我按揉就成,我問薛真人了,有相關的按揉穴位的書籍。趁着還有時間,好好學去。”

“成。”

“讓皚皚也學。”謝瓊琚一個也不讓他們落下。

賀蘭澤颔首。

于諸多事宜都需要他做決定,卻無人告訴他對錯的彷徨中小小的舒出一口氣。

他本就在是否延長她睡眠這個問題上糾結,實在是不忍心每回讓她醒來之時,都因疼痛而頂着一頭細汗,但又恐薛真人所說病症。

竟一時不曾想到有按揉之法可以緩減。

如此又半月過去,已是一年除夕日。

這是謝瓊琚要求每四日醒一回後,第三次蘇醒。

紅鹿山雖在方外地,比不得紅塵中煙火人家。但比之平日裏,還是多出一些味道。譬如膳房裏送來了五辛盤和屠蘇酒。

謝瓊琚如今不能飲酒,以茶代酒給賀蘭澤祝新詞時,把原本屬于自己的酒喂給了他。

“沒你這樣的,自個都飲茶了,還多灌我一盞。”

“為自個夫人飲的,你都要計較。”謝瓊琚看着他沒多久便上頭的面色,忍不住擡手摸了摸他喉結。

“別鬧!”賀蘭澤慌忙瞧過才将将離開兩步的皚皚,面色愈發紅燙,只嗓音抑聲。

謝瓊琚也看皚皚,這會已經沒了身影,遂挑眉收手。

賀蘭澤才喘一口氣,猝不及防地,她傾身上來,還是喉結處,用唇齒含過,就那麽一瞬,退身的時候,以靈舌收得尾。

濕潤的,纏綿的,一個吻。

落在他鋒銳喉結。

燭光跳躍在彼此中間。

謝瓊琚提裙下榻,坐去男人身旁,又喂給他一盞酒。

聞他呼吸減重,觀之雙眼迷離。

她抱人入懷中,輕拍他背脊。

背上就一只手,還有一只手在胸膛上順氣,慢慢下滑。

“還鬧!”賀蘭澤從醉意裏撥開愛意,提出一分清醒,扼住她的手。

“我們來此都快兩月啦,郎君聞香而不食髓,妾當你不……”謝瓊琚趴在他肩頭,雖被他扼着手腕不能動彈,但自個也沒松開,就這般握在手裏閑話。

“你身子虛成這樣,我總沒有再折騰你的道理,怎會是不愛你,無有興趣的意思。”賀蘭澤試圖拔出她的手,然而半點動不了。

“妾不是這個意思。”謝瓊琚直起要看他一眼,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重新靠在他肩頭,“妾以為……郎君辛苦,不能、不能……”

“不能什麽?”賀蘭澤蹙眉問。

謝瓊琚搖頭,竟松開了手,“沒有,眼下妾放心了。”

“你……”賀蘭澤回神,酒醒了大半,索性将那只手重新按了回來,喉嚨發緊道,“罷了,我不計較。但是你得有始有終吧……”他低眉掃過,抓緊了細軟的柔荑,“謝五姑娘,你負點責任成嗎?”

謝瓊琚坐回去,然才半柱香,她便合了數回眼睛,最後含糊道,“妾累,妾困了……”

賀蘭澤深吸了口氣,“自己滾去榻上,今晚沒人給你暖被窩。”

謝瓊琚還欲說什麽,見人已經甩了簾子去往淨室。她在榻上坐了片刻,聽淨室半點水聲皆無,不由裹着披風滾在榻上咯咯直笑。

這晚,到底飲酒後不曾及時飲醒酒湯,賀蘭澤比謝瓊琚先入的眠。

謝瓊琚因這日醒在傍晚時分,入夜後便有些失眠。

她睜開眼睛看身邊的男人,蹙眉道,“去睡除夕我們是如何過的?我怎麽感覺去歲也在這處守歲的?這裏……仿佛來過!”

她親了親賀蘭澤面龐,催促自己合眼睡過去。

然而沒多久,就睜開了眼,看他側顏,忍不住摸他。

賀蘭澤側過身,伸出一條臂膀攬她腰腹,輕輕拍着她後背。

她便往他胸膛縮近些。

“還不睡?”他閉着眼低聲問。

“睡不着!”她抵在他胸膛,“……睡了,我要好幾天才能看見你!”

賀蘭澤頓住手,睜開雙眼,“等你病好了,一切就都好了。”

謝瓊琚乖巧點頭,貼在他胸口閉眼。

賀蘭澤的心跳得有點快,歲月靜好,他卻無端惶恐。

前往無極峰的日子定在正月十六。

一來是因為薛真人觀星象,過了上元之後,不再有暴風雪,路上尚且好行一點。二來從第七峰到第十三峰,正常需要五六日。賀蘭澤去後,還需在那處尋穴而居,皆需時日。

故而除夕夜睡下後,初五謝瓊琚醒來,給他整理衣物,持筆重描地圖,以便看起來更加清晰。

賀蘭澤道,“我都爛熟于行了。”

“就你記性好是吧?”

賀蘭澤怏怏,“我怕你累着。”

初十,她檢查他的繩索,袖中刀,拿着刀刃反複看。

賀蘭澤調侃,“不若磨一下。”

“你很厲害是不是?”

賀蘭澤笑笑不語,“您看,慢慢看。”

謝瓊琚扔還給他,“自己去磨。”

十五,上元夜明月皎皎。

謝瓊琚畏寒,早早上了榻。

賀蘭澤明日要遠行,自然也上榻的早。

是故,上早了,兩人都沒有睡意。

謝瓊琚先動的手,賀蘭澤忍無可忍,卻還是得忍。只一身滾燙筋骨壓着她,箍住她兩條臂膀,不讓她鬧騰。

“郎君,等我身子好了,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好不好?”手動不了,不妨礙她動口,“八年了,就皚皚一人,可以再要一個的。縱是你阿母不催,青州文武也不會輕易罷休。”

床帏之間,愛人低語,又是這疊壘之勢。

該是星火燎原。

然謝瓊琚的話,卻讓賀蘭澤一身烈火退下幾許。

看着她純淨無瑕的眼神,聽她溫柔體貼的話語。

她什麽都不記得了,卻始終不忘他曾經的職責,一如既往替他着想。

他很想告訴她,其實他們還有一個孩子,其實他已經不必走那條路了。但這兩樁事,總覺說來要解釋得更多,于是萬語千言到這處,只剩了一句,“先不想這些,養好你的病方是重要。”

話語落下,他到底忍不住想起百裏外那個嬰孩。

如此嚴寒之日,也不知他是否能熬過去……

“郎君!”謝瓊琚打斷他的神思,小腿曲了曲,贈在他腿上,“妾問過薛真人,妾的病不妨礙行周公之禮。”

“你問薛……”賀蘭澤打了個激靈,哭笑不得。

“是無妨,我控着力道自不會累你。但是、萬一有孕呢,你怎麽受的住?”賀蘭澤如今提及這處,還心有餘悸。

“那無妨,吃藥便成。”謝瓊琚感受着橫在自己小腹處那塊烈日,如同灼火烙鐵。

“那些藥多來陰寒,一樣傷你身子。”賀蘭澤起身欲去淨室,不想被人一把扯住。

“不是妾用,你用便好。”謝瓊琚側身拿過案頭一個小木盒,拿出裏面一枚丹藥,喂到他唇邊,“放心,薛真人說了,偶爾用不傷身子。再說,若是當真有害身體,妾如何舍得郎君使用。”

話落,指甲大小的就這樣塞入他口中。她将吻落在他面頰,那藥便不受控制滑入喉嚨。

賀蘭澤喉結滾了滾,索性坐起身,了無生趣地問仰趟在榻上的婦人,“這藥,也是向薛真人要來的?”

“夫人,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麽向他要的嗎?”男人的面色紅一陣,白一陣。

“還能怎麽要?就是這樣要。” 謝瓊琚睨他,“郎君青春鼎盛,我亦正值年華,皆有情\\欲,乃人之天性,不可抑制。再者,你我是夫妻,床帏歡好,行周公禮,再正常不過。左右是我身子之故,然近日明顯你我皆起欲\\念,與其有心抑之,不如想法子解決。是故我這般想,便這樣要。”

“薛真人倒也是爽快之人,還贊妾最真不過。”話至此處,謝瓊琚有些不滿地掃向他,“倒是郎君,妾好心擇了你遠行前日,想你窮家富路……你若不願便罷了!”

說着她縮回自己一雙玉腿,翻身往裏趟去。

雙足出來的有些不順,劃過燙熱的山丘。

“你确定給我的藥只有避子的功效?”賀蘭澤喘出一口氣,将人扳過來,迫她直視自己。

謝瓊琚看他容色,已是額角生汗,兩頰染霞。

不由“噗嗤”笑出聲來,實誠又無辜,“薛真人沒說有旁的功效!”

她圈着他脖子起身,坐在他腿上,見眼漸阖,箍在自己腰身的手開始發力。

“這會修提旁的男人!”

“薛真人是方外人……”

“閉嘴……”男人雙眼徹底合上,汗珠滴落,劃過冠玉面龐,如玉浸泉中。

婦人柔聲附耳問,“郎君何故閉眼不看妾?”

玉山傾頹,燭火晃動。

許久,溫泉水沸,浪濤湧起 。

男人在她脖頸落完齒印,銜住耳垂應聲,“是不敢、看觀音……”

這日謝瓊琚先入的眠。

賀蘭澤給她梳洗幹淨,回來榻上看她,想起新婚的那一年。

是這樣的,從來時辰,姿勢,力道,都是謝五姑娘說了算。

謝五姑娘霸道又溫柔。

這章先到這,明天上劇情吧,不然又要很晚了!最近幾章可能日常比較多,不習慣的寶可以攢一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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