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這五人來後, 前後又有三波人尋着耕火找了過來,一共九人,除卻一個天賦是印染的人外, 所有人的天賦在村內都是已有的。

人力多了以後,建房速度也跟着成倍增長, 小型的養殖場在選定的村東位置落成, 新村民的房屋也跟着擴建, 屋子從一條直線開始向四周擴展, 變成了一塊塊區域。

第三年的雪很快就落下了,細小的雪花落在李寸心鼻梁上,冰冰涼涼。

她踩着嘎吱嘎吱的積雪, 還沒到廚房,就被嗆人的煙氣逼得連打了兩個噴嚏。

她聳了聳鼻子, 走進廚房, 将挎着的籃子放到廚棚的流水臺上,對雲琇道:“喏, 你要的蒜苔。”夏天種的大蒜還沒完全長好,但蒜苗已經可以食用,而蒜苗葉片內包裹的蒜苔用來炒肉,更是充滿風味。

李寸心腦袋伸到鍋前, 一股辛辣的油香味撲面而來,鍋裏酥油爆響似的響了一聲, 一個油泡破裂,一點滾燙射到李寸心臉頰上,她被燙得身子一哆嗦。

雲琇連忙把她扒開, “小心濺到眼睛裏。”

李寸心說道:“這辣椒好香啊。”

雲琇得意笑道:“獨門秘方。”

成熟後采摘的小米椒除了留作種子的, 都被曬制成了幹辣椒, 今天剛殺了豬,雲琇用豬板油熬了豬油,她将一半的幹辣椒剁成了碎末,連皮帶籽放到了煎過香料和姜的溫油裏慢慢熬。

那油起初激烈地鼓起金黃的小泡,辛香味特別濃郁,慢慢的油的色澤變得鮮紅誘人,可以看到裏頭的辣椒皮和辣椒籽,只是瞧一眼便忍不住咽口水。

雲琇說道:“把安寧他們叫過來,得開始做飯了。”

李寸心去到新屋後頭,今年殺豬,依然是在土坯屋前的院子裏殺的,許印不在,文宓掌的刀,宰了一頭成年公豬,這公豬是做種豬養的,長得自然不如肉豬肥實,但好歹也有一百公斤出頭了。

李寸心走向院子時,看到屋子西面堆放木材的棚子下頭,狄婉玲和幾個木匠在給新做的桌子刷桐油。

那熬制出來的熟桐油味道特別大,呈深棕色的粘稠液體,他們給家具上油一向在外頭,免得給屋子裏沾了氣味,而且上完油的家具也得晾兩天,散散味,不過刷完油的家具實在漂亮,油亮光滑,像漆了一層琉璃保護殼。

周浣幾個人坐在院子裏,在小雪裏頭清洗腸衣和內髒,盆中的溫水飄出一股白氣,苗炳幾人幫忙剁着肉醬,安寧幾人在搓洗兩條豬後腿,按摩敷上了鹽巴,将這兩條後腿腌制火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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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架着的案板上,文宓将五花肉切成一條條小臂長一指寬大小,讓人用竹細皮穿過肉系起來,整整齊齊碼放在案板頭上,文宓叫于木陽道:“給雲琇拿過去。”這肉是要給雲琇做臘肉用的。

文宓見到李寸心,說道:“你來的正好,來幫忙。”

李寸心說道:“我是來叫安寧他們回去做飯的,再耽擱會兒就要天黑了。”

文宓握刀的手凍得通紅,“天黑了大不了點蠟燭呗,婉玲榨得那一桶烏桕油,夠我們點一年蠟燭油燈了吧。”

“是,好。”李寸心端詳着案板上的肉,梅花肉紅白相間,豬頸肉裹着一層嫩白筋膜,裏脊肉色鮮亮,五花脂肪白厚,比他們第一年殺得豬成色還要好,她拿起那一扇排骨和兩條裏脊。

文宓道:“诶,你幹嘛去?”

李寸心說道:“我給他們拿點過去做菜。”

今年原就是因為衆人辛勞而答應的殺豬,既然殺了豬,自然得讓他們吃好。

晚飯人還沒上桌,便能嗅到香氣,正中的鍋子煮的豬血豬心肺,和上一次不一樣的是,這次香辛料更完全,姜蒜香料壓腥味,鍋上飄着的一層紅油和蒜苗壓下內髒湯汁灰撲撲的顏色,令人食欲大增。

鍋子旁是一盤香煎排骨,最後上桌,滋滋冒油,外頭煎得微焦,隐約能嗅到一股蒜香味,咬一口不知是油還是汁水就流了出來。

人還沒坐齊,就有人迫不及待伸手抓了根排骨,自家切排骨就是豪氣,整跟骨頭上滿滿的肉。

顏柏玉說道:“排骨一人一塊,不要多拿!”顏柏玉不需要扯着嗓子喊來拔高聲音,她氣息足,只是按着平常說話的語調,升些音量,屋中的每個人就都聽得見。

平日裏肉菜不多的時候,衆人分餐,一到這種飯菜豐盛的時候,便不分盤了,人多了,難免有人不自覺。

別說對顏柏玉還不熟的,就是幾個熟悉她的人都有點怵她。于木陽讪讪地收回了想拿第二根排骨的手,嗦了下自己手指頭,他被顏柏玉唬慣了,也不覺得拉不下臉,顏柏玉來得早,反正他什麽熊樣落魄樣,顏柏玉都見過,他臉早就丢完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麽,轉了頭就盯着桌尾的湯,那炖的是一鍋排骨湯,好賴也是排骨不是。

顏柏玉看了眼屋外,透過半關的那扇門可以瞧見李寸心和趙蓬萊回來。

李寸心低着頭,腦袋上落了不少雪花,她不時偏轉了腦袋向遠處望一眼,趙蓬萊說着話,擡頭向屋裏看了一眼,笑了一聲。

李寸心道:“你笑什麽?”

趙蓬萊說道:“許哥他們要是回來,這屋子裏該擠不下了。”

李寸心看着兩桌人把堂屋擠滿了,“确實,人要再多一些,都沒地方坐了。”但要是現在讓大家各種各的地,各管各的吃喝,結果将是資源分散,人力分散,辦事效率從天降到地。

趙蓬萊說道:“所以啊,得修食堂。”

“你修呗。”

“給人。”趙蓬萊一伸手。

李寸心說道:“哪次不是避開農忙的時候人都供着你使。”

“這次不一樣。”趙蓬萊頓住腳步,拍了拍肩上的雪,“許哥他們不是發現了一處石灰石礦麽,也不遠,我想着明年過去看看,能不能進行開采。”

李寸心說道:“現在我們手上也沒火藥……”

趙蓬萊笑道:“古代還沒發明火藥的時候就不開采石料啦,我問過馮槐了,可以架火燒再潑冷水,熱脹冷縮讓石頭開裂。”

其實這法子李寸心也早就問過馮槐,一同知道的還有開石礦有多辛苦,這是一項重勞力,而且更容易受傷,能有多少人願意去,“這事……等許叔他們回來再說吧。”

兩人進了屋子,李寸心在顏柏玉旁邊坐下,顏柏玉伸手拂李寸心腦袋上的雪,李寸心配合的低頭。

“你倆在外頭說什麽?”

“蓬萊想去開石礦。”李寸心将兩人在外頭談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你怎麽說?”

“我有點擔心。”

“擔心什麽?”

李寸心小聲說道:“開石礦是重體力活,跟種地不一樣,不是說有多少力就使多少力,是沒點力氣都做不了,我怕沒人願意去。”

李寸心端起面前的碗,不知道誰給她把飯盛來了,碗裏頭的飯壓得圓圓的,她夾了點面前盤子裏的蒜苔炒肉絲,那蒜苔脆嫩,外頭鹹辣裏頭鮮,細嚼還有絲甜味,肉絲炒得也嫩。

顏柏玉輕聲道:“趙蓬萊修建房屋,一向是直接叫人,你說他為什麽這次要特意來找你要人。”

李寸心看着前頭的鍋子,那上頭飄着的一層辣油讓她望而卻步,但飄散到鼻子前的香味又讓她的手情不自禁伸了過去,肥腸和豬肺上的紅油蓋在碗裏頭白軟的米飯上,口中分泌的唾液讓她吞咽了一下,“為什麽?”

“這事沒人願意做也是要做的,趙蓬萊要不是石灰不夠用了,不會跟你開這個口。如果沒有人願意去,趙蓬萊以什麽身份驅使他們,村子裏的人又為什麽要聽他的?但你不一樣,你來說,他們不願意去也得去,因為你是村長,他們必須聽你的,這是規則。”

“可我……”不喜歡強迫別人。

一句話沒說完,李寸心直嘶氣,臉驟然變得通紅。

顏柏玉放下了手裏的筷子,“吃到辣椒了?”

一會兒功夫,李寸心腦門上沁出汗來,“耳朵疼。”這辣椒後勁太兇了,舌頭火辣辣的,臉都麻了,連帶着耳膜也不舒服。

“怎麽了?”雲琇過來見到李寸心的臉色,無奈道:“你吃不了辣還吃。”

李寸心眼淚快給逼出來了,顏柏玉起身出去了,雲琇舀了杯水來,李寸心喝了兩口,舌頭上的痛楚還是壓不下去。

顏柏玉回來的時候,推開了擋風而半阖的門,說道:“許叔他們回來了。”

屋內的人或好奇或驚喜,個個張着脖子朝外往。

顏柏玉後頭冒出幾個身上落滿積雪的人,王燃微笑道:“吃飯呢?給沒給我們留位置?”

蔣貝貝道:“快進來,你們怎麽這時候才回來。”

趙蓬萊忙活着加凳子,衆人挪着屁股,挨坐得更緊,把李寸心座位那頭空出了一些位置。

雲琇笑道:“說你們回來的不是時候吧,正趕上我們吃飯,說你們回來的是時候吧,我們飯都吃了一半了,你們先坐着,喝兩碗湯暖暖身子,我去給你們盛飯。”

顏柏玉回到座位上,将碗裏的糖塊夾到了李寸心水杯裏,對恨不得吐舌頭的李寸心道:“喝點糖水壓壓。”

李寸心拿筷子攪了攪,也不管它有沒有徹底融化就往口裏灌,還真有點效果。

許印他們遠行探索的一行有五人,這次回來卻不止五個人,而是九個人,許印五人在李寸心左手邊坐下的時候,那四個男人許印幾個人旁邊,向屋內各處張望。

于木陽幾個吃得差不多了的兩口扒完了飯,把位置讓了出去,“诶,兄弟,擱這坐。”

許印接過蔣貝貝遞來的毛巾擦着身上的雪,對李寸心說道:“本來是能早兩天到的,路上出了點意外,把幹糧丢了一大半,這一頭捕獵一頭回程,才晚了這些天。”

“人沒事吧。”李寸心道。

“沒事。”許印搖搖頭。“就是這次外出,除了那四個人、糯稻和幾框柿子,沒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

許印說着便叫那四人起來自我介紹,天賦依舊重疊,李寸心點着頭,“歡迎你們。”

李寸心心裏算着,湊上這四個人,他們村子裏正好有五十個人了,人數比去年翻了一倍,果然外出探索加耕火尋人的效率更高。

于木陽進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拿着一個紅柿子在啃了,那柿子無籽無核,皮薄肉多,甜蜜非常,于木陽咬得滿手的汁水,含糊着問:“糯稻是什麽,和水稻有區別嗎?”

李寸心說道:“種出來就是糯米,可以做湯圓、糍粑、年糕、青團這些食物,我聽說有一種三合土裏,其中一味用料就是糯米。”

“糯米米漿是能做一些粘合劑。”趙蓬萊一面點頭一面說,轉身還不忘向李寸心提要求,“要不你明年多勻出幾畝地種糯米,到時候工地說不定真能用着,用不着也能拿來吃。”

李寸心,“……”還多勻出幾畝,照這趨勢,明年的地還得開。

一想到這,李寸心又想起趙蓬萊向她說的開石礦的話,瞄了兩眼許印,正要開口,雲琇給衆人盛了飯端來了。

李寸心把話又忍了回去,憋到飯後,找許印談了談,沒想到許印的意思和顏柏玉的話如出一轍,像是商量好的。

這事沒人願做也要做,現在只是開石礦,将來還會有更多重活苦活,總得有人來做,讓誰做是個問題。

現在村子裏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都是平等的,沒有誰該服從誰,除了李寸心。沒有領導階層的群衆如同一盤散沙,村長這個位置這個稱號,賦予了李寸心指揮的權力,讓她成為維持村莊正常運行的規則中心。

如今大部分的活動前提都建立在衆人自願之下,并不需要“命令”,而當不願意冒頭時,村長的指令則是力壓衆人逆反不配合的最有效手段。

許印覺得這事都不需要事先和衆人商量,他們選定好了人後,讓李寸心直接通知人到位即可。

直接選人後再根據情況更改總比和人商量後,別人露出抗拒的意思,還強制命令參加要來的容易接受些。

李寸心什麽話也沒說,首肯了,她知道他們的話是有道理的。

但做出決定後,她感到彷徨,好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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