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李寸心看向外頭, 不少村民聚在門前,吵吵嚷嚷,并不進來坐下, 準備吃早飯,“外邊做什麽呢?”李寸心一邊問一邊向外走。

夏晴将那粥鍋放到桌上, 說道:“那個叫什麽, 張什麽鈞的, 不小心把你腦袋打破的那個人不是說用銅器換的三七嗎, 和他們換三七的人找着了,就是劉坎,聽說是他昨晚上自己來認的, 在外頭站了一夜,這會兒柏玉姐他們正商量着怎麽處置他呢。”

李寸心聽到顏柏玉清透的聲音從人群裏傳出來, “不把村長當一回事, 也不會有人把你當一回事!”

李寸心站在門檻上,視野變得高了些, 她瞧見沈虎朝人群中心的劉坎啐了一口,“村長腦袋被砸破,都是你害的!”

太史桓幸災樂禍,迫不及待道:“先把他綁到梧桐樹上, 餓他七天。”

劉坎臉頰青紫了一塊,鼻梁破了一塊, 血跡幹涸,鼻子下頭也挂着兩道血痂,他往旁邊縮了縮, 可一邊站着的于木陽正陰測測地盯着他, 他打了個噴嚏, 縮着腦袋,沒敢再動彈。

“當時你偷懶延工,覺得村子這不好那不好,想要脫離村子,自立門戶,這種人,早就該趕出去,慣的你!”趙蓬萊觑着眼睛,掃了一眼人群,有的人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有的人茫然沒有深想,有的人則不自在地避讓了趙蓬萊的眼神,趙蓬萊的目光回到劉坎身上,冷冷地說道:“村長想着你好歹是在村子裏做過事的,你的房間仍然讓你住,種子給你,收獲前的糧食也給你,荒田你能開多少讓你開多少,你倒好,懷恨在心,尋找機會,背地裏耍手段使絆子。不尊重村長,不尊重村子裏的人,你還想在這住下去?今天就收拾你的東西給我滾蛋!”

劉坎驚惶地上前,被趙蓬萊一個眼神又逼了回去,他雙手合十直往前拜做着讨饒的手勢,他說道:“趙監工,你不是說我在這等着一夜,就讓我回村子的麽!”

“我什麽時候說讓你回村子了?”

劉坎瞪着眼,心裏咯噔一下,呆了好一會兒,磕磕巴巴說道:“昨天,昨天晚上。”

“我讓你在這等着,叫村長來處置你,這不是正在商量要怎麽處置麽。”

“我真知道錯了,趙監工。”他懇求着趙蓬萊和顏柏玉,見兩人毫不動容,轉而又抓着一邊許印的胳膊說道:“許哥,許哥!你幫我求求情吧,我知道錯了,是我腦子不清楚犯渾,你們罰我吧,別趕我走!”

劉坎瀕臨崩潰,無助地向周圍的人求情。

村民們神色各異,但不約而同的內心深處戰栗了一下。他們生出一種危機感,或者說是見識到了規則邊緣的嚴肅面貌,他們住在這生活在這的那種理所應當的心理、好像沒有誰能趕走他們的放肆感出現了裂口。

許印一把甩開他的胳膊,他的臉森冷嚴厲,說道:“你挑撥兩邊村子的關系,差點引發兩邊村子的沖突,你既然想回來,村裏就有權處置你,你這種行為,不止該逐出村子,誰知道你下一步會做出哪些危害村子的事情,該把你綁了,丢到森林裏去喂狼。”

在外頭歇息、看着牲畜群的三條狼響和般地嗥了一聲,劉坎腿一軟,坐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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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要是別人說的,他覺得可能吓唬他的成分居多,但許印這人一臉的煞氣,不茍言笑,過年殺豬的時候,手起刀落麻利得很,開膛放血眼睛都不眨一下,這話從許印口裏說出來就不像是恐吓了,而是他真這麽打算。

劉坎瞳孔震顫着,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嘴唇皮子顫抖着,好半晌說道:“許哥,我真不是那個心思,我當時是鬼迷了心竅,犯渾準他們挖三七,只是想搞點小破壞,我沒想要鬧成這個樣子,我也不敢鬧成這樣的呀。”

許印走過來,抓着他的胳膊要把人提起來。

劉坎以為他現在就要來綁了自己,渾身都軟了,膽囊抖得他幾乎想嘔吐出來。

劉坎掙紮着不想起身,禁不住許印的力氣,他凄聲叫道:“許哥,我錯了,你別,不要,你放過我吧,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劉坎眼睛瞧見站在門檻上的李寸心,猶如在洪水裏瞧見漂浮的獨木,他叫道:“村長!村長!”他知道,現在會救他、能救他的人只有李寸心。

所有人都朝門檻上的李寸心看了過去,李寸心邁着步子下了臺階,人群分出一條道來。

李寸心走到顏柏玉旁邊,顏柏玉向她使了個眼色,她腦袋雖然昏沉,心底卻很清明,一瞬間便領會了她的意思,明白為什麽一大早有這樣一出戲碼。

只是她想到昨天晚上情緒崩潰,把臉面丢了個幹淨地大哭,現在回憶起來,真是慘不忍睹,心裏再坦然,面對着顏柏玉也忍不住有點尴尬,不由得清了下嗓子。

她看向劉坎的時候,面色已經恢複如常,問道:“你想回來?”

劉坎巴巴望着她,點了點頭。

李寸心覺得好笑,“為什麽?你不是覺得在村子裏被管着失去了自由嗎?在這裏還沒有以前生活的地方好。”

劉坎心底裏發毛,李寸心疾言厲色倒好,她這一笑,反而讓他驚惶不安,他忙道:“不!不是!那個時候是我自己犯懶,被你抓住說了一頓,我自己臉上挂不住,才那麽說,村長,我不該自己犯錯卻還想着推脫責任。我自己開荒幹活以後,我就知道是自己不知好歹。”

“村長,我……”劉坎喉頭哽咽了一下,“我對不起你。”

李寸心抿了下唇角,神情變得悵然,其實那一天在西瓜地旁争吵時,劉坎知道說這一句,也沒有後頭這麽多事了。

她做這個村長,做這些事,沒有想過要別人回報她,只是希望他們能記得能知道她做過什麽。

她沒無私到可以做一個默默無聞的英雄。

李寸心将目光移轉,望着別處眨了下眼睛,“大家流落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了親人朋友,只有彼此,這裏環境并不惡劣,不需要互相争鬥才能生存下去,相反這裏條件很好,所以我們更應該互相幫扶。我們這個村子,只要願意來,我們都歡迎你來,幫你在這裏定居,沒有任何條件。但你沒有付出代價,一切來得太容易,就覺得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珍惜這在一起生活的機會。”

“可我的村子,不是做慈善的免費旅館,供你消遣的地方!想走就走,想來就來!”李寸心話是對劉坎說的,卻是赤着眼睛面朝着所有人。

裏三層外三層圍着的人群噤若寒蟬。

“我,我……”劉坎垂下腦袋。

李寸心看向一邊,對劉坎說道:“太史桓,你認得吧。”

抱着手看戲的太史桓一愣,嘀咕道:“扯我幹嘛。”

“他就是你的前車之鑒,不珍惜機會的那個人。”

太史桓像是無端端走在地上被踹了一腳,滿臉菜色。

“他不算是我們村子的人,目前來說,只是暫居,留待觀察。”李寸心道:“這次的事,你自己來認了,還不是無可救藥。你要是真心改過,我可以讓你留下來,但是改過不是說說而已。”

劉坎眼睛一亮,他原以為路走到了頭,沒有希望了,誰知道李寸心還是給了他一條路,他差點要哭出來。

李寸心說道:“三七的事,也不能不罰。”

劉坎連連點頭,“我明白。”

“春天的石材開采,秋季的水渠挖掘,接下來幾年的體力活,你榜上有名了。”

簡而言之,發配苦役。

尋常這種重體力活是村裏人輪流來,沒多少人願意幹,李寸心這麽處置,不少人高興了,因為劉坎頂了一個名額,那做事的時候就少征一個人,加上于木陽幾個也被罰去挖石礦,明年他們就會輕省許多。

劉坎道:“我願意,我認罰。”

衆人又不由得唏噓,劉坎因為幹活拖延偷懶而鬧得要離開,現在卻要幹最重的體力活,還不一定能回來。

“我想這一次,你應該知道再偷懶耍滑會有什麽後果。”李寸心說道:“你現在和太史桓一樣了,留待察看,以觀後效,如果故态複萌,村子裏留不下你,至于你會被丢到什麽地方,你可以問問許叔。”

劉坎乖覺地點頭,即便是‘留待察看’也知足了,“我明白,我明白,不敢了。”

和劉坎有些交情地松了口氣,其餘圍觀的也莫名出了一身汗。

“好了,都別在這站着了。”李寸心向衆人說道:“去吃早飯吧。”

衆人慢慢散了。

李寸心尋向一邊,顏柏玉嘴角微翹,露出淺笑,正望着她,李寸心有些慌地把眼睛轉到別處,想了想,又瞧了回去,顏柏玉還看着她,她便朝顏柏玉笑了笑。

對于這一次的配合,擺出村長的氣場架勢,兩人生出些心照不宣來。

一旁在雲夏二人屋子休息的孫爾和楊太楠也瞧見了這一出好戲,楊太楠看向孫爾,說道:“昨天用那個人擺平了三七的矛盾,平了我們的怨氣,還借我們的手收拾了那個人。今天一邊唱紅臉,一邊唱白臉,罰了那個人苦役,那個人卻對李村長感恩戴德。唉,軍師,你這交易怕是不好談。”

孫爾越過走動的人群,望着顏柏玉和李寸心,“進退有度,寬嚴并濟,和這樣一群人才好談。”

李寸心把楊太楠這一行人還是當客人在對待,昨天管了晚飯,現在人散了,到兩邊堂屋早飯的時候,也邀請着這一行人一起早飯。

楊太楠和孫爾還算矜持,張鶴鈞幾人看到桌子上的手擀面時,很沒骨氣地直咽口水,目光像是粘在了碗裏。

然而還沒等端上碗,外頭那三條壯碩的狼叫了起來。

屋子裏的人朝外張望,有的人站了起來朝門邊看情況,“好像有人從村西那邊過來了,騎着毛驢呢。”

“沒見過。”說話的人朝孫爾幾人道:“你們村的吧?”

楊太楠幾人忙放下碗筷,走了出去,那遠處騎着毛驢趕來的兩人,一個是昨天回去報信的小七。

另一個是一個紮着三股辮的女人,她的頭發像是久未打理,變得很毛躁,女人生得極俊俏,高鼻薄唇,眉眼深,因為疲倦未休息好而使其更加深邃。

她臉上是一種過度疲憊後的麻木表情,連狼威脅警告似的嗥嘯也沒驚動她分毫。

楊太楠向遠處的女人叫道:“錢榆,這裏。”

作者有話說:

錢大夫,千呼萬喚始出來。

李寸心:哇,金色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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