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貓影衛
有了若雲的口供,皇宮裏不少細作在燕帝這裏已經明牌,黎沅本以為燕帝會把人全都抓一遍,沒想到他把名單一收,就再也不管了。
黎沅想了想,覺得不抓好像确實是更好的選擇。
一是這批清理完了下一批裏面混的可能還有,比起隐藏的,肯定是明牌的更容易讓人放心,再就是随着若雲被抓,那些細作下一步肯定該擔心,對方會不會把他們供出來。
就算是細作,也會覺得活着或幹脆死了,比被抓起來囚禁嚴刑拷打得好吧,可燕帝偏偏什麽都不做,讓細作們整日提心吊膽,自己吓自己。這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惡趣味?
黎沅想明白後就把細作的事抛到了腦後。反正是燕帝自己布的局,要是翻車那也是對方倒黴,關他什麽事。
就是——下一次再想我救你,可不能了!①
哼。
除了細作,宮外那個冒充菜農送東西的人因為沒有防備,被鎮獄司的人連夜給抓了。審問必不可少,問出東西後鎮獄司的人也會越來越忙,只是這些信息相較于細作們是怎麽混進大燕來的,以及突厥和柔然族的合作這些問題,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沒錯,黎沅都能想到的問題,燕帝不可能想不到。
一開始那些細作們,燕帝只以為是被洗腦的,或者是靠着長相在行商隊伍裏混進來的,結果從被刺殺到現在,随着線索越來越多,一切問題的根本也直指邊城。
尤其是若雲的那份名單,上面列出的細作數量遠超了燕帝的預計。
皇宮裏細作的多少無所謂,但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且邊城沒有察覺不對,問題就很大了。
從源頭上就有人欺上瞞下,那麽在內城調查的再多,摸到的也只是小魚小蝦,根本堵不住口子。
內城要查,邊城更要徹查。
可惜的是由于時代原因,通信最快也只能靠馬力傳送。黎沅其實有想過為什麽不用飛鴿傳書,他看小說上寫古代不都用鴿子傳信嗎?
但他轉念一想,這裏是武俠世界,萬一有閑的蛋疼的沒事就愛打鴿子,偷看別人的“八卦”怎麽辦?軍機密信不可能用這麽不保險的渠道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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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受限,從京城往邊城互通消息,這一來一回的時間少說也得半個月,還不算調查花費的時間。
所以這段日子,明面上看起來是風平浪靜的。
黎沅不管那些暗流有多麽的洶湧,生活在皇宮裏,風平浪靜對他來說就是最悠閑的日子。
少了雲姑姑的幹擾,再加上天氣也逐漸暖和起來,他一只貓在皇宮裏簡直不要太快樂。
再加上燕帝可能是看他喜歡跟百獸園的貓們玩兒,所以就下令,貓屋的籠子一律不再上鎖,貓們想什麽時候出去就什麽時候出去,想去哪玩兒就去哪玩兒,負責貓屋的人只需要按時發放食物就行。
當然,為了防止一些“意外”,下令前燕帝很是抓着黎沅給他做了一番思想教育,叮囑外加威脅,讓他告訴那些貓們不要亂撲人,更不要靠近禦書房和歲明殿,不然,只要是犯了錯的貓一律從大燕除名。
從大燕除名=從人間除名。
被抓着兩只前爪,被迫聽課的黎沅瞪着死魚眼簡直生無可戀。威脅一只貓,還讓貓教育好自己的小夥伴,這是能從一國之君嘴裏說出來的話嗎?
要不是暗三就在房梁上蹲着,黎沅都想懷疑燕帝是不是由暗三假扮的了。
而且這些事根本不用他操心,百獸園的貓們個個都是老油條了,能白吃白喝還白玩,誰願意去招惹那些位高權重的找不痛快啊。
午後。
陽光正好溫度合适,禦花園的花開的也嬌豔。
被鮮花圍繞的涼亭裏,婉貴妃抱着自己的愛貓,專注地和另外三位嫔妃玩牌九,她們不遠處的假山頂上,一只純白異瞳長毛貓和純黑色短毛貓,齊刷刷地仰躺着曬肚皮。
假山下,一對六歲的雙胞胎女孩和兩個十歲的男孩兒叽叽喳喳,一人拿了一根逗貓棒試圖讓貓下來和他們一起玩兒。偶爾看見貓們垂下來的尾巴時,就伸長了手臂去捉。
他們身後有好幾個宮女太監保護他們的安全,但公主和皇子們,誰也沒敢出聲讓下人們去抓貓。
那只白的可是父皇的愛貓呀,誰敢碰?
那只黑的可是白貓的好朋友呀,要是抓了,白貓會去父皇那裏告狀的!
惹不起惹不起。
假山頂上,墨汁閉着眼睛嘆氣:“人類崽子怎麽能這麽吵,我耳朵都快破了。”
黎沅逗完孩子,把尾巴收回來搭在肚皮上自己抱住,聽了墨汁的話他扭頭建議:“那咱們換個地方?”
墨汁果斷拒絕:“不,懶得動。”
黎沅:“生命在于運動。”
“我不運動也活了這麽久了,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
“……”
好有道理他竟然無法反駁。
下面,公主和皇子們喊了許久也不見貓搭理他們,只好沮喪地把逗貓棒給了宮女,自己跑去別的地方玩。
耳邊終于清靜了一些,兩只貓也繼續安靜地曬太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自從天氣越來越好後,黎沅經常能在禦花園碰見嫔妃們和燕帝的兒女們,再加上貓屋其他貓的科普,也知道了許多相關的事。
有了之前暗一給他透露的消息,他已經對性格鮮明但全都非常佛系的嫔妃們不太好奇了,但知道婉貴妃沒有兒女依舊成了貴妃後,他還是短暫的驚了一下。
問了阿秀,他才知道婉貴妃最愛美,每天保養自己都要花好久的時間,而且在看到其它嫔妃懷孕時的身體狀态和臨産時的痛苦後,她就被吓的發誓這輩子都不要生孩子。
她不想,燕帝也不強求。
至于“貴妃”這個頭銜,完全是她靠運氣得來的。
就在黎沅思考運氣是怎麽一回事時,阿秀随口說出了真相——“除了皇後,貴妃和淑儀都是通過抓阄選的。”
黎沅:……可以,這很合理,非常公平。
回憶完,肚皮也曬地暖呼呼,黎沅翻身側躺曬另一面。眼睛還沒來得及閉上,他就見一個穿着淺色衣衫的少年從遠處而來。
那是大皇子,皇後生的,今年十四。
黎沅看着大皇子走到涼亭裏請了安,用變聲期沙啞的嗓音說要帶弟弟妹妹們回去溫書。
今天晚飯後,父皇可是要叫他們去挨個檢查功課的。
娘娘們打牌打得正開心,念書這樣的好事她們更不會拒絕,疊聲說着讓大皇子把人領走。
親娘都發話了,小公主和小皇子們只能垂頭喪氣地排着隊,跟在大皇子後面離開。
目睹了全程,黎沅差點笑出聲。
這種看別人在學習的苦海裏掙紮,自己不用學習的快樂,簡直能讓人發自靈魂的感覺到愉快和爽。
不過他也挺感慨的:“燕帝的後宮和諧,皇子公主們的關系也挺和諧。我還從沒有見過這麽和諧的皇室子弟呢,大皇子真就有一個大哥的樣子。”
燕帝一共有四子三女,他從沒有見過有哪兩個人之間關系不好,看不上彼此的。影視劇中的那些腥風血雨,目前并不存在。
墨汁接了句:“都是一窩生的崽兒,又不愁食物和地盤,當然不用打架了。”
“他們以後要争皇位呢。等到他們長大燕帝老了,他們為了當皇帝就要想方設法地把燕帝給弄死,自己坐上去。”
“啧,燕帝真慘啊。”黎沅幸災樂禍:“那麽大年紀了,還要被自己的兒子們背刺。”
所以說,皇帝真就是一個高危職業。
“對了,我聽大皇子說今晚燕帝要考較他們的功課?我出來的時候沒聽燕帝說啊。”
墨汁懶洋洋地哼唧一聲,翻了個面背對黎沅:“每逢雙月的最後一天,燕帝都要考較的。”
原來是固定時間。
“現成的熱鬧啊。”黎沅用屁股怼怼墨汁:“今晚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墨汁拒絕三連:“沒興趣,聽不懂,不去。”
“行吧。”
這世界上除了吃飯和曬太陽外,恐怕也難有能引起墨汁興趣的東西了。
與此同時,西北邊城,固河城。
醉金樓裏,雖說現在已經過了飯點,但酒樓大堂和二樓雅座依舊是人滿為患。
這個固河城中最大的酒樓來往的客人裏,有燕人,也有突厥人和柔然人。他們有互不打擾的,也有的同桌而坐拿着酒碗款款而談的,這番場景在燕朝內城難以見到,在邊城,近幾年卻是見怪不怪了。
一樓大堂的角落,兩個樣貌普通扔在人群裏絲毫不顯眼的燕人,一人就着一杯茶水正在埋頭苦吃。
不過只要細心一些,就能發現他們坐的地方是角落,可也是能縱觀整個大堂的絕佳位置。而且他們飯雖吃的香甜,看似兩耳不聞窗外事,實際上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眼中。
不一會兒,有兩桌吃好了的客人去櫃臺結賬,二樓的樓梯口,也有幾個突厥打扮的中年人低聲交談着下樓。走在最前面的人擡頭時,能清楚的看到他右眼下方有一道指節長的刀疤。
角落裏,樣貌普通的兩個燕人突然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暗十一低聲喝道:“行了別吃了,要遲到了。”
“這麽好吃,別浪費啊。”
暗十二把嘴裏的咽下,抽空回了一句後夾起最後一大筷子羊肉塞進嘴中。暗十一見他清空盤子立馬就拉着他起了身。
這會兒結賬的人有點多,突厥人有随從,主人家不用親自結賬就去了外面等候。兩個暗衛則是一早就結了賬,這會兒一邊裝作吃飽喝好的樣子到了門外,商量要去哪裏逛一逛,一邊注意着突厥人的動靜。
可惜外面人多,突厥人話也少了,等随從出來後更是直接出示路引出城回了老家。
暗十二小聲吐槽:“這些人腦子有坑啊,中午就為了過來吃頓飯?”
“他們就是想去京城吃頓飯也是他們樂意。”暗十一轉身:“走了,先回去。”
盯梢什麽都沒盯到,他們要先回去給一同來的暗十三報個信,再做下一步打算。
回到了租住的小院,一進屋兩人就聽暗十三說:“有信。”
兩人迅速在桌邊坐好,等暗十三先展示了一下密信筒上面的封條并沒有被拆過後,三人輪換着把信看了一遍,然後,面面相觑。
“老大說讓我們注意……。”暗十二攤手:“就這麽錯過了。”
這裏的老大不是指暗一,而是指燕帝。
信上簡單說抓了一個細作,知道了一些事,燕帝懷疑和風商行在城中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所以讓暗衛們順帶着查一下。問題是,他們已經發現不對,查清楚把信送出去了啊。
算算時間,估計今天就能送到燕帝手中。
“怎麽辦?”
暗十三又把信看了一遍,擡手将信燒掉:“已經完成,那就繼續我們的工作。”
京城,皇宮。
旁聽了一整場功課考察的黎沅睜開睡意朦胧的雙眼,一個哈欠還沒打完就猛地發現他已經不在禦書房了。
“喵!”
瞬間清醒後他左右一看,慢慢放松拱起的背。原來是在燕帝的寝殿啊。
跳到地上,黎沅在書架前看到了燕帝。
“喵?”
你什麽時候考較完自家崽的?
吃完飯他就積極去湊熱鬧,在禦書房看燕帝檢查孩子們的功課。
一開始他還等着有人失誤答不上來,結果等完了兩個人的時間,兩人還全都對答如流後,他的心就慢慢跑遠,逐漸被那些詞句給催眠了。
燕帝放下書,撓着膝上白貓的下巴,打趣:“阿梨聰明是聰明,就是不怎麽愛學習,只聽別人背一會兒書就要昏昏欲睡。”
“哦,不對,是睡得如小豬一般雷打不動,直接睡了一個半時辰。”
黎沅默默亮爪子。
撓你哦。
燕帝順勢捏住貓舉起的爪子,按着肉墊看指甲,看了一會兒:“指甲這麽利,怪不得撓花了朕那麽多件衣裳。”
黎沅默默把指甲縮了回去。
其實修修補補也還能穿,誰讓你那麽浪費勾花一根線就要換新的!想到這裏,黎沅又理直氣壯地看了回去。
你自己的問題,不要怪我!
燕帝莞爾,松開爪子撸貓頭。
一人一貓玩兒了一會兒,門外常公公來報,說是有拿鎮獄司令牌的行夫求見。
行夫,就是驿站負責傳遞消息的人的稱呼。
燕帝瞬間嚴肅,喚了人進來。
風塵仆仆的行夫進來後只遞上去一個兩指粗的信筒,就恭敬退下。
黎沅看看燕帝手裏的信筒好奇。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和風商行的事燕帝給邊城暗探的人送信,他都快要把那群執行任務的暗衛給忘了。
但燕帝的信才送出去十天左右,現在估計剛到邊城,不可能立刻就有消息傳回。所以,這是原來的任務回信?
他記得原本的任務,是讓暗衛調查守城的将軍們和官員的。有信就說明有情況,這麽看來,裏面極有可能藏着大料啊。
“喵!”
快拆!
燕帝拿着信筒,用手指摩挲上面的封條,半晌都沒有要拆開的意思。
黎沅奇怪地回頭看燕帝,卻發現對方的表情除了凝重外,還有很多他看不懂的情緒?
“喵?”
燕帝摸摸貓,說:“暗四先出去吧。”
等房間裏再沒其他人後,燕帝放下信筒,把貓抱在懷中往後靠在椅背上,整個人的情緒越發外露,看過去竟然有些惘然若失。
這就很吓人了。
黎沅直起身體用爪子拍拍燕帝,擔憂地喵喵。
難不成你有什麽未蔔先知的能力,已經知道裏面寫了啥東西了?
燕帝看着貓,輕聲道:“朕都有些不敢打開信筒了。”
捏捏貓耳朵,燕帝用一種回憶的語氣說:“前朝皇帝昏庸暴虐,各地民不聊生,百姓們怨聲載道,當時我們燕家也是其中一員。”
“後來實在過不下去,各地起義,我爺爺為了不被人欺負也為了能讓家人吃飽飯,全村第二個加入了起義的軍隊。後來,更是因為首領實在太蠢,他看不下去,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頂上。”
“我爺爺其實并不想出頭。但事情往往就是出乎意料。”燕帝想到這裏輕笑一下,多說了幾句:“因為那一次出頭,他成了別人眼中的軍師,後來每當和其他人合作或交手,底下的人總要推薦他去。”
“爺爺不想去,但不去,萬一敗了家裏的人下場會更慘,他只能去。”
“一步步的,他當上了皇帝。”
黎沅:“……”
這個理由,樸實中又帶着不可後退的信念啊。
“因為我們燕家是親眼見到前朝是怎麽覆滅的,所以我爹非常注重對我的教導。他總結了很多前朝皇帝的缺點和缺點造成的下場,還要我一一背熟。”
他們燕家,原來只是農民而已,做到萬人之上的位置不過是因為運氣。沒有人教導他們該怎麽當好皇帝,又該怎麽做皇帝,他們只能總結前人經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朕照做了。”
燕帝看着信筒:“即使那些将軍們手握萬千士兵,去往相隔千裏的邊城一去就是幾年,朕也不曾因為懷疑他們擁兵自重,就對他們留守在京城的家人做過什麽小動作。”
“他們的權利是朕給的,他們保家衛國,朕不該因為懷疑他們的忠心就卸磨殺驢。”
“可是,朕,怎麽會不怕呢……”
燕帝看着信筒沉默。
黎沅也沉默了。
也許是見多了燕帝處理事情的大膽與手腕,所以他對燕帝的印象就是一個運籌帷幄,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的強大帝王形象。②
今天聽了燕帝對着貓的自言自語,或者是吐露心聲?他才直白的感受到對方內心的那些憂慮。矯情點說,就是害怕信任被辜負。
說真的,他聽完心裏還怪不是滋味的。
但是,這不是還沒看的嗎,不到你感慨的時候啊。燕帝那顆脆弱敏感的少男心哦。
養貓千日,用貓一時。既然你不敢看,那本貓幫你看!
黎沅掙脫燕帝的手,跑到桌子上三下五除二把信筒用指甲撬開了。燕帝回過神第一時間就去抓貓,生怕貓一不小心就把密信給撓成紙花。
嘆了口氣點點貓的額頭,燕帝展開信紙看了兩行,手就微不可查地一頓。
哦,原來是和風商行的調查啊。
等等,和風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