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貓影衛

暗衛和燕帝不謀而合,排除最不可能的可能後,唯一剩下的就是和風商行在固河城有着極為明顯的,暗衛們眼中的不合理行為。

黎沅運用華國人自帶的簡繁體切換功能,磕磕巴巴,連蒙帶猜地把密信給看完了。裏面的內容大致是說,和風商行從五年前起,就和常駐在固河城的太仆寺官員達成了合作。

每年和風商行會想辦法找來一批良馬,便宜賣給太仆寺的人,而原本的牲畜之類買賣,則是會讓一些依附于和風商行的小商行分批拉來,或賣給太仆寺的人,或拉到燕朝內城去賣。

和風商行的大老板給出的,明面上的說法是,他們弄來良馬就已經不易,沒有精力和時間再分出人手,收購圈養大批的牲畜送來販賣,所以就直接把牲畜分開交給突厥的合作商,給他們運輸費,大額讓利讓他們代為轉賣。

總的意思就是大家同為突厥人,要合作共贏。

經過暗衛調查發現,已知的,公開承認依附和風商行的突厥商隊一共有三支,每支人手大致在十人左右。

信上寫明了商隊的名號和裏面所有人的名字,暗衛又在結尾提了下守城的将軍張題名,說暫時沒發現對方有異常行為。

黎沅在想信上有哪裏不對。

根據信上的描述,這裏的太仆寺應該和他知道的那個差不多,都是掌管輿馬畜牧之事的。

太仆寺的人要買好馬,比起自己去突厥或柔然族搜尋,議價,只要質量合格的話肯定是由那邊的人找好了送過來方便。

這好像沒什麽不對的?

倒是後面把原本的産業分散給手下人的做法,在黎沅看來就有點奇怪了。

他沒當過老板,也不了解這一行的利潤,但給出去好幾筆運輸費還大額讓利自己拿小頭,怎麽看都沒有多找點人手自己搞賺得多。再說了,那些馬匹又不用拉太遠,運到第一座城的時候場地都不用租,直接就賣了呀。

不過結合之前收買細作的事來看,和風商行該不會是想多弄點商隊,好大批量把細作們偷渡進來吧。

問題是,他們是怎麽偷渡的?

燕帝看完後一直沒有說話,他不是在思考,而是在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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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屋子裏沒有人,燕帝摸着下巴喃喃自語:“鎮北将軍張題名,威武将軍尚興,太仆寺正卿辛千,這些人的奏折裏,可從沒有提到過固河城和突厥人商行的合作吶。”

“朕的一幫好下屬,真會替朕分憂。”

将桌子上的密信燒掉,燕帝垂眸思索。

黎沅聽完驚了,他怎麽也想不到這個合作竟然是燕帝不知道的,而且還進行了五年之久。

這件事根本不是簡單的,去各地批發還是去“超市”買現成的差別,而是換供應商的大事。不說,妥妥的欺君之罪啊。

黎沅坐不住了,又去拍燕帝的胸口催促他再多說點。

別自己想啦,說出來咱們一塊兒想啊,有什麽東西是本福爾摩貓不能聽的?

燕帝抓住搗亂的貓爪,低聲說了句“別鬧。”

近十幾年來,邊關風平浪靜,所以邊城的将軍們也不用一直在邊關駐守,多年都不能與家人團圓。每三年,守城的将軍就會調換。

從五年前的合作開始,固河城一共換了兩位将軍,如果說一開始的那位不知道,後來的呢,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情總不能看不見吧。

而太仆寺正卿就更離譜了。這本就是太仆寺負責的事情,守城的将軍不插手他硬着頭皮也能說一句恪守職責,但太仆寺不上報怎麽也說不過去。

為了讓這些六部之外的官員們不那麽混吃等死,能有點事做,燕帝記得自己在六年前,把太仆寺少卿給指去了固河城。

原本是正卿和少卿交替着去的,但正卿年紀大了,固河城路途遙遠,六年前回京後他就沒再讓對方折騰。

他想想,好像是少卿主動要求前去常駐的?而且這麽多年都沒有過要回來的心思。

要是有,正卿就該上折子提醒他了。

太仆寺是欺上瞞下,還是沆瀣一氣,守城将軍有沒有牽扯其中,這都是需要查的事。

還有就是,細作與這件事有沒有關系?

燕帝直覺,這極可能就是一團絨線球最核心的部分,只要解開,線就能徹底捋直了。而最開始撓開這團線球的,正是他懷裏的獅子貓。

“阿梨,朕給你換一個名字吧。”

黎沅:“???”

“叫福貓,怎麽樣?”燕帝點點貓鼻子,“阿梨是一只福貓,能給朕帶來福運。”

黎沅:“……”

再次使出以爪封嘴大法。

什麽醜東西啊,也太難聽了。

他很想采訪一下燕帝,剛才都想了些什麽,才會從正經事跳躍到改名字這個話題。都說貓奇怪,他看燕帝的腦回路比貓更奇怪!

倒是後面那句,他勉勉強強認可了。

把貓爪子從嘴上拿下,燕帝撸着貓笑而不語。

如果不是阿梨發現了刺客,之後還會發生什麽事都不好說。下毒也是,他雖有自信能在細作第二次下毒前就發現,但藥已經吃下去那麽久,對人終究是有損害的。若雲這個關鍵人物,也會隐藏起來。

阿梨于他,無異于救命恩貓,說是福星都不足以概括。

不過既然阿梨不喜歡,他就不強求了。其實他也覺得什麽都沒有“阿梨”來的好聽。

次日。

早朝一散,太仆寺正卿辛千和威武将軍尚興就被禦前太監總管常公公叫住,說是陛下有請。

兩人不明所以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解後,跟着常公公一邊走一邊低聲詢問。

這是出了什麽事,能把他們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同留下?

常公公帶着笑,無論什麽話都用一句“您兩位到了就知道了”敷衍過去。

到了禦書房,燕帝去更換朝服還沒有過來,尚興和辛千兩個完全不熟的人站在屋內,中間隔了足有一步遠。兩人低頭靜默,誰也沒有要和對方通過眼色來交流的意思。

過了一會兒,燕帝來了。

兩人拱手行禮,一擡頭才發現燕帝手裏還抱着一只異瞳獅子貓。陛下寵愛一只貓的傳聞由來已久,今天親眼見到他們還是免不了驚訝,多看了幾眼。

燕帝摸着貓,把前面兩人打量了一遍後,才慢悠悠開口:“今天留兩位愛卿,也不是什麽大事。”

“只是朕最近聽說有一支規模很大的突厥人商行,做生意可了不得了,竟然和太仆寺都搭上了關系。”

尚興一臉了然,表情沒什麽變化,辛千臉上卻是有着很明顯的疑惑和驚訝。

燕帝把兩人的反應收進眼底,又道:“好像是叫什麽和風商行的。不知道兩位愛卿可有所耳聞?”

話落,太仆寺正卿辛千沒有猶豫就跪了下去,一頭磕在地上:“陛下,臣冤枉啊。太仆寺為朝廷辦事,怎麽可能和什麽突厥人商隊有所牽扯?一定是有小人抹黑,故意把太仆寺人與外族商隊的個人交易模糊了,陷害臣等。”

尚興見辛千突然跪下去,整個人一驚也下意識地跟着要跪,沒成想腿彎到一半就聽見對方把太仆寺摘得幹幹淨淨不說,還描述成了一個絕世小可憐,他當即就不幹了。

結結實實地跪下,尚興大聲道:“陛下明察,太仆寺少卿分明早就與和風商行有了合作。正卿大人現下否認,不知是何居心!”

“你,你血口噴人!”辛千震驚地直起身,氣得用手指着尚興,臉都憋紅了。

“臣是親眼所見,太仆寺少卿也是親口承認,臣如有半點虛言,出了宮門就立刻讓馬車撞死!”

尚興舉手發誓,信誓旦旦地說完,腦袋裏那根弦也終于反應過來,同樣一臉震驚地扭頭看向不敢相信的辛千,手也慢慢變換成了指人的動作。

“你,你……”

嗨呀,他剛才被這老東西一跪吓了一跳,都沒想陛下的話是什麽意思。現在反應過來了,整個人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同時,他心裏也開始慌了。

聽意思,和風商行和太仆寺的合作陛下根本不知情啊,要不然也不會在五年後突然用這般語氣說起。陛下不知道,為什麽連太仆寺正卿都是一副不知道的樣子?

尚興汗都快下來了。

他娘的,搞半天原來有罪的人是他!

黎沅看着一文一武兩名官員的精彩反應,和最後定格般的互指畫面,激動地差點用爪子把桌面撓出花紋。

真是大戲啊,這兩人的反應解說一下,放在電視劇裏起碼也得三集起步。

燕帝淡定地把快扒上桌子的貓攬回懷裏,看向尚興:“尚愛卿,說說吧。”

尚興先拱手一拜,不敢有一絲隐瞞,倒豆子一樣說了:“臣駐守固河城的第一年,太仆寺少卿堯忠前往固河城赴任。因為我與他并不相識,所負責的職務也不同,所以我們之間除了基本的問候外,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武官和文官真沒啥好說的,聊都聊不到一塊兒去,他幹嘛要找罪受。

“第二年中,臣看到堯忠的下屬送突厥人出門,于是去問了一句,堯忠親口告訴臣,為了方便,他們太仆寺和突厥商隊達成了合作,每年會從他們那裏購買良馬。”尚興咬重“親口”二字。

“臣想着太仆寺的事,臣一名不相幹的武将實在沒有理由去插手,也怕不懂說多了惹得對方不快,因此就沒有多嘴。而且……”

尚興偷偷看了眼冷臉的燕帝,一頭磕了下去小聲道:“而且臣以為,這樣的事情太仆寺肯定是上報過陛下,有了陛下的旨意堯忠才會這麽幹的。”

要不然人多眼雜,光天化日的,假傳聖旨是嫌腦袋太重了嗎?

诶,想不到這個堯忠的膽子還真這麽大。

尚興再次叩頭:“臣有罪。”

辛千聽到一半就沒了力氣,身體一歪往旁邊倒去。倒了也沒人扶,他只能用手撐起自己,整個人跪在那裏搖搖欲墜,臉色慘白滿目絕望。

見燕帝的目光轉向自己,他嘴巴張了又張,勉強出聲:“臣,臣一概不知啊陛下。”

有了尚興的這番話,他承認與否,皆有罪。

“臣與堯忠所通書信上,他一直說那些馬和牲畜是太仆寺的人,親自去往外族花重金購買而來。偶爾給臣送的牛羊,才是自己從外族商人那裏購得的。”

太仆寺所掌管的職務在朝廷裏衆多部所中,潛規則一直是默認最低等的那類,別的大官想幹點什麽好事壞事拉攏人的時候,都想不起有他們這號人。

太仆寺事情少,負責的事情也沒太多幺蛾子,當然了,他們掌管馬和牲畜,就算是想鬧也鬧不出來,所以除了每逢年節正卿給燕帝送一封慶賀奏折外,別的也就是隔幾天寫個日常情報備一下就完了。

自從堯忠被指去了固河城後,對方一直有按時送公文回來,上面怎麽說,辛千自然就怎麽照着寫奏折。

堯忠自然也可以直接寫奏折給陛下,但堯忠在信上說,他們那裏發生的都是無關要緊的日常小事,沒必要再多寫一封打擾陛下,除非大事別的都交給辛千這個正卿回禀。

辛千萬萬想不到,堯忠竟然有那麽大的膽子敢與突厥商人合作并且先斬後奏,隐而不報。

“臣,臣……”

他已經沒力氣再說下去了:“臣罪該萬死。”

滿室寂靜。

“能把固河城的一切全權交由少卿打理,自己概不過問連督導的人也不派,辛愛卿,想不到你竟然如此信任他。”

燕帝依舊面無表情:“朕好像聽說,你有意推他當下任太仆寺正卿,似乎,還有有意擇他當孫婿?”

“難怪,少卿二十有九都不曾娶親,原來是等着你十四歲的孫女兒長大成人呢。”

“喵?”

卧槽?十四歲?

黎沅忍不住喵出聲。就算古代婚娶年齡普遍偏小,但十五歲的年齡差也太老牛吃嫩草了吧?這個老菜皮竟然這麽害自己的孫女兒。

“好像不對。”燕帝不留痕跡地捂住貓嘴,繼續陰陽怪氣:“少卿娶過親,但九年前,也就是他剛升職少卿的時候,妻子一不小心就病死了,真是可憐。”

尚興心大,見燕帝沒有訓斥自己,也低着頭豎起耳朵跟着聽八卦。

辛千就沒那麽輕松了。聽着燕帝明裏暗裏諷刺他偏聽偏信,老糊塗識人不清還妄想拉攏提拔,整顆心那是一遍又一遍地往冰水裏面泡。

尤其是聽到五年前那句玩笑話都被拿出來說事了,他更是羞愧萬分。

他當年看到堯忠年輕有為,覺得對方因為遭受排擠被分到太仆寺實在是屈才,也不會一直被困在小小的太仆寺,以後定有一番大作為,才有心拉攏。

可那不過是一句玩笑話而已,怎麽聽着,他像是為了籠絡人手賣自己的親孫女兒呢。

“臣罪該萬死。”

聽着又一聲的響亮叩頭聲,陰陽怪氣完的燕帝心裏終于舒坦一點了。

“你确實該死,但怎麽死朕還要好好想一想。”

燕帝随意道:“太仆寺正卿辛千,玩忽職守犯下大錯,現免去他正卿官職壓入鎮獄司候審。”

“永安,喚人吧。”

“奴才遵旨。”

常公公退出門外喊了侍衛進來,把無話可說的辛千押走了。

屋內只剩下一人,尚興眼觀鼻鼻觀心,跪得板直等待自己的懲罰。

“尚愛卿。”

“臣在。”

“你可知因為你的不管不問,和你的‘我以為’,讓接替你駐守固河城的張愛卿,也以為堯忠所做之事已經禀明,所以從不過問,進而犯下時間如此之久的欺君大罪?”

“臣知,臣願意接受任何責罰。”

尚興在燕帝料理辛千的時候,就已經想到這個讓他罪加一等的可能了。如果當時他多問一句,或者多在奏折裏寫上那麽一句,今天的事情就不會發生,可惜沒有後悔藥吃。

燕帝說出早就想好的責罰:“暫時削去你威武大将軍的官職,罰俸三年,閉門思過一年,另外,抄寫一千遍千字文并且發放到周邊鄉鎮的私塾裏,讓有意讀書識字的窮苦百姓們自由領取。”

前幾個已經讓尚興在心裏流淚了,聽到最後一個抄書的要求時,他更是如喪考妣。

燕帝提醒:“聽清楚了,朕罰的是你,如果被朕知道你讓人代抄,那你就拿着紙筆跪在皇宮正門前抄。”

“是,臣謝陛下隆恩。”

最起碼沒把他弄去鎮獄司,尚興抖着手走了。

這個懲罰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剛開始聽到尚興為自己的辯駁的理由時,燕帝差點氣笑。可從尚興那個莽人嘴裏說出來,還真不能叫做玩笑。

除了在個別的軍事上,別的地方對方只要一聽是“燕帝準許”那就絕不多問第二個字。這樣的下屬燕帝用着很省心,但省心之餘,這樣的“愚忠”被人忽悠利用時,也能讓人氣的肝疼。

“喵~”

黎沅跳上桌子拍拍燕帝扶着額頭的手,安慰:“喵喵~”

事情問完就去睡一會兒吧。從昨天到現在熬了一整宿都在調動各方處理堯忠的事,你這個年紀再不睡覺小心猝死哦。

咦,烏鴉嘴了。可事實嘛,就是這麽樸實但不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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