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貓影衛
昨夜收到密信後不久,燕帝就有條不紊地調動鎮獄司的人分發任務。
這個時候,就看出有一個完全歸屬于自己,還任勞任怨的團隊是多麽重要了。要是換在別處,哪個部門願意大半夜的起床,精神抖擻地給老板幹活啊,也就暗衛這種從小被培養起來,事事以皇帝為先的團隊會使命必達。
查檔案調資料這些都是常規流程,最讓黎沅驚訝的是燕帝竟然讓鎮獄司連夜派人前往固河城,将太仆寺少卿堯忠拿下。
不管怎麽辯,堯忠是個狼人沒跑,今天聽了辛千和尚興的話,也确定了堯忠就是個壞的。但以黎沅的愚見來看,抓人這事兒是不是該悄悄的做?
但燕帝通通不管,他讓鎮獄司去到固河城的第一時間就抓人,今天撸官罰人也是搞的衆所周知。
燕帝可沒有下過關城門甕中捉鼈的命令。如此大張旗鼓,和堯忠合作的和風商行得到風聲,肯定要藏回突厥去。
和風商行在大燕搞了那麽多事,就這麽眼睜睜把人放走?
最起碼得悄悄把事情查清楚,弄個口供之類的鐵證把和風商行的人抓幾個,或者先抓後查,讓突厥人沒理由把人要回去吧。不然和風商行完全有借口說,自己只是被“蒙騙”所以才會合作,把責任撇的一幹二淨。
想等查清再想收拾對方?除非打起來黎沅想不出第二種,能讓突厥王放人的理由。
可說打仗,他看燕帝也沒有想打的意圖,一點打仗前的準備工作都沒有。
真是怪哉,黎沅想不通燕帝要下什麽棋。
昨夜燕帝拿紙寫寫劃劃的時候,他或許有一次能明白的機會,但當時可能是為了方便與速度,燕帝用的是草書,筆走龍蛇氣勢很足,唯一的缺點是貓貓看不懂。而且在貓猜懂之前,燕帝就已經把寫好的紙張給燒掉了。
黎沅痛定思痛,決定——直接躺平。
他只是一只貓,為什麽要學習草書啊,反正他會一直跟着皇帝,現在看不懂,以後通過旁觀燕帝的所作所為,慢慢不就懂了嗎。
人類最喜歡給自己制造焦慮,貓最擅長拒絕。
一天後,鎮獄司送來了辛千的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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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忠幹的事情辛千确實不知情,可他身為正卿,不管不問一切放縱的态度才是他最大的錯。但凡他長一點心眼送幾個督導的人過去,燕帝都不會不給他留面子。
口供後面還寫了一些辛千收受底下人賄賂的事,看完,燕帝罰光了辛千的家産,讓鎮獄司的人把辛千轉移到刑部大牢,關押半年後釋放。
刑部的牢房雖然是普通的,但辛千一大把年紀在牢裏待半年,出來之後怎麽樣還真不好說。有沒有命活下去,全看天意了。
由于燕帝刻意隐瞞了尚興和辛千的罪因,所以他們倆受到的懲罰,給朝中大臣造成了多大的震動和不解暫且不提,一個月後,鎮獄司的人壓着堯忠和他的一大群下屬回到了京城。
而因人員空缺,太仆寺在固河城的職務,暫時由守城将領張題名接管。
順帶一提,張題名也獲得了尚興同款抄書懲罰,只不過他抄的是《兵法》,并且要求抄完送軍隊裏游擊及以上職位的人,人手一本。
在堯忠被押回來的第二日,黎沅就見燕帝罕見地換了身淺色衣衫,腰帶上面也沒有挂亂七八糟的配飾,連玉佩都沒帶,只挂了一個繡有竹葉的荷包。
燕朝以黑色為尊,燕帝的常服也大都是黑色為主,即使養了他這只愛掉毛的長毛白貓,也沒見他換過淺色衣裳,怎麽今天突然換顏色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燕帝換好衣服,走到桌前把盯着他一動不動的貓抱進懷中,帶着常公公一路走到皇宮南門,然後在常公公擔憂的眼神下,上了門口一輛馬車。
黎沅:微服出訪?刺激!
頭一次坐馬車,黎沅先把寬敞的車廂看了一圈,扒拉出不少暗格後,還沒等他扒到車窗往外瞅呢,馬車就停了。
一下車,黎沅瞬間頹掉。
鎮獄司,真是個好眼熟的地方哦。不用猜,他用尾巴尖兒想都能知道,燕帝這次肯定是為了旁聽審問堯忠來的。
“陛下。”
暗一迎上來帶着燕帝去往地牢,開門之前,他說了句“稍等”,從袖子裏抽出一條幹淨的手帕,在燕帝饒有興趣的目光裏,給貓圍上。
燕帝撥弄了一下貓腦袋後的手帕結,調侃:“原來阿梨是一個貓咪大盜。要不要讓人也審審你,看你這個大盜有沒有私藏什麽東西?”
黎沅:“……”
怎麽說話呢,小心我蹲你肩膀上把你壓出肩周炎哦。
想想自己這兩個月稍微多出來那億點點體重,黎沅想了又想,還是把這個念頭給壓下去了。
皇帝還是健康點多活幾年吧,他還得給他撐腰呢。
燕帝對下面的氣味倒是接受良好,面不改色地抱着貓就下去了。坐在為他加出來的,記錄口供的桌子後那把椅子裏,燕帝對着十三前輩點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黎沅來的時候就看到被吊在鐵鏈上的那一串人了。這會兒見鎮獄司的人從其中一個上面摘下一個長胡子的人押往刑椅,他好奇地探頭看去。
嗯,除了下巴上把人襯的有點老成的山羊胡外,堯忠也沒什麽特別的了,就是普通人的面相。
堯忠在鐵鏈上挂了一整天,從沒受過這種折磨的他一見鎮獄司的人終于要審問自己了,不等對方發問就主動認罪。
“我都招。”
這可是鎮獄司啊,只要進來不死也要脫層皮的地方,他又不是什麽鐵骨铮铮的硬漢,能夠扛得住諸多刑罰咬死不松口,不老實交代難不成要等對面老頭手上的倒刺長鞭打上來,生不如死的時候他才交代嗎。
那鞭子,他看一眼就眼皮狂跳。
至于右邊案桌後穿了身格格不入的淺色衣衫,還游玩似的抱着一只貓的中年男人,堯忠看了一眼就不感興趣地收回了目光。
這大抵是什麽陪審的人吧,不重要,沒有鎮獄司的人重要。
三品官職及以上才有資格上朝,燕帝就是算準了堯忠不認得他才來的。又扯扯背對着自己的貓,圓溜溜後腦勺上的手帕結,燕帝漫不經心地聽着。
“我就是一時昏了頭,想多貪點錢才會在和風商行的老板上門時,同意他說的合作的,真的,我對天發誓。”
一句話,堯忠覺得自己交代的很清楚了。
在場的所有人:“……”
黎沅:“咪。”
咋不認真讀題呢,讓你寫作文不是讓你寫出全文梗概啊喵!
十三前輩直接一鞭子甩了過去,堯忠自左肩到腹部立馬添了一道血痕。
燕帝把擋在貓眼上的手移開,順手揉揉貓頭安慰。
等堯忠的痛呼聲弱下來,十三前輩厲聲道:“說清楚,從和風商行的人找上門開始,所有經過和合作內容全都說出來,別想着耍花招。”
堯忠抽着冷氣:“說,我說。”
“我,去固河城的第一年新年,和風商行的人就借拜年的名義,送了許多貴重的珠寶首飾多次想要見我,不過一開始我都是拒絕的。但是,但是他們一連兩個月每天都遣人過來,我一時心軟,就答應見了。”
心軟?怕是被金錢腐蝕的吧,貪污就貪污,還說的這麽大義凜然,顯得自己多好心似的。黎沅鼻子裏呼出的粗氣把蒙着鼻子的,手帕下的小三角都給吹起來了好幾次。
燕帝的目光一直放在貓身上,突然看到這一幕,他沒防備忍不住笑出了聲,雖及時擡手掩去唇邊的笑意,可聲音還是漏出去一聲。
這一聲輕笑,在安靜又嚴肅的地牢裏可謂是如雷貫耳。
燕帝把手放下,面無表情道:“堯少卿的話說的太有意思,一時間沒忍住而已。不用管我,你們繼續。”
堯忠:“……”
堯忠咬牙:“和風商行的老板拉罕達說,他們是專門經營牲畜買賣的,和牧民們關系很好,突厥族哪裏有好的牛羊和馬匹,他們全都知曉,并且還有渠道用低價購買。”
“而且也可以用收購價賣給我。”
堯忠知道辛千有心推舉自己當太仆寺正卿,因此當年順水推舟,去的時候戲做的可足了,一副要為了朝廷肝腦塗地,盡最大的能力在少卿位置上發光發熱的模樣。
問題是,種種原因之下,那是他第一次前往固河城。
一進城,堯忠就想後悔,待半個月,他就徹底後悔,一直想着該怎麽把自己給完美的弄回去。
固河城早已經不似當年大燕與突厥柔然關系緊張時荒蕪,随着商人越來越多,城內的各種娛樂場所和基礎設施都趨于完善,雖然比起京城差的遠,但也稱得上繁華。
在堯忠眼中,這樣的繁華不過是自娛自樂,自賣自誇,他待得越久越想回去。
事情的轉機在第一年的新春,借着年假回京城待了一個月,堯忠暗地裏走關系不成,氣憤回了固河城,正發愁的時候和風商行帶着禮物上門求見了。
那時他還是知道怕的,可随着禮物的分量越來越重,待在固河城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越來越憋屈,越來越無聊,他的心就開始活躍。
在聽到和風商行可以用低價賣馬匹給他的時候,他徹底坐不住了。
太仆寺購買牲畜和馬匹用的自然是朝廷撥下來的錢。錢多,但是朝廷給的購買馬匹的指标也多,物品的好壞也在那裏擺着,很少有機會能弄虛作假。
朝廷每年撥下來的錢基本上都要花的一幹二淨,就算他們自己找了相熟的飼養馬匹的人購買,省下來的錢也不多。
而拉罕達給的價錢,是前所未有的低。
只要他接受了這份合作,每年省下來的錢該有多少?就算打點身邊的人買他們閉嘴,他依舊能落得大筆的錢。
他在這裏受罪,多給自己弄點錢補貼一下不過分吧。
問題是,如果太仆寺和和風商行合作,這必定是要寫奏折上報給燕帝,獲得批準才行的。可燕帝萬一不同意呢,萬一派人來監督呢?
燕帝可不像他的上司那樣好糊弄。太仆寺好歹是大燕的正經部門,和外族合作一定會慎重并且讓人盯着,那他還怎麽玩?
所以堯忠一不做二不休,決定賭一把。
“守城的尚将軍在朝中也是鼎鼎有名的存在,是一個比較,嗯,單純的人。”堯忠把“愚忠”兩個字咽回去,“所以我故意挑了一個尚将軍在城中視察的時間,把合作擺在他的面前,說了幾句含糊不清的話,看着他一臉恍然大悟的走了。”
他那時表面上信誓旦旦,心裏則是虛的很,就怕尚興來一句“聖旨呢讓我看看”,幸好,尚興不耐多管閑事,也相當信任燕帝,見他胸有成竹就以為獲得了燕帝的首肯,什麽沒問就走了。
“尚将軍不過問,那麽下一任守城的将軍看到了,就會以為尚将軍或者我早已經将這件事禀明,自然不會再管。”
“而正卿辛千,他遠在京城,對固河城的事情一概不知,自然是我怎麽寫他就如何信。”
當然,他敢這麽糊弄的前提是,辛千很信任他。
這麽多年,他也會提心吊膽,但很快就會在錢堆裏忘記擔憂。
“我說完了。”堯忠很誠懇:“我就是為了貪點錢才會和拉罕達合作的。”
十三前輩不理他,問:“拉罕達長什麽模樣,仔細描述一下。”
堯忠口述,旁邊記錄口供的人也麻利地換了張紙開始畫,等聽到“他右眼下有一道指節長的疤”時,燕帝微微挑眉。
拉罕達就是當初收買若雲的人,和風商行這麽多年都沒有換老板,不來大燕內城,是因為有了個穩定的買家。
這麽一來,他很難不懷疑和風商行給堯忠送錢做生意,就是為了輸送細作。
十三前輩也是知曉一切的人,等堯忠說完,他問:“買馬的事情說完了,牲畜的事情呢,用不着我提醒你吧。”
堯忠一聽,就知道鎮獄司是有備而來,并不是他想的那樣,因為連夜趕來抓了他所以并沒有調查清楚。
他再沒了僥幸,頹然道:“第一次順利合作後,拉罕達就說,他們也是要賺錢養商隊的。”
“突厥和大燕內城的路途遙遠,再加上商行的人也要休息,所以他們一年只能來一次大燕。為了給我搜尋良馬,他們的人手就不足以再運送大批量的牲畜去往內城買賣,所以想把牲畜買賣交給依附他們的小商隊去做。作為報答,他會給我送牛羊,想買的話也是低價。”
“能多賺一份好處,我當然不會推拒。”
“不久後,拉罕達只身前來,說他從突厥弄了些好東西給我,為了不惹人注目他藏在了和他們有合作的小商隊運送牲畜的車中,為了避免守城的士兵在搜查時暴露,他想請我派一個下屬,讓那個商隊直接通行。”
堯忠:“很蹩腳的理由,他就是想少交點稅而已,但我能拿錢,又不用費什麽力氣,我為什麽要拒絕?”
外族人想進大燕做買賣,當然不是免費的。根據貨物的不同,守城的士兵會收不同的稅。不算少,只是比起去大燕賺的,他們交起來也不太肉痛。
十三前輩又問:“你是怎麽拿到通行文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