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枕心事 嫁給蘇塵的第十八天

潛龍殿殿外的風十分涼,狠狠地撲到人身上,肆虐着她的頭發與衣裙。

令人忍不住瑟縮連連。

雲婀一直守在門外,穿得單薄。殿門前的張公公不忍她一人站在寒風中,上前道:“姑娘還是先會月沉府吧,殿門口風大,姑娘當心着了涼。”

他一個男人都受不住,更何況是這般柔柔弱弱的女子?

可她卻一咬牙,擺了擺頭。

她要在這裏等蘇塵。

方才在潛龍殿內,不等她反應,蘇塵已把她推了出去。他的力道極大,推得她連連好幾個趔趄,皇帝不但沒有攔着蘇塵,反而讓宮人把雲婀帶了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從正殿門內終于走來一人,卻是傳話的小宮娥。

“皇上說,葉姑娘不必等了,先回月沉府吧。”

她的心“咯噔”一跳,連忙問道:“那蘇塵呢,他不與我一同回去嗎?他現在怎麽樣?”

大郦思想開放包容,龍陽之好斷袖之癖亦是不足為奇。

但她從未想過,這件事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一瞬間,她又想起來先前在月沉府時聽到的話。

六皇子郦子瑢有斷袖之癖,好養男寵,而蘇塵便是他的面首。

她走在淩冽的寒風之中,被風吹着,神思卻仍是恍惚。

以至于她走到月沉府門口時,還踉踉跄跄地絆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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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姐!”

見了葉雲婀,阿寧跑上前來,又朝她身後望了望,“咦,督公呢?”

她不語,越過他,兀自往前走着。

踏入府門,穿過正院,她還看到了淩肆。淩肆從院子裏走過,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似是想開口對她說些什麽。

進了屋,她将門一阖。

……

蘇塵是被人用轎子給擡回來的。

他回來的時候身上都是血,但由于身着紅色的袍子,而讓人看不清楚他的傷口在哪裏。

阿寧吓傻了,呆呆地看着那兩個擡轎子的小太監将蘇塵從門口擡進院子。

他的一只手搭在轎辇外,無力地垂下,随着轎子的颠簸而晃動。聽聞聲響,葉雲婀忙從屋裏跑出看,一眼便看見了躺在轎子上奄奄一息的男子。

“蘇、蘇塵?”

若不是他的手還在動,葉雲婀還以為他死了。

聽見有人喚他,轎子上的男人偏了偏頭,朝她望了過來。

他的面色比以往還要發白,卻不像是厲鬼,而像是被厲鬼折騰過一番的人。

她就這樣忍不住落下淚來。

“……蘇塵。”

她跑上前去,那幾個擡着轎子的宮人将蘇塵一放,力道不大,卻也不小。

他像是極為痛苦,皺着眉頭悶哼了一聲。

蘇塵身後的宮人道:“蘇提督私闖潛龍殿,皇上便賞了他幾大板子。葉姑娘,您莫哭了,若是換了旁人這樣做,怕是現在腦袋早就掉了十幾顆了。”

聽那人這麽說,雲婀更止不住淚了,哽咽道:“這是幾大板子嗎?幾大板子怎麽會傷成這樣?”

那人面上露出難色:“也許是幾十大板子,奴才記錯了。”

蘇塵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平日裏手腳便是冰涼,每到入寝之時更是變成了個藥罐子。她又想起來,之前他還挨了顧朝蘅的一頓揍,如今又……

她咬了咬牙,想上前去查看蘇塵的傷勢。

蘇塵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微微挪了挪身子,不讓她看。

雲婀忍不住道:“蘇塵,我不會害你,你讓我看看傷得嚴不嚴重,好不好?”

話一說出口,她立馬又後悔了。

他現在已經是這副模樣,傷得怎能不嚴重?

于是她又放低了聲音,道:“你先前和我說過,周覃是宮裏頭醫術最好的太醫,我……”

不等她說完,蘇塵便打斷了她的話:“周覃只有皇帝才能請得動。”

他的聲音十分虛弱,說完這句話就像是用完了全身的力氣,身子骨軟軟地往身後的辇車靠背上癱去。

皇帝……一瞬間,她的面前又出現那名面色有些猙獰的中年男子。

她很好奇,方才在潛龍殿中,究竟發生了什麽,蘇塵他有沒有被皇帝……

但她終究不忍心問出口。

葉雲婀哭着撲上前去,撲倒在他身側。見她落了淚,男子竟扯了扯幹巴巴的唇,朝她一笑。

笑容凄厲。

下一刻,他将腦袋一垂,直接在轎子上昏死了過去。

“千歲大人——”

“督公!”

阿寧哭得昏天黑地,葉雲婀也抱着他的胳膊哽咽出聲。

……

畢竟是皇上罰的人,宮中的太醫都不敢出馬為蘇塵療傷,還好淩肆略懂些醫術,在屋內為蘇塵上了藥,而後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來。

葉雲婀不禁上前,焦急問道:“督公現在如何?”

淩肆垂眼瞧着她,如實道:“督公已無大礙,只是身上的傷,還要養些時日。”

沒有生命危險就好。

葉雲婀松了一口氣,目光又轉回屋內。淩肆見狀,很自覺地為她讓開了一條道兒。

她來到屋內,緩步坐到蘇塵的床前。

蘇塵平躺在床榻之上,腦後烏發披散着,乖順地被他壓在身下。雲婀湊近了些,聽到了他淺淺的呼吸聲。

她終于放下心,替他将被角掖了掖,而後一手撐着頭,靜靜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他從來都沒有這麽乖巧過。

每次當雲婀見到蘇塵時,他總是一身緋紅色的袍子,張揚而奪目。他喜歡挑眉、眯眼、彎唇,然後捏着嗓子陰陽怪氣地說她蠢。

他說,若不是看在她的這張臉上,他真想把她掐死。

可如今,雲婀垂眼,凝視着眼前這張臉。他明明是男子,卻生得比女子還要好看,他穿緋衣時,雲婀便覺得他媚态萬分,如今他身着素色裏衣,規矩而乖巧地躺在自己身前時,她竟覺得他像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

清冷、矜貴、安靜。

她突然很懷念吵鬧的蘇塵。

思緒恍惚之間,她迷迷糊糊地睡去。待蘇塵一睜眼,便看見了趴在自己腿上的少女。

壓得他的腿……有點兒麻。

她好像哭過,還哭得很厲害,弄得他床邊的被褥上都是水漬。男人稍稍擡了擡頭,悄悄将左腿移開。

窗前忽地閃過一人。

蘇塵眯眼,快速探出右手往雲婀後頸之處一點。

雲婀低低地悶哼了一聲,而後睡得愈發沉。

他這才沉沉出聲:“進。”

一名身披黑色鬥篷的蒙面人走了進來。

蘇塵緩緩撐起身子,将枕頭往後背一靠,聲音尚還有些虛弱。

“你來做什麽?”

“我來看你死了沒有。”

那人出聲,是女子的聲音。

她有些惱怒,“你何必去招惹皇上,惹得龍顏大怒?現在好了吧,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也不知能再撐幾日。”

話雖這麽說,她卻上前,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藥瓶和一個藥包。

“我今日讓阿蓮把一個不長眼的丫頭打了一頓,這是太醫院給她開的藥,你拿着,運氣好的話能撿回你一條命。”

黑布之後,她冷着臉。

蘇塵又将身子撐直了些,也不客氣,直接上前去取藥。

女子卻将藥包攥緊了,斜着眼,睨了睨趴在床前被點了睡穴的葉雲婀。

“為了她?”

蘇塵方從昏迷中蘇醒,身子骨虛弱,那人用了實打實的力氣将藥包死死攥着,直直望入男子的眼。

“為什麽?”

他咬牙用力,将藥包從她手中抽走,卻因為用盡了全身力氣,一下子靠在床邊咳嗽起來。

咳嗽聲猛烈,像是下一刻就要将五髒六腑全部咳出。

黑衣女子是又愛又恨、又氣又惱,只得眼睜睜看着蘇塵拔開藥瓶的塞子,吞了兩粒藥珠子下去。

她冷着臉,從一旁拿來茶杯。

“慢點吃,別噎死。”

蘇塵接過茶杯,将其中的水一飲而盡。

那人就站在床邊冷笑,“蘇提督這英雄救美、義憤填膺的,我還以為您真股不怕死的勁兒,如今拿了本宮的藥,倒是喝得比誰都快。”

她一湊近,幾乎要貼着蘇塵的臉,冷聲道:“蘇提督難道就不怕,本宮在這藥裏頭下毒嗎?”

這一下,蘇塵終于開口了,卻是淡淡然:“蕭貴妃冰清玉潔、光明磊落,怎麽屑于用這些龌龊手段?”

聞言,蕭毓珠扯了扯唇,一笑。

男子又咳嗽了兩聲,那幾聲咳嗽牽動着蕭毓珠面上的笑容瞬時凝固,她不滿道:“當初你同我說,她與憐和皇後相貌相似,故此才将她帶回了月沉府。帶回府邸封個妾室也就罷了,可你為何要娶她為正妻?”

“不削賤籍,不得為妃。”

“好,”蕭毓珠點點頭,“那我再問你,你既然打定主意了要把她送到皇帝身邊,那為何又突然反悔,橫闖潛龍殿?”

“蘇提督,”她又将臉貼近了些,死死盯着蘇塵的一雙眼,一沉聲,“提督大人不會是動了情吧?”

蘇塵眸色一斂。

他低眉,瞧向趴在自己床邊的少女,她睡得正熟,乖順的烏發披散在身後,露出一點耳郭小巧玲珑。

只是僅僅瞧這麽一眼,便讓人無端起了許多向往之情。

蕭毓珠将蒙面的黑布往下拉了些,露出一雙精細的眼,眼尾微挑着,仔細打量着男子面上的神色。

須臾,蘇塵輕聲道:

“本督從未對她動過情,先前如是,往後亦是。”

聞聲,蕭毓珠原先緊蹙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可她仍是不解:“那你為何要闖入潛龍殿?”

還被傷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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