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真的是相當無聊的人生。”臉上有着巨大胎記以及醜陋的紫紅色肉塊的男人輕聲道。

“那當然了。不止是人生的時候很無聊,死了也是很無聊的。”

坐在機器人體內的我晃晃腦袋。

晃下來好多鐵鏽

“在說你自己嗎?”

“當然。不然還能說誰,我統共也沒有見過幾只鬼。”

“笨,再怎麽無聊,總不至于痛苦,就以及算的上是幸福了吧。”

“在說你自己嗎?”

“當然。不然還能說誰,本來世界上像我這樣的……也所剩不多了吧。”

“不過就是長得醜一點而已。”

“只是一點而已?”

“………………恩,好吧,其實比一點多一點。”

“…………”

“今天遇到一個奇怪的家夥,居然直截了當的問我‘為什麽敢旁若無人的走在大街上’。”

“然後?”

“然後……卻完全沒有感覺到惡意。

就是這樣。

“下次,介紹給小嚴認識一下吧?”

懶散的我:“……随便?我是無所謂……”

一周後。搬來了一個年輕男人的事情傳遍了整個小區,碰巧看見的人時不時提起就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短時間內,這個新住戶的八卦幾乎家喻戶曉。

不過他本人倒是很淡然就是了,每天晨跑吃飯睡覺逛街樣樣不拉。

當然也不排除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的可能因素。

“……”

“眼神的話,還是多多少少會注意到的。”因為戴着口罩,顯得有些口齒不清的男人回答,“但是這算不上什麽,比這明顯的反應我也見過很多……你應該也能猜到。”

常銘:“大概。”

對方:“倒是你,明明就住在這裏,為什麽上次沒有告訴我?”

常銘:“啊……surprise……之類的?”

對方面無表情:“不要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相信。”

常銘無辜臉:“為什麽?”

對方:“……”

常銘:“這回總算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男人快跑了兩步,“追上我,就告訴你”

常銘面無表情:“就算你這麽說我也追不上你。”

似乎相當愉快的笑聲順着風傳了過來。

對于晨練在初中畢業後就成了過去式的常銘而言,大清早就跑馬拉松實在是有些勉強了,雖然他看起來身材高大結實,但是也僅僅是看起來而已。與之相反,看起來瘦弱纖細的男人反而游刃有餘,一邊跑步一邊聊天都不見喘粗氣。

常銘不由得心想:這種詭異的反差萌就不需要出現了好嗎。

盡管到最後都是第二位但是仍舊被告知了名字,以及順便被邀請去了對方家裏休息休息。

對于那個奇怪的稱作‘嚴夏’的名字常銘已經不想再多做考慮,但是作為新家房間裏卻東西多得不像話……并且許多東西都已經有不少年月的樣子。

常銘:“……不會是把以前的東西全部搬過來了吧?”

嚴夏:“沒錯!我從小到大的東西都有收集保管好喲!如果你想看,也不是不可以。”

常銘:“……”

嚴夏:“但是被吓到可千萬不要亂發脾氣喔?”

常銘:“…………開什麽玩笑﹁_﹂”

嚴夏聳聳肩,打開了某一扇門。

一只看起來笨重老舊機器人努力的把自己塞進沙發裏然後歡快的唱着撸啦啦嚕啦啦看着電視臺重播節目喝着……機油。

常銘:“……”世界觀一下子被毀掉了。

嚴夏笑,像對別人介紹自家調皮的小孩:“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從小的玩伴,本來是一只鬼喲?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就附在機器人身上了。其實剛來我家的時候,他還是會掩飾一下的,大概真的是被我戳穿了太多回,所以直接破罐子破摔了。”

沙發上的機器人扭扭脖子,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然後轉着無機質的眼珠死死盯着常銘。

常銘:“……他在幹什麽?”

嚴夏想了想,猜測:“大概是想要吓你?”

常銘:“恩,好吓人。”

嚴夏:“是被他吓到還是被機器人會有情緒吓到?”

常銘:“當然是後者。”

我:“……………………”

(莫名看這小子不爽不要攔我謝謝。)

嚴夏抱住我的腦袋:“看,這是我新交的朋友~常銘。”

常銘意味深長:“第二次見面的朋友。”

嚴夏似乎很愉悅的笑着:“……常銘不會說出去的,對吧?”

常銘:“……大概。”

嚴夏:“倒不是說我有多麽相信你……不管怎麽樣,我覺得能夠出于‘我只是因為很好奇你為什麽有勇氣走在大街上’這種理由就帶着一個陌生人找路的,怎麽想都覺得不是個普通性格的家夥吧。各種意義上。”

常銘:“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所以……謬贊。”

我:“……啊~原來就是那個問你為什麽敢為什麽敢為什麽敢旁若無人的走在大街上的家夥啊。”

常銘:“因為很重要所以重複三遍?”

我:“廢話﹁_﹂。”

常銘:“這家夥年代看起來相當久遠了?現在應該什麽都做不了吧?”跟嚴夏說完然後扭頭,戳我腦袋,“喂,你有做飯功能嗎?”

我:“沒有。”

常銘:“那家務?”

我:“我不是家政機器人謝謝。”

常銘饒有興趣的樣子:“家政不行,公務?”

我:“……我只負責賣萌打滾求包養部分。”

常銘挑剔的看着我:“所以完全一點用處都沒有的樣子。”

我:“呵呵是嗎。”

(不要這麽殘忍的揭穿好嗎(╯‵□′)╯︵┻━┻)

常銘:“但是看嚴夏很喜歡你的樣子?”

嚴夏在一旁笑:“當然了,小嚴陪了我有十幾年了。”

(由此可見我已經在這具機器人裏待了十幾年了,簡直飽受折磨。各種意義上。)

這下好了,常銘覺得自己知道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那麽自己也應該公布自己的秘密作為代價。

然而他的秘密雖然說是秘密,實際上真的是非常不好解釋。

常銘一本正經的分享了自己的【□□】,換來的是理所當然的一人一機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兒看他。

嚴夏咳嗽了兩聲:“……我真的理解不了,你說的,我們的相遇是因為你許願……?”

我:“騷年,中二是病,得治。”

嚴夏:“我覺得我們的相遇只不過是單純的偶然罷,再怎麽說,因為許願,就會相遇……也太難以理解了。”

我附和:“沒錯沒錯。”

常銘推了推眼鏡:“那就做個實驗吧。我來許願,付出代價,然後願望實現。”

……

有趣的提議,那麽,許什麽願望好呢?

常銘笑道:“小的願望付出的代價就相應小,那麽,請讓我面前這個破破爛爛的機器人喝機油嗆到!”他一邊惡作劇的笑着一邊随意的将手朝身邊一個堅硬物體劃過,皮膚上瞬間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傷口。

我拿着機油的手顫了顫,笑的整個金屬外甲都在不停抖動,“……你這許的願望也太偶然性了吧!哪有一點兒說服力!再說了,如果我正好湊巧就嗆到了呢……”我灌了一口汽油,由于笑的太用力,結果真的嗆到了。

一口汽油噴了常銘一臉。

常銘非常不爽的抹臉,“沒錯,我偶然的許了這個願望,你偶爾的實現了我的願望。不就是這樣嗎?”

嚴夏搖搖頭,“随機性太大了。”

常銘嘆了口氣,“願望實現是需要代價的,像我要當世界總統,或是讓世界毀滅吧這樣的願望我一個人是付不起代價的。”

我興致勃勃:“你都沒許過,怎麽就知道實現不了呢,再說了,如果你許的願望剛好本來就該要實現的,那你不是完全不用付出代價嗎。”

嚴夏則想到另外一個方面,“有沒有可能,你許願,讓他人付出代價?”

常銘皺眉,“這樣不太好吧。”

我:“那你能不能讓別人許願,別人付出代價呢?”

常銘:“……也沒試過。”

“切。”我噗汽油,“垃圾技能。”

常銘惱怒,“那就來許願吧,我們三個一起許願。我的願望是你們的願望能實現!”

嚴夏猶豫:“……就這麽随随便便?真沒什麽真實感,那……我的願望是,讓那些人面獸心的家夥都去死吧!最好能出一場瘟疫啊病毒啊,光在壞心的家夥身上發作,讓他們全部病死!”

“哇,你這個願望真恐怖,就這麽随口讓人去死,非常反社會喔!”我搖頭,“這樣不好,那我的願望就是,受點教訓就好啦,千萬要是HAPPY END。”

嚴夏:“……反正是随口,又不會實現。”

我:“喂喂,FLAG不要随便立啊。”

常銘哭笑不得,“看來你們真的一點兒都不相信我許的願望能實現。”

嚴夏和我異口同聲:“那當然啦!就算實現,也不過是偶然罷了,死開啦你這個中二垃圾。”

送走了常銘,我開始批評嚴夏,“你的心理真是越來越黑暗啦,不去看看心理醫生真的好嗎?”

嚴夏走過來摟着我,“看心理醫生有什麽用?我從小到大都在看心理醫生,什麽也解決不了。小嚴,有時候我經常想,就因為我長了這樣一張臉,我的生活就被周圍的人弄得一團糟。但這是我的錯嗎?我的長相并不能由我選擇不是嗎。”

“那麽既然我沒有錯,就是我以外的人錯了,因為固定的審美觀而厭惡恐懼我,這不是不公平嗎?既然是他們的錯,讓他們消失,有什麽不對呢?”

我無奈。

“小嚴是唯一的例外,我存在的二十幾年,唯有遇見了小嚴,是上帝賜給我的最美好的禮物。”嚴夏笑着說道。

(并不是,是閻王爺賜給你的豪華死亡大禮包,打開裏面有驚沒有喜喔╭(╯3╰)╮。)

根據前兩次的經驗,我的出現都是命案即将發生的時候,雖然這一次的時間稍微久了一些,但結局應該也不會有什麽變化。

那麽,這一次,與自己相處了十幾年的大男孩,會變成什麽?

加害者,還是被害者。

無論哪一種,都是BAD END呀。只要一想到嚴夏會死或者被殺死,我就說不出來的難過。相處了太久,我明白嚴夏的溫柔,也明白他遭受不平時的痛苦,但我卻只能袖手旁觀無能為力。我能夠給予嚴夏我最大的愛,卻無法改變周圍人的态度。

我什麽都做不了。

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懲罰嗎?并非肉體,而是精神上的折磨。

機器人一動不動,嚴夏就這樣抱着那個硬邦邦的機械,沉浸在痛苦中不可自拔。

臉上的巨大胎記和不能治愈的畸形肉瘤,帶給他黑暗的人生開端。從出生就被父母嫌棄,送去了寄讀所一直托管,從小到大他見過父母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他們也早就因為新生兒誕生,順理成章地忘記了那個令人厭惡的大兒子。

從小到大他受盡了身邊人的欺辱異樣的眼光,只因為他實在太醜,醜得那樣不堪入目,就算有好心的人可憐他,也忍受不了與他面對面交談。

多麽可悲的人生。

多麽可笑的旁人。

他已經受夠了那些好像善意實則一次一次的傷害他的人們。

他已經受夠了這個不變的世界。

他渴望改變。

——而他的人生早已經被改變。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的嚴夏看着依然一動不動的機器人,老舊的胳膊僵硬的晃動,發出卡擦卡擦的聲音。

“小嚴?”

“小嚴——!”

就這樣,上帝将他最後的溫柔,也收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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