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萬貫

明遠花七百貫買了一大騾車的蜀錦,卻沒法兒将之全部都搬回家去。

畢竟他曾經答應過母親,不會如此大手大腳地花錢。

他當即請人趕了騾車,将這些蜀錦都送去了他相熟的一間綢緞莊。

綢緞莊掌櫃姓李,見到這麽多蜀錦自己上門,還二話不說就往店裏搬,難免吓了一跳,趕緊迎出來,才見是明遠。

“明小郎君,這是……”

李掌櫃一時摸不着頭腦。

“快,李掌櫃你眼光好,幫我挑出幾匹,适合我阿娘和妹妹的。”

明遠憑空想象了一下,知道城門外買蜀錦的事,轉眼間怕就會傳遍長安城,鄰居家也必然知道,便又補了一句:“再挑一兩匹紋樣花色,适合孝敬薛官人家中老太太的。”

這綢緞莊的李掌櫃帶着幾個夥計,一起上手一通拆,頓時将包裹在蜀錦外面防水用的油紙統統拆去。

在綢緞莊待了十多年的掌櫃,眼光果然獨到,李掌櫃眨眼間就挑出了幾匹适合老中青三代女性的蜀錦,交給了明遠。

“餘下的就都留在您這兒。”

明遠笑着說。

“什麽?”

李掌櫃差點沒驚得跳起來。

“您要将這麽些蜀錦都賣給小店嗎?小店……怕是沒這個本錢。”

東西确實是好東西。但是就這一會兒工夫,城門外發生的事已經傳到掌櫃耳朵裏來了。李掌櫃已經知道明遠是以什麽樣的價錢買下這一批蜀錦的——聽着挺仗義,實際冤大頭。因此李掌櫃特別怕明遠要再轉一道手把這些都賣給綢緞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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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明遠嘻嘻一笑,搖搖頭說:“不,放在您這兒寄賣。”

寄賣?

李掌櫃:哦……那沒事了。

賣得出賣不出都是明遠自己承擔風險,但是他綢緞莊裏卻多添了這一批光彩奪目的錦緞。

正當李掌櫃的心裏打着穩賺不賠的主意時,明遠已經背着手,饒有興致地打量店鋪裏新近的各種貨品。

這家綢緞莊很合明遠的胃口。雖說和其他店鋪相比,這家多數貨品價格偏高,但勝在顏色和紋樣都很雅致,昂貴卻不出風頭。明遠之前那些幾件,飾有暗紋的襕衫,花紋似有若無的直裰,衣料都是這家的出品。因此明遠時不時會來逛逛。

在他身邊,綢緞莊的夥計在迅速整理貨架,把他帶來的那些蜀錦都堆放在顯眼的地方。

而明遠自己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發現了什麽,抱起一匹顏色極其素淨的布料,回過頭問:“李掌櫃,這叫什麽布,多少錢一匹?”

明遠為人一向和氣而沉靜,很少這麽沉不住氣。因此李掌櫃也愣了愣,才回答道:“明小郎君,這叫吉貝布,又叫木棉布,據說是瓊州黎人用秘法将一種叫做木棉的作物生出的長絨紡成線,然後再将這線織成的布……”

明遠一面聽一面盯着手中的布匹。

這是棉布,絕對沒錯!

來到這個時空又有幾個月,他試遍了這個時代各種昂貴的衣料:絹、綢、绫、羅、麻……就是沒有棉布。

棉布在現代太普通了,普通到人們容易忽視它的優點。

但明遠有所比較,當然很清楚,棉布比起其它織物的優點:細密、牢固、耐磨、不易變形、吸濕透氣……

穿慣了純棉衣物,再陡然來到一個這種衣料還完全不存在的時空,說實話明遠确實硬着頭皮适應了一陣。

如今他都已适應了,卻又讓他找到了這種布料。

但時代不同,棉布比起現代又少了一項“優點”:它一點兒也不便宜!

“明小郎君,這吉貝布因為産地路途遙遠,運費不菲,一路上又經過無數稅卡,到得這裏,價格便奇貴,小店裏總共也沒有多少。但您要是買得多,小人可以做主,給您800文一匹的優惠價……”

誰知明遠回過頭,沖李掌櫃揚起嘴角,笑道:“一貫一匹,貴店有多少?我全要了。”

李掌櫃驚得目瞪口呆。

他竟然有些懷疑明遠是不是得了失心瘋了。

這些樸樸素素的吉貝布就都放在光輝燦爛的蜀錦旁邊——而這兩樣竟然是同樣的價錢?

“掌櫃的再幫我向運這布匹來的人帶個話,就說這種布往後有多少我要多少。對了……”

明遠又想起一事:“如果有那木棉結出的……棉桃兒,可否也請掌櫃幫忙進一些貨,我會照單全收……最好能在冬天之前送到。”

棉絮、棉衣、棉被……明遠早就想有了。

在過去的那個冬天裏,他身上禦寒的衣物,就是塞了一層薄薄絲綿的夾衣,外面再裹上各種皮草,晚上睡覺也是隔着衣物裹一層羊毛氈子睡,一時竟讓他想念起塞着棉絮的棉被和棉服,甚至想念起彈棉花的嘣嘣聲。

聽明遠說得大方,李掌櫃已經驚呆了。

“是是,我這就說與幾戶相熟的商旅知道,托他們帶點兒棉……棉桃。”

明遠卻還在補充:“對了,還有木棉的種子,另外還有黎人用來紡線的工具……最好也都能帶來陝西。”

明遠猜測:現在的木棉和吉貝布雖然貴,但多半是因為還未大範圍引種的結果。然而在他印象中,祖國的大西北,可絕對是一片種棉花的好地方啊。

另外還有個可能是中原人們還不知道如何處理棉籽,将棉桃紡成棉線。畢竟要到了元代,黃道婆才會從海南返回,把屬于黎人的技術帶回松江一帶。

“好的!好的!好的!……”

他一邊說,李掌櫃一邊點頭,一邊記下。

對于明遠說的那些,李掌櫃剛開始有點不信,心想明遠這小孩懂些什麽?後來轉念一想,不對,明家小郎君一向懂行,一向眼光獨到,每次挑選布料綢緞,一眼就能挑中鋪子裏最昂貴的。

就好比這次,這些吉貝布看起來平平無奇,誰能想到它們竟然和蜀錦是一個價格?

再說了,明家小郎君是什麽人?他家左鄰可是藍田呂氏四賢,右舍是薛向薛官人家,這位小郎君成天和薛衙內走得最近。

李掌櫃立刻得出結論:得趕緊轉托人遞消息。

這一定是明小郎君知道什麽內幕,曉得着吉貝布要火!

明遠卻還不知道棉花引進中原的進度會因為他一句話加快了不少。他只管帶着專門挑出的那幾匹蜀錦和吉貝布回了家。

“阿娘,兒子今天在城門口幫了一個被過稅逼得沒辦法的蜀商,把他手裏的幾匹蜀錦都買了下來。這幾匹顏色和紋飾都很适合阿娘和妹妹,我去和阿關姐說一聲,讓她請個縫紉娘子上門,為兩位裁衣裳吧。”

舒氏娘子聽明遠這麽“報備”,沒覺得明遠在亂花錢,心裏反倒還覺得挺窩心。

畢竟她丈夫明高義在外行商,明遠幫助到長安來的商人,那麽明高義在汴京等地行商時也會有人幫。

“另外還換了幾匹便宜的布料回來。這種布料看似不出彩,但是非常細密,不容易被穿破,又特別耐洗。做成貼身的衣物應當很舒适。”

明遠順帶又報備了吉貝布。

這種布在長安城知道的人少,加之模樣看起來平平無奇,因此舒氏完全沒想到,這些其實也都是“價值千金”的昂貴織料。

另外,明遠親自跑了一趟,把他為薛家老太太準備的那兩匹蜀錦送去了隔壁,将自己所做的事直截了當地說了一遍,拜托薛老太太在自己母親面前不要提起蜀錦的詳情。

薛老太太精明無比,明遠只提了個頭,她就全猜到了,當即板着臉問明遠:

“你高價從蜀商手裏買下了蜀錦,然後又放在綢緞莊裏寄賣?”

明遠點點頭,頗有幾分愧色地說:“我當時只是見那蜀商着急,根本沒想那麽許多,頭腦一熱,就将他手裏的貨物都買下了。反正也不指望獲利,只放在布商那裏,幾時賣掉算幾時吧……但若母親知道了,怕會怨我大手大腳,胡亂花阿爹辛苦賺來的錢。”

薛老太太板着的一張臉上,線條稍微緩和些,微微點頭,只說了一聲“曉得了”。

明遠連忙告辭出來,站在薛家院中,與薛紹彭相視一眼,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不曉得為什麽,薛家老太太嚴厲得有些過分,總是目光銳利,似乎能直視人心。因此明遠從不敢在她面前有半句假話,唯有句句照實說,才能順利過關。

從薛家出來,返回自家院內,明遠清點了一回最近花掉的錢——自從那一萬貫到手之後,零零總總,加上這次的蜀錦和吉貝布,他也不過才花了兩千五百多貫,“小目标”竟然才完成了四分之一。

明遠輕嘆一口氣,從懷中将那名蜀商贈他的《南行集》取出,在燈下慢慢翻閱。

進入這個平行時空,另有一樁好處,就是距離那些文采風流的人物們,一下子近了好多好多。

他一會兒跟着三蘇在江上看山,“船上看山如走馬,倏忽過去數百群”;一會兒跟着三蘇過瞿塘峽,“入峽初無路,連山忽似龛”……眼前仿佛真的有一幅幅畫面翻過一般,這種随文字與想象馳騁的感受,卻是後世的照片、小視頻,甚至是親身乘坐游輪、漂流,都無法比拟的。

明遠将《南行集》翻完,正在猜想自己什麽時候能夠見到這本詩作的作者們,耳邊突然傳來系統1127的聲音——

“親愛的宿主,現在為您結算‘蝴蝶值’。”

“首創‘硝石制冰法’,獲贈蝴蝶值50;改善硝民生活環境與地位,獲贈蝴蝶值100。”

明遠:??

這又是令他完全沒想到的結果。原來點撥一下硝民,幫助他們稍許改善生活,對未來的影響竟這麽大嗎?

“推動關西引種棉花,紡織吉貝布,獲贈蝴蝶值100。”

“親愛的宿主,您現在獲贈的蝴蝶值已高達500點,有合适的機會,您盡可以考慮使用道具,請盡情享受您人生的高光時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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