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陳灼收到那段錄音的時候,是在晚上, 他剛洗完澡。
清冷的夜風吹起紗簾, 蕭蕭的涼意中透出一絲秋的意味。
他坐在窗邊沙發上, 一遍又一遍地聽着那段錄音:
“三百萬太少了, 我要五百萬。”
“你打到我卡上, 我立馬跟你走。”
聽起來好像是李夢瀾的聲音,又好像不是。
不如她平時的聲音嬌軟,帶着一點粗糙的啞。
不知是錄音裏的聲音失真,還是那說話的聲音原本就不是真的李夢瀾?
指尖微顫, 陳灼點開微信,找到李夢瀾發給他的最後一條語音, 反複對照着聽,仔細分辨那兩段聲音之間的差別。
“陳叔叔,我想你了……”
“三百萬太少了,我要五百萬。”
“陳叔叔,我想你了……”
“你打到我卡上, 我立馬跟你走。”
“陳叔叔, 我想你了……”
“三百萬太少了, 我要五百萬。”
“陳叔叔, 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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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叔,我想你了……”
“陳叔叔,我想你了……”
……
喉頭上下滾動了一圈,陳灼關掉手機,紅着眼睛抵住眉心。
他的小壞蛋究竟去哪了?
為什麽又消失不見?
明明答應過他, 只要他不放棄,她也不會放棄。為什麽連一句告別都沒有?
他焦慮地站起身,感覺整個腦子裏亂轟轟的,所有的情緒壓伏在心口,一不小心爆發出來,他怕自己會急得發瘋。
沖到浴室裏打開噴頭,冰涼的冷水噴灑而下,他連衣服都沒脫,迎着冰冷的水流昂起頭,想澆滅那滿腔的怒火,讓他發漲的頭腦冷靜下來。
想起初次見面的那個晚上,蓮蓬頭噴灑下的水如煙似霧,她在氤氲的水汽裏,美得好像一株帶露的緋色薔薇,踮起腳尖,怯生生地吻上他的唇。
眼角發酸發脹,他額頭抵在牆上,閉上眼,舉起右拳用力砸向牆壁。
一下又一下,沒多久,他的手便傷了。熾熱的鮮血順着雪白的牆壁蜿蜒流下,嫣紅刺眼,觸目驚心。
其實不是他不明白,而是他不敢去想。
現在所有的信息都明确指向李夢瀾背棄了他,跟着別人跑了。
這大概就是背後要搞他的那個人想要營造出的假象。
事實的真相應該恰恰相反——他的小壞蛋怕是遇到麻煩了。
現在最可怕的就是,他明知道李夢瀾可能出事了,可他卻不知道她究竟出了什麽事。他不知道她在哪裏,甚至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從浴室出來,陳灼給闫峥打電話,讓他幫忙找人分辨那兩段聲音是否出自同一個人。
闫峥是海城市公安局的刑偵科支隊長,雖然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形,但是在工作方面還是很靠譜的。
第二天,陳灼先去公司處理完公務,然後趕到錦繡花園小區,聯系上租房子給李夢瀾的房東,打開房門。
一個精裝修的小二居,裏面收拾得十分幹淨,十分溫馨。
陳灼去卧室看了李夢瀾的衣櫃,裏面是空的。
他的心頓時一沉。
如果李夢瀾當真要走,自然要收拾衣服行李,衣櫃空了是順理成章的事。
沒想到那個在背後搞他的人行事竟然如此缜密,完全不給他立案的機會。
他不是李夢瀾的直系親屬,也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她是失蹤而不是離開,甚至還有那些短信作為佐證,構成李夢瀾離開這個法律上的事實。
如果今天看到李夢瀾衣櫃裏的衣服都還在,那他至少還能以她不收拾行李為疑點,去公安局要求立案調查。可是現在衣櫃空了,他連這個疑點都抓不住。
心底一陣陣發寒,陳灼也無法理解,背後那人究竟是誰?心思何以可怕到這個地步?
那人該不會連監控都已經處理過了吧?
如果李夢瀾離開這件事,當真是有人蓄意僞造,那麽她衣櫃裏的衣服,肯定不是她自己拿走的,肯定有人悄悄潛入過她的房間。小區裏的監控也許能拍到嫌疑人。
抱着最後一絲希望,陳灼去查小區的監控。結果被告知,錦繡花園這個小區建成時間很早,有很多監控都已經壞了,而李夢瀾所住的這棟樓這個單元,恰恰是監控壞掉的其中之一。
緊接着,闫峥那邊打來電話,聲稱那兩段聲音的音譜重合度很高,但是那段錄音是經過處理的。現在的調音技術十分發達,想要什麽聲音就要什麽聲音,所以參考意義不大。
挂掉電話,陳灼站着沒動,心裏悶得發疼,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
他一步步走出錦繡花園小區大門,擡眉看着前方不遠處,胖老板正拖着一根水管,在那裏沖洗一輛髒兮兮的小車。
冰涼的水柱從水管裏噴出來,澆到李夢瀾赤.裸的身上,凍得她蜷縮着身子,直打哆嗦。
“站起來!誰讓你蹲下的!”女警官擡高噴水.槍,對準她的頭,一陣猛沖。
李夢瀾避無可避,只好強撐着站起身,光着身子咬着牙在冷水裏發顫。
這天下午,派出所的刑警把她送到深城市鐘樓看守所。剛做完交接,她就被兩個女警摁着把頭發剪短,然後扒光衣服沖冷水消毒。
那些女警腰間都有槍,手裏還提着電棍,說話粗聲粗氣的,态度十分惡劣。
李夢瀾很怕她們,也不敢反抗,只能忍着驚慌和屈辱,任她們擺布。
終于沖完冷水澡,女警官丢給她一身橘黃色囚服,讓她穿好以後,拍照存檔。
将所有手續辦好以後,兩名女警官押着李夢瀾去牢房。
穿過一條長長的灰暗陰冷的筒道,到了最頭上的一間牢房,女警打開門,用警棍将李夢瀾推進去,讓她面朝牆壁站好。
兩手被铐在身後,李夢瀾感覺到一名女警正在給她解手铐。
“警官!我要在這裏待多久?”她回過頭,小心翼翼地問,“我的案子什麽時候能判下來?”
“誰讓你回頭的!站好!”女警官厲聲呵斥着,用警棍敲她的頭。
李夢瀾吃痛,連忙回過頭站直身子,忍着害怕又問了一遍。
“問什麽問,不知道!剛進來就想出去,哪那麽容易?”另一名女警冷哼,“等着吧!”
說完她們便走出牢房,咣當一聲甩上門,然後在外面上鎖。
李夢瀾慢慢轉過身,貼着牆壁站在那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牢房。
這個房間面積不大,層高倒是挺高,至少有四米多,貼近天花板下方有一溜狹窄的高窗,透進來些許光線,裏面依舊十分昏暗。
靠東牆地上有一溜大通鋪,數數鋪蓋,這裏面至少有二十多人。大通鋪旁邊是走道,不過一米多寬,盡頭是洗臉盆和一個茅坑,其餘再無它物。
一瞬間仿佛墜入絕望的深淵,李夢瀾紅着眼睛想哭,這個地方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