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食情念而生
阿緋垂眸看着泛紅的指尖,冷,說到底應該算一種痛覺,她被銀夜屏蔽了痛覺,下一回寒潭算不得什麽大事,大不了速戰速決。
似是怕自己後悔,她站起身來,快速的脫掉了鞋襪,扒掉了外袍和中衣。
原本是想連亵衣一起扒掉的,但考慮到這裏畢竟不是琉璃仙境,難保不會有外人經過,所以給自己留了一件亵衣。
阿緋深吸一口氣,赤足朝潭水中踏去,在足尖觸碰水面的那一瞬間,一股大力從身後傳來,拎着她飛身而起,從潭面掠過,落到了岸上。
阿緋尚來不及擡頭去看來者何人,一件白色的袍子兜頭落下,不偏不倚,裹在了她的身上。
聞着袍子上那熟悉的香氣,阿緋即便不用看,也知道來的是誰了。她的面上劃過一絲慌亂,心頭俱是做壞事被抓包的心虛,低頭喚了一聲:“師父。”
“怎麽如此胡鬧!”東方未白的聲音裏隐隐含着怒氣。
阿緋手指下意識的揪緊了袍子的一角,擡起臉來,乖乖認錯:“師父,我錯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她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鼻尖還微微泛着紅,是方才被寒氣凍的,東方未白滿腔的怒氣,忽然一下子都煙消雲散了,不知道從何處發作起。
他指尖微勾,地上的衣裳盡數落到了他的手裏,他将衣服遞給她,溫聲道:“先穿上,別着涼了。”
“嗯。”阿緋接了衣裳,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
東方未白眉間一挑,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阿緋連忙抱着衣服走到了草木後,換好了之後猶如一只鹌鹑走到了東方未白的面前。
東方未白見她低垂着腦袋,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不由得嘆了口氣:“當真這麽喜歡那把劍?”
阿緋擡頭。
東方未白雙手合在一處掐了個劍訣,手勢是一樣的手勢,劍訣是一樣的劍訣,只是他掐完了劍訣之後,平靜無波的潭水蕩起圈圈漣漪,如同沸騰了一般,從潭底傳來劍吟之聲。接着便見水面的漣漪越來越密集,一道銀光破水而出,帶出無數銀色的水花,那劍身裹挾着一道華光,銀龍一般繞着水潭飛了三圈後,落回了東方未白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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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未白手握長劍,一身白衣獵獵飛舞,劍刃寒氣凝結,銀光閃耀,握着劍的他,在這劍氣的影響下,斂盡一身溫柔,眼底透着厲光,令人下意識的想要臣服。
問情,果然不愧是一把好劍。
“徒弟,跪下。”東方未白道。
阿緋走到她面前,雙膝彎曲,依言跪下。
“今日,為師将此劍重新授予你,望你持劍衛道,匡扶正義,不要辜負為師的期望。”
阿緋雙手擡起,恭敬的接了劍,沉聲道:“弟子相思謹記師尊教誨。”
問情劍,食情念而生。
阿緋終于将這把劍握在了手裏,從今往後,她就是這把劍的主人。
***
桃花樹下,阿緋持劍起舞,舞的是東方未白最初教她的那套劍法。桃花自劍氣中紛飛,阿緋站在桃花雨中,皺着眉頭回想着劍招。忽然一只手從身後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嗅着那淡淡的熟悉香氣,她認出那是師父的氣息,沒有掙紮。
東方未白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方才這幾招錯了。”說罷,微微用力,糾正了她的招式。
他的胸膛緊貼在她的身後,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頭頂,寬厚的手掌裹着她素白的手,兩人近在咫尺,阿緋只要稍稍一回頭,額角便能擦上他的唇畔。
一顆心髒猛地狂跳起來,幾乎要跳出她的胸腔。
東方未白松開了她的手,後退一步,溫聲問道:“記住了嗎?”
阿緋不敢回頭,唯恐被他看破自己的心思,她背對着他點點頭,照着他方才所教,比劃了一遍。
東方未白滿意的颔首。
阿緋待臉頰上那股燥熱被風吹散了一些,才回過身來,擡起頭來看向東方未白。
東方未白從袖中取出一物,走到她面前,垂眸,将其系在問情劍的劍柄處。
阿緋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條劍穗,用紅線編織而成,中間綁着一塊碧色的玉墜。
以她家師父的全能,不用問,這條劍穗必是他親手所織。
阿緋伸出手,握住了劍穗,仿佛這上面還停留着東方未白的溫度。
***
斜陽西沉,金色的餘輝籠罩着琉璃仙境。庭前花落如雪,緋衣少女坐在樹下,她的面前放着一張案幾,案幾上白紙鋪展開來,用兩塊鎮紙壓着。
阿緋研好了墨,拿着筆蘸足了墨汁,端端正正的坐好,擡眸,朝着前方望去,她的目光所及之處,九曲回廊蜿蜒,廊下的一扇窗戶前,白衣男子手捧古卷,正低頭認真研讀。
一抹夕陽斜穿入戶,照在他的白衣上,泛着淡淡的金暈。偶爾有桃花瓣從他的窗前經過,似貪戀他袖中的溫度,旋轉不止,不肯飄落。
阿緋本來在練字,猛一擡頭,忽見此情此景,恨不得化身那飄落的桃花瓣,入了他袖中,貪那一晌歡愉。
她偷偷盯了片刻,東方未白沒有察覺,她便将練好的字放到最底下壓住了,重新鋪開一張白紙,研了墨,打算繪一副丹青。只是到了下筆時又為難,她師父的風姿又豈是區區筆墨能繪出的。
阿緋糾結半晌,太陽沉入了西山。靈鳥從天際飛過來,落在她眼前,口中銜着一物。
阿緋接了過來,打開。
是一封信,末尾處寫着三個字:戚渺渺。
戚渺渺自從知道她養了一對靈鳥後,時常來琉璃仙境和這對靈鳥厮混,久而久之,便混熟了。靈鳥也常常去丹峰那裏,向戚渺渺讨一些吃食,偶爾給戚渺渺帶一兩封信過來。
戚渺渺在信中約她會面,時間就是今晚。阿緋想了想,晚上并無安排,便回了一封信,讓靈鳥送了回去。
與此同時,戚渺渺亦收到了一封信,信的末尾處綴着阿緋的名字。
她将信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喃喃:“不知相思約我所為何事,可是不巧呢,今晚要陪着師尊煉丹,恐怕是去不得了。”
正欲回信拒絕,卻見林玄青坐在窗前,拿着帕子仔細擦拭着他的劍,目光溫柔的就好像那把劍是他的愛人。
無道雖跟随林玄青已久,但大多數時候都是被塵封在劍鞘中的,自從上次将無道借給阿緋使用後,林玄青便一天要擦上三遍,目光中柔情綿綿。
戚渺渺見此情景,便明白了過來,低聲嘆道:“相思啊相思,你可真是惹人相思。”
她的這個師兄,恐是動了情念。思及此處,她心神一動,走到了林玄青的面前。
青年擡起頭來看着她。
戚渺渺用手托着下巴,在他的跟前蹲下了,道:“師兄,雖然你我并非血緣至親,但渺渺既喚你一聲師兄,便視你如兄長。”
林玄青難得見她這副認真的模樣,将劍收回了劍鞘裏,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腦袋:“腦子壞掉了啊。”
戚渺渺嚴肅臉:“師兄,我是很認真的。”
林玄青也認真起來,點點頭,道:“嗯,我也一直将你當做親妹妹。”
戚渺渺握住他的手,将阿緋的信放入了他的手中,仰起頭來:“師兄,相思約我會面,只是我有些事,望師兄能替我去一趟。”說罷,不等林玄青反應,她迅速站起身來,快步離開。
林玄青愣了一愣,攤開手心,打開了信函。
戚渺渺走到遠處,确認林玄青不會追上來,才松了一口氣,吐了吐舌頭,嘆氣:“師兄啊,雖然你是個榆木腦袋,但師妹已經幫你到這一步了,希望你自己能開竅一點。”
明月如霜,将整個琉璃仙境照得亮如白晝,風将庭前的桃花吹落在長廊上,灑下斑駁的影子。阿緋踏過長廊,一路行到東方未白的屋前。
“師父,你在嗎?”阿緋伸手叩門。
屋中并無人回應,這個時候東方未白恐在修煉。阿緋等了一會兒,确認屋內無人,擡手将門推開,踏入其中。
東方未白的屋子是整個琉璃仙境最大的,分為裏外兩間,裏間放着卧榻、衣櫃等物,是平日裏就寝的地方,外面放着書桌、書架,是他讀書用的。
屋內雖然沒人,卻點着燭火。阿緋走到書桌前,将懷中捧着的字帖放在桌上。近日東方未白在教她讀書寫字,這些都是他布置的任務。桌上放着筆墨紙硯,阿緋跪坐在桌前,拿起其中一卷紙打開,筆走龍蛇的書法躍然于眼前。
這幾日阿緋臨摹的都是東方未白的字,自然一眼就認出這是他的字。
阿緋倏然想起東方未白坐在她身後握着她的手的模樣,一陣臉紅心悸,連忙放下東西,擡步走了出去。
屋外夜風徐徐,花開如雪,一樹樹桃花嬌豔像是琉璃仙境的晚霞。她走到樹下,踮起腳尖,攀着花枝,折下一樹帶露的桃花,抱在了懷裏,下了琉璃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