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長聿醒來的時候,基地裏并不亮。

大廳左側的一排燈還留着幾盞,照亮了那一塊的角落,堆積成小山的破舊設施投下漆黑的張牙舞爪的影子。

那些是原本堆在這個大廳裏的金屬臺和各類器械,為了挪出一片可以自由活動的區域而被丢在了一起,024一個人就做完了這一切。

中央處火堆燃盡了,只剩下木炭火紅色的光還在閃爍,時隐時現,024就躺在邊上,紅色的光把她的臉染成紅色,沈長聿能清楚的看到那上面分明的絨毛。

她像是熱了,伸手抓了下臉翻了個身,背對着火焰又睡了過去。

005靠在斜對面的角落裏,他身邊什麽都沒有,空落落的角落,沒東西也沒人,健壯的身體讓他不畏懼寒冷。

049躺在一個沙發上,帶着髒兮兮的眼罩,兩抹綠光停在他的胸口,他的寵物沒有趁着主人休息到處亂飛。

瘦高個037坐在另一邊的角落,那片地方被黑暗籠罩了看不真切。

侏儒043和女隊長006各自占據了一處地方,離他又有些距離。

沈長聿已經習慣這樣的場景。

他站起身來,衣物窸窣發出輕微響動,六雙猩紅色的眼睛在同一時刻盯住了他,充斥着敵意的、冰冷的目光将他鎖定,落在皮膚上帶着如同要剜下一塊皮肉的惡意。

在昏暗的環境下,人瞳孔中的黑色最大程度的隐沒,其中閃爍的紅光卻格外醒目,六雙眼睛,不像人,更像是野獸。

普通人若是被這樣注視着恐怕要僵在原地不敢動彈,沈長聿卻面色不改的拐進了大廳一側的走廊。

畢竟他們是隊友。

只是紅石星荒星防護隊七個人,雖是隊友,卻從不曾信任對方,哪怕是白天表現的比較親近的小兔女024和隊長006,晚上也會保持安全距離。

互不幹擾,互相戒備。

Advertisement

對于身為被抛棄在紅石星的最後一批活人的他們而言,這無意又是一種可悲。

這是紅血病毒賦予他們的本能,誰也無法控制,哪怕他們很想表現的像正常人一樣。

大廳裏依然一片寂靜,腳步聲遠去以後,那些視線的主人又閉上眼,維持着以往的和平。

感染紅血病毒後活下來的人被稱作血徒,血徒已經算不上是人,他們的存在對于人而言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脅。

一來他們是移動的紅血病毒載體,近乎百分百的傳染率和極高的死亡率使得他們如死神一樣瘋狂剝奪生命;二來血徒殺戮欲望強盛,許多人尚未死在病毒下就已經被血徒玩弄致死。

血徒是和常理相違背的惡人,每一個手上都或多或少有過鮮血,他們都是帝國判定的死刑犯,只是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裏即便被抓獲也不會被抹殺,而是成為荒星防護隊的一員,用性命去贖罪。

沈長聿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昨天臉上的擦痕今天已經愈合了,看不出一絲痕跡,雖然沒有異能,但他的身體多少也發生了些變化,不像普通人那樣孱弱。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成為荒星防護隊的一員,但沒有成為血徒,他覺得自己還挺幸運。

頭頂的通風管道裏已經沒有“呼呼”的聲音,這意味着沙暴已經停了,他該出發了。

沈長聿簡單收拾了下,是006送他出去的,024還在睡覺,她趴在地上像是撒嬌一樣沖他眨眼,然後眯着眼睛又睡着了。

“005安排的?”高挑的女人推開金屬大門問道,在她手按着的地方留下了些微的濕痕。

沙塵的味道和熱氣湧進來,基地外又是一如往常的白天。

沈長聿點頭,向外走去,006在後方挑了挑眉,面前的青年似乎從未生氣過。

她沒說什麽,005的安排并不能讓她滿意,但她也不會因為替061出頭,被壓迫的人尚未反抗,沒有她出手的理由,只在他出去以後關上了門。

006在沈長聿的面前一直都保持着一種近乎正常人的冷靜,只是他又無比清楚的知道,在需要合作的時候,血徒能更幹脆的壓抑自己的欲望。

紅石星只剩下七個人,而他也有他的作用,這是他能活下來的原因。

外面是紅色的世界,除了還算幹淨的天空之外,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是赭紅色的。

肆虐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沙暴讓塵土牢牢的嵌在所有物體的表面,只待白天的烈日和風将其一點點剝落。

能進風的地方都填滿了沙土,沈長聿往外趕了一段路,正看到一只血獸往外搬沙子,它所居住的管道口已經被沙土填滿,需要重新開辟通道。

和沈長聿捕捉到的大部分獵物一樣,這是最常見的血鼠,在看到沈長聿的時候它已經龇牙擺出了攻擊的姿态,紅色的眼睛閃着兇惡的光。

和血徒不一樣,血獸大多沒有理智,全憑本能行事,也不會知道招惹這樣一個看似普通的人會發生什麽,若不是繁殖能力驚人,它們或許早就絕跡了。

但沈長聿只是看了它幾眼,就從旁邊繞開了。

今天他的目标還是之前選擇的停車場,它位于前去目标基地路程的三分之一處,是個不錯的落腳點,他還要去探一下那附近是否有危險。

“怎麽不殺了它?”

沈長聿正踩着廢墟向前奔跑的時候,他的腦海裏又響起了聲音。

他下意識的想停下腳步,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跑出去一段距離,便也沒停下,只是輕聲開口:“太早了,這會處理了等回去會腐爛。”

紅石星的白天太熱了,新鮮的肉很快就會在這種高溫下腐爛,生出令人反胃的氣息。

他解釋着,臉上卻隐約帶上些笑意。

沈長聿從不抗拒外出,因為只有在外面他才能真正的和維塔說話。

維塔,他的愛人,在他身體裏的另一道意識。

這是只有他的秘密,除了他,誰也不知道。

隐匿在心裏交流久了,哪怕只是在沒人的時候開□□流,也會讓他難以控制的高興。

“那它算是逃過一劫了。”

分明只是在腦海裏響起的聲音,他卻覺得有一道氣息噴灑在他的耳邊,讓他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

沈長聿故作鎮定的開口:“我記得它的位置,回來的時候再……”

維塔輕笑一聲,笑聲打斷了沈長聿沒說完的話,他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長聿真可愛。”

沈長聿臉開始發燙,他跑的很快,風卻沒能讓他的臉頰降溫。

好一會,他才漸漸平靜下來,問道:“維塔,你現在好一些了嗎?”

但這一次,他沒有得到回應了。

沈長聿有些不安的皺着眉頭,卻也沒再開口,只是重新開始趕路。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卻和那些被帝國制裁的血徒一樣植入芯片,被送到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荒廢星球上,恐怕永遠都無法離開。

沈長聿不清楚自己來到這裏的原因,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剛畢業的那個時候,中間缺失了很長的一段時光,他什麽都不清楚。

被放逐到荒星的血徒都會被清除一定的記憶,他們會忘記自己的姓名,只記得帝國給予他們的編號。

遺忘自己的名字,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自從他在紅石星蘇醒開始,維塔就一直在他的身體中陪着他,而他的名字也是維塔告訴他的。

沈長聿只知道維塔似乎是為了保護他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曾經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也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個男性·愛人,但他也很輕易的接受了這個現實,并且甘之若饴。

維塔出現的時間并不确定,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沉睡,但只要他醒着他就會和沈長聿說話。

四年的時光裏,正是因為維塔的存在他才能活的依然像一個正常人。

在維塔好轉以前,他會盡一切可能活下去。

在他看不到的身後,淡淡的紅色霧氣凝成一個模糊的身影,親密的靠在他的肩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