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的身體是很美好的東西,能觸摸外界,行走,是自由的個體,卻又會因此而被限制,受控不可脫離。
這種控制有兩種,一是來自別人的欲望,二是來自自己的欲望。
前者讓人厭惡,後者卻是發自內心沖動,有些人會為了過度強盛的欲望而自我譴責,但血徒不會,大多時間他們都肆無忌憚的順從着內心的欲望,在外界無法限制他們的時候。
只是這一刻,紅血病毒賦予他們的媲美野獸的直覺卻讓他們安安靜靜的坐在原地,沒有真的像野獸一樣追逐自己的欲望。
走廊上沒有燈,只有大廳的光照過去撒下的一片有限的光亮,沈長聿半張臉隐沒在黑暗中,眼神晦暗看不清。
043從車底爬出來,他的目光緊緊的盯着黑暗中的那一道身影,紅色的眼睛裏滿是貪婪的光,卻又畏縮着蹲在原地,這讓他看起來格外像矮小醜陋的地精。
024下意識的吞咽了口水,下一秒她有些吃驚的捂住了自己的嘴,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麽自己又對沈長聿生出了食欲,不同于成年人的性格讓她有一點點的愧疚。
但只是一點點,無法控制的本能讓她瘋狂的分泌口水,就像每一次她隔了許久才分到肉吃的時候那樣,無法控制自己的口腔。
最後她低下了頭,不願再去看他。
這并沒有用。
與視覺和嗅覺無關,這是讓人控制不住的騷動,身體已經感覺到他的存在,是紅血病毒在勾動着他們的心。
維塔無聲的笑了,大廳裏的紅色霧氣由稀薄的幾乎不可見變成現在黯淡的紅色,他看着那些人的臉不受控制的哆嗦,肌肉不自覺的抽動,欲望和畏懼交織讓他們難以自制,他臉上浮現出帶着幾分惡意的笑容。
就像一個血徒一樣,以戲弄他人為樂趣。
大廳裏的人沒有一個發現環境的異樣,他們甚至看不清沈長聿真實的模樣,閃着紅光的眼睛把視線所及的一切都染成鮮紅色,站在那裏的沈長聿只有一個紅色的影子。
一動不動的,像是看起來格外甜美誘人的血食,卻又散發着讓人靈魂都刺痛的涼意。
有一種聲音在他們的腦海裏瘋狂叫嚣着——殺了他,吃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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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連異能都沒有的存在,只要他們一伸手,就能輕易的撕裂他的脖子,然後他們就會獲得無窮的力量,難以言喻的質變讓他們身上的枷鎖盡蛻。
光是想象就能體會到的力量的味道,連006的眼神都有些恍惚。
但與此同時,野獸般的直覺又在告訴他們,靠的越近就離危險越近,他們就站在死亡的邊緣,高山一樣的危機橫亘在此,一旦按捺不住就要付出血的代價。
兩種極端的念頭幾乎快把大廳裏的人逼瘋,他們甚至找不到任何理由去畏懼一個普通人類,卻在他靠近的時候下意識的遠離了一些。
維塔從黑暗中走出來,沈長聿的臉上帶着冷漠又嬉弄的笑容,這具身體的主人正沉浸在黑暗中,他的操控者才表露出了自己真實的模樣。
那些溫柔、和煦不過是他在沈長聿面前的模樣,對于其餘人,維塔從沒有一絲心軟,左右這些人與他雖有關聯,卻也并不在一個陣營,畢竟他們可是時時刻刻想要吞噬掉他。
但此時此刻,六個血徒對他的威脅并不深重,維塔并不介意捉弄他們,看他們在痛苦中掙紮,又被欲望引誘的勾出醜惡的嘴臉。
然而有些事情并不能做的太過。
維塔很難掌控自己清醒的時間,在他沉眠的時候,他需要将一切控制在較為安全的範圍內。
他相信長聿能照顧好自己,卻也并不希望他因為自己造成的異常而遭遇原本不需要遭遇的事情。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血徒,他們的天性正如他所知曉的那樣,某些時候會不計後果的被貪欲蒙蔽雙眼,那是他不想看見的。
所以僅僅只是恰到好處的讓他們感覺到危險就已經足夠了。
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了,維塔用他們之間互相吸引又壓制的關系成功的在這六個人的心裏留下了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象——這正是沈長聿不會被紅血病毒感染的原因,他或許并沒有外在表現的異能,但對于紅血病毒而言就像是帶毒又滿是誘惑的罂粟,吸引着他們又讓他們不敢靠近。
一種隐秘又不可知的想法讓他們從未在沈長聿面前提起過這件事情,每個人都表現出不知情的模樣,雖然不一定會真的付諸實踐,但他們心裏都有過某一天将其徹底吞噬。
這種念頭,力量的味道,即便蒙着痛苦的味道,也依然會讓他們的靈魂得到一定的快意。
維塔也很滿意,他在長聿的心中永遠都是最美好的模樣,一直到他們安全以前,他并不想他了解真正的自己。
通風系統很快就将大廳裏的紅色霧氣帶走,一切就如之前一樣。
維塔靠在沈長聿平日裏呆的地方,冰冷的牆面透出寒意,即便是厚實的墊子也無法阻礙。
沈長聿的意識蜷縮在他的意識中,沒有絲毫抗拒和抵觸,完完全全的相信他的守護,維塔閉着眼睛,指腹一下下相觸,如同往常一樣無害。
雖然這樣呵護着長聿,親密無間,但他也會想象有一天他能真的觸摸到長聿的臉,看他微微瑟縮着紅了臉又倔強的不逃避的模樣。
那一定會是非常漂亮的模樣。
維塔陷入自己的想象中,神色變得溫柔許多,不再關注外界的事情。
而沒過多久,大廳裏的其餘人終于從自己的想象中脫離出來。
006大喘了一口氣,伸手抹去了額角的汗水,她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其餘的人,他們的神情都不安寧。
又出現了,那種幾乎讓他們失去理智的誘惑和失去理智後依然止步不前的畏懼。
就像是做夢一樣,只有迷糊的印象,若不是那種感覺太深刻,他們或許都抛之腦後。
沈長聿就坐在老地方,難得的他的笑容較為輕松,沒有以往那樣嚴肅。
她和其他人交換了眼神,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只是心底的焦躁也只有他們明白。
049的蒼蠅在四處亂飛,好幾次都向着沈長聿的位置而去,嗡嗡聲不絕于耳,主人的煩躁正如此。
006站起身,不知不覺身上也出了一身汗,她細細的打量沈長聿,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對方擡頭對上了她的眼神,看不出任何的異樣。
一切似乎只是她們自己的感受,完全的與這個年輕人無關。
006幹咳了一聲:“043你繼續,風一停我們就走。”
得到了安排的043深吸了口氣,重新去查看車輛,其餘人依舊坐在原地,等着一切就緒的那一刻。
***
三個小時後,紅石星荒星防護隊的七人聚集在基地的另一個出口,風快要停了,他們不能浪費任何一點趕路的時間。
足夠車輛行駛出去的入口早就被風沙侵蝕,沙塵嵌在許久未打開的門縫隙裏,自動開門裝置已經失效。
024負責去開門,稚嫩的手像拍豆腐一樣輕松的在金屬大門上錘出裂縫,往外推的時候沙礫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一直到“轟隆”一聲,大門塌了一半。
沙暴還有些餘力,赭紅色的沙土像血一樣四處飛舞,劈頭蓋臉的沖進基地來,刮得人臉生疼。
天還是黑的,車的前燈只能照亮不遠不近的距離。
“走吧。”
006率先上車,胖子005和瘦高個037進了後車廂守着,以防路上有血獸竄進來對設備造成傷害。
其餘人都進了前車廂,位置正好,空間并不狹窄。
車很快行駛起來,燈光在黑暗中撕開一道明光大道,将所有紅色的風都推開。
沈長聿已經醒了,他醒來的時候和維塔道了早安,很快對方就沒了聲音,該是又沉眠了。
隊伍裏的氛圍有些奇怪,某些人看他的眼神帶着蠢蠢欲動,但他沒有時間過多探究了。
基地的大門被暴力摧毀,只留下一個還亮着光的巨大孔洞,風正往沙子拼命往裏灌。
他們不會再回到這裏了,要不了多久,這個地下的設施就會成為其他血獸的巢穴,變成再普通不過的危險之地。
車開出去一段距離,那個路口就看不見了,只剩下紅色的旋風,沙打在車玻璃上,幾乎看不見附近的路。
024捏着她的兔耳發箍,有一下沒一下的順毛,她坐在沈長聿的身邊,看起來很無聊的樣子,慢悠悠的就把腦袋靠到了他的胳膊上。
她問道:“我們要開多久才到啊?”
沈長聿:“傍晚就該到了。”
024聞言噘着嘴不高興,現在不黑的跟傍晚一樣?
但她也沒有辦法,也只能就在這個座位上坐一天罷了。
車上又陷入了沉默。
沈長聿将五指搭在車窗上,沙塵落在車窗上有輕微的震動。
那種不安又湧上來了,只一點點的,不明顯的不安,那裏到底會有什麽呢?
一切只能到了那裏再說,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