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長聿睜着眼睛,卻什麽都看不見。

眼前一片漆黑,偶有幾道隐隐約約的白光,暗暗沉沉,轉瞬消逝。

将他整個人砸在地上的力量讓他的胸膛劇痛,連呼吸都做不到,就像一條砧板上的魚,被刀刺穿了身體,只能徒勞的張着嘴瞪着眼,卻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

他腦海裏像是走馬燈一樣浮現出許許多多的場景,他斷片了的過去的空白記憶,他來到紅石星時的天氣,第一次聽到維塔聲音的那個夜晚,從006手裏接過那把匕首的時候......

那些回憶像是流轉了許久,卻又只在一瞬間。

沈長聿吸了一口氣,血沫在口鼻倒流,嗆的他幾乎窒息。

他眼前依然明滅不定,壓力和痛楚讓他頭腦沖血,耳朵卻無比清晰的捕捉到了外界的聲音。

雜亂的腳步聲,平緩的呼吸聲,嘈雜的議論的聲音,那些雜亂的聲音裏面有三道短促的聲響,穿透了血肉之軀,悶響着沖入大地,女人高亢的尖叫和野獸般的嘶吼混雜着,蓋過了所有的聲音。

那是006的聲音,沈長聿腦袋一懵。

他果然還是沒有成功,些微偏移的精度并不能救下006。

他什麽都沒做到。

“我應該教過你們,輕敵的代價是要拿命還的。”

男人冷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他的嗓音沙啞,說着恨鐵不成鋼的話,卻又顯出幾分冷漠,006的哀嚎沒對他有絲毫影響。

安裝黑刺的三個男人中有兩個被沈長聿割開了防護服,血液飛濺,以紅血病毒的感染概率,九成九的可能他們會死,抓住那百分之一的概率活下來也是血徒。

受傷的人痛苦的哀求着,他們沒資格再回到飛船上了,沈長聿卻只注意着最開始的那道聲音。

那聲音離他很近,正是它的主人讓他功虧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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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撐着的沈長聿忍不住捏緊了拳頭,無邊的怒火在他的胸腔裏爆發,意識卻終于要沉淪進黑暗裏。

如果他再強一點,是不是就能改變這一切?

哪怕只是強到再快一點。

沈長聿不甘心,可他要昏過去了,他的眼角淌下淚來。

他就要死了。

他的維塔要陪他一起死。

他在心裏喊着維塔的名字,最後還是陷入了黑暗中。

亞希伯恩一腳踹開哭求着向他爬過來的男人,把昏過去的青年撿了起來。

他太弱了,只這麽一下都承受不住,好在沒死,他也是一陣後怕。

不過也的确如此,這是一個人類,脫離了血徒的身份,他們哪怕有異能也不值一提,而眼前這個“寶貝”顯然連異能都沒有。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亞希伯恩打算帶着他先回飛船,卻突然發現青年睜開了眼睛,眼神從茫然到冰冷只一瞬間,格外危險。

***

窒息一樣,沈長聿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突然顫抖了下,從漫無邊際的深海一樣的黑暗中掙脫出來。

頭頂是有些熟悉的燈。

胸腔痛的厲害,後背和肩膀發麻,連呼吸都牽扯着傷處。

他偏過頭,發現他的肩膀和前胸全是黑紅色風幹的血漬,呼吸間鼻腔裏是濃重的血腥味。

他坐起身來,伸手摸過去,是破開的傷口,已經高高腫起,手指的觸碰讓他倒吸一口冷氣。

沈長聿的神色有些迷茫,他不是應該死了麽?明明已經被人抓住了。

這時候他才注意到周圍的環境,然後發現那看起來有些熟悉的燈到底是哪裏的。

在他昏迷前不久,他剛剛從這裏走出去看到那些降落的敵人。

他在他們新的基地裏,他活着回來了,006也還活着。

他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但不遠處的走動的人影告訴他這不是夢,是真的。

幾分鐘後,沈長聿知道他的确活着回來了,但情況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美好。

006就要死了。

她被黑刺鎖定了,并且切切實實的受了傷,她本是要當場死亡的,但沈長聿輕輕推動的那一下救了她,死亡的威脅讓她爆發出更強大的力量,她帶着沈長聿逃回來了。

但她的情況很不好,甚至連觸手都沒辦法再收回去,黑刺中的一根紮穿了她的大腦,半顆頭顱破碎,也就是靠着頑強的生命力才撐到現在。

她的臉看起來格外恐怖,組織液還在往外滲,但她面色不改,只有024守着她,拼命掉眼淚。

006要死了,但至少這會她還活着,但049已經死了。

他被殺死在基地大門外,只差一點點就能逃進來,但也是差那麽一點點,他整個人被劈成兩半,倒伏在門口處地面上。

在靠近門口的地方,能清楚的看到一切,049被分成兩半的屍體倒在那裏,沒有人敢出去拿,只能任由着他被烈日烤灸。

他的兩只蒼蠅沒有離開,依舊停靠在他的身邊,卻是一左一右的停在他被剖開的腦袋截面上,吸食着裏面的汁液。

它們的确沒有抛棄它們的主人,它們卻又要将他吃掉。

看到這一幕的沈長聿幾乎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幹嘔了一聲往回走,回到看不見外面的地方。

024還在哭,005暴怒着讓她閉嘴。

006已經倒下了,這裏的話語權該落到他身上了。

024沒理他,只抓着006的手,哭的更加厲害。

許久,沈長聿才明白他們目前的處境。

006已經在死亡的邊緣,她在戰場上最後爆發的力量讓入侵者驚懼,他們或許要等她徹底死去才會再次展開攻勢——收益可觀,付出的代價越高,他們也不想無謂的犧牲,他們願意等久一些。

等006死了,這短暫的和平就會消失。

沈長聿救了她一命,她也救了沈長聿一命,最後還是他有所虧欠。

沈長聿坐在006的身邊,006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的傷口每時每刻都在剝奪她的生機。

她還有着幹淨漂亮的下巴,只是額頭讓人恐懼無比,她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沈長聿,像是要說什麽,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024去接水的時候,沈長聿聽到了她的話:“061,你照顧一下她,別讓她死了。”

沈長聿的力量是隊伍裏最弱的,卻讓他照顧024,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情,但她不願意解釋。

她的狀态越來越差,傷口已經不再滲血,卻泛着不正常的白色,無法愈合,散發着腐爛的味道,高熱又讓她臉色紅潤,卻掩不住死氣。

024一直在哭,她像是脫離了血徒的身份成了一個普通的小女孩,即将失去親人的小女孩。

他們被困在這個基地裏,無法外出,無數的武器鎖定着這個門口。

049死了,他們甚至連血獸的影子都看不到,之前的營養液本就要用盡了,整個荒星防護隊都到了盡頭。

清晨,天才剛亮,光從大門口的地方照進來,049的大腦已經空空如也,骨骼的縫隙裏停着兩只肥碩的蒼蠅。

006難得溫馨的親了親024的臉,在她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中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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