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長聿和維塔雖然共用一具身體, 但是他們的記憶并不相通。
維塔沉睡的那些時間裏沈長聿經歷的事情,除非是沈長聿主動告訴他,不然他不會知道。
有些事情沈長聿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但也因為想要繼續維持和維塔的親密關系而壓抑着, 他本以為想要在維塔面前表現出什麽事也沒有的模樣會很難, 直到真的和對方對話的那一刻他才知道想念可以壓過一切, 根本不需要掩飾。
“你怎麽這麽久才醒?”沈長聿問道, 語氣有些急迫。
他忽然一愣, 發現自己的聲音裏似乎帶上了幾分埋怨,平日裏的他不是這樣的,也不會去依賴什麽人, 唯獨在維塔面前有例外。
意識到這點以後,沈長聿眨了眨眼,有些不自然的低垂了眼, 盯着自己的手心, 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耳朵卻控制不住的有些泛紅,耳垂滾燙。
很顯然這種意外讓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奈何對沈長聿最了解的不是他本人,而是維塔, 他最擅長的便是捕捉他的情緒,因此哪怕他想要藏起來,維塔對他這突如其來的羞赧依然沒有半分錯過。
他很想壓抑, 但最後還是控制不住的笑出了聲,只是在某人惱羞成怒之前穩住了神情, 沒把臉皮薄的人給惹惱了。
這一笑化解了幾分僵局,兩個人都一樣,有些事情默契的沒再問, 有些事情也默契的沒再說。
直到維塔開口再次打破沉默:“以後只要長聿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會在的。”
這話裏的意思很明顯,沈長聿已經顧不得先前的小情緒,飛快的擡起頭來,哪怕他根本看不到維塔,只能看到空蕩的天花板,眼睛裏卻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你不會再沉睡了?”沈長聿很高興。
維塔:“是的,我不會留你一個人了。”
沈長聿心裏想着他現在其實也不是一個人,幾牆之隔的房間裏還有個老頭靠他的餅幹過活,但他只是抿了抿嘴唇“嗯”了聲。
這是讓人很高興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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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多的時間裏,沈長聿和維塔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他們能交流的時間滿打滿算十天裏能有個一天就已經很多了,更別提最近這段時間,十幾天中或許只能有短短幾分鐘的交流,連點維塔的消息都得不到,不知他情況如何。這對于沈長聿來說實在是太痛苦了。
在失去了荒星防護隊裏所有還算熟悉的人,在來到這樣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之後,這應該是他得到的最好的消息。
避開了那些可能聯系到他和維塔之間不願被提起的小秘密,沈長聿盡可能的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維塔。
由于缺失了一部分的記憶,沈長聿在處理信息的方面并沒有維塔來的出色,維塔總能看到他所沒看到的東西,這是沈長聿必須承認的事情。
比如隔壁的王老頭。
沈長聿自然知道他并不簡單,維塔也一樣,不過結合了這段時間的相處經歷,維塔也放任沈長聿繼續和對方相處,因為他對于沈長聿的确沒有任何惡意。
沈長聿很容易莫名其妙的迎來別人的好感,在紅石星的時候也是一樣,維塔并不喜歡這一點,但出于安全考慮只能容忍。
房間裏只有沈長聿一個人的聲音,他有些愉快的說着話,而不是在心底發聲,久違的和維塔的交流,他又稍微克制了些,不想被別人聽到他的聲音。
沈長聿:“我等這天太久了,現在終于沒事了。”
坐在沙發上聊了許久,話題非常自然的轉變,是沈長聿的一點小小的試探。
維塔:“以前消耗了太多精力,現在恢複的差不多了,自然就不需要靠沉睡來積攢力量了。”
他接的很快,幾乎沒有猶豫。
很久以前沈長聿就從維塔這邊知道他是為了救垂死的自己受了傷,他沒明說,只是需要大量的時間休息,沈長聿因此連他們這種特殊的存續方式都未曾過問。
正常的人誰會一具身體裏藏着兩個人呢?只有沈長聿是特殊的,有別于其他人,他一直都沒問過。
現在,因為維塔的話他又稍稍生出了些愧疚之心,便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先前的那點疑慮都壓到了心底。
這一晚他沒有睡,有那麽點原因是他害怕這只是他的錯覺,或許等他一覺睡醒一切就又變回了從前的模樣,幹脆就不想閉眼了,反正熬個夜對他并沒有多大影響。
不願意在心裏和維塔交流,沈長聿喝了不少水,捏在水壺上的手指纖長,指腹和掌心有些繭,指尖微帶些紅色。
他自己并沒有察覺什麽,維塔卻不時掃了幾眼,似乎有些關注,他也就多看了幾眼,卻并不在意,維塔偶爾也喜歡對他的手“動手動腳”,他并不介意。
沈長聿本不是這樣的。
維塔受傷是因為他,他的身體理所當然的并不是很好,留下了些當年受傷的後遺症,膚色蒼白,再加上在紅石星上食物并不充足,他又是隊伍裏最低級的存在,沒有足夠的養分攝入,多少有些營養不良,指尖更是隐隐發白,按不出多少血色,如今卻透了些粉來。
在沈長聿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已經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向他的身體裏面湧去,一分一分加強着他的身體,回歸最原始的模樣。
正是它們的回歸解放了沈長聿的力量,讓他的身體也慢慢的強盛起來。
沈長聿什麽感覺都沒有,只有維塔清楚,和沈長聿說話時的風輕雲淡背後是他的驚慌。
事情一旦開了個頭就止不住了,維塔清楚這一點,但他只能盡可能的延後那一天的到來,不讓他的長聿再次陷入到痛苦裏去,畏懼但又遲早會有那麽一天。
在紅石星上,為了保護他,維塔自己觸動了曾經布下的阻礙,若不是那群入侵者的出現,他或許還可以在那裏呆更久的時間,培育更深厚的感情,到那天就不需要像現在這樣擔心失措。
沈長聿有瞞着維塔的事情,不願撕開他們之間最後的遮擋,維塔也一樣,這種并不默契的默契還能維持着他們最表面的平靜許久。
兩只手交握在一起,被不同的意識所控制,頗為古怪的動作卻能顯出幾分缱绻來。
因為身處一具身體,雖然有着戀人的身份,卻并沒有辦法做些什麽,連親親抱抱都不行,就連對着鏡子看都會讓人生出一種詭異的變态之感,唯獨牽手的時候,他們才像是真正的感受到了對方的存在。
交談一夜,沈長聿的心情歡暢,雖然沒休息卻精神十足,臉上看不出半分疲憊。
原本昨天已經得到了接下來幾天的食物,沈長聿并不需要出門了,但維塔的蘇醒讓他放棄了這個選擇。
他需要适應這個環境,維塔也是一樣,曾經他們就是從這個星球離開,如今自然也能摸索到些線索。
沈長聿在離開之前去見了王老頭,對方對于他突然再次出門并無異議,只是皺着眉頭盯着他看了很久:“你怎麽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了?”
沈長聿:“不一樣?”
王老頭:“今天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氣息就不太一樣。”
沈長聿:“……”
維塔在他腦海裏笑的有幾分得意。
維塔的出現的确給了沈長聿幾分安心,但當着正主的面這麽被翻出來他到底還是有些不自然,當下便扯了兩句結束了話題出了門。
“能和長聿朝夕相處,我也很高興。”維塔說道。
“很高興”的沈長聿故作鎮定的往外跑,難得的沒搭理他。
維塔對牆那邊的事情比較上心,他關心的問題是這個,所以沈長聿打算帶他去交易區那邊看看,那邊是唯一能靠近淨土的地方。
只不過今天沒有遇上合眼的獵物。
外面的人依然不少。
說到底血徒才是少數,人的生命力太過頑強,幾乎哪裏都有他們的存在,血獸雖多,但僧多肉少,每天那麽多人捕捉,人活躍的地方血獸便要少得多,人跡罕至的荒野區才是血獸出沒的地方。
昨天沈長聿捕捉到的血狼也只是運氣好才出現在那裏。
北區的動亂還沒結束,沈長聿從路過的幾只隊伍口中又得到了些消息,血獸的襲擊并不只是昨天晚上,昨天午夜和今天早晨又進攻了兩次,心存僥幸沒離開的人又死了一批。
大多數人都往遠些的地方去,不是每次都能換到食物,所以去的人只能說是只增不減,大老遠帶着獵物趕來的,出來碰運氣的,以及來搶劫的。
沈長聿只打算稍微往遠處走走,時間差不多便直接趕去交易區,左右只是看看情況罷了。
不願意惹麻煩的沈長聿避開了大部分的人,也沒指望能有多少收獲,但他的運氣似乎不錯,遠遠的便看到了一只白色皮毛的野獸,還是他沒見過的模樣,周圍沒人,他出手的話不會有差錯。
沈長聿正要上去捕捉,捏着刀片的手才剛伸出去,就在下一秒被維塔操控着往回收。
兩股力量的互斥使得他的手臂隐隐作痛。
維塔比任何人都不想傷害沈長聿,如今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沈長聿沒有糾結,順着他的力量退進了路邊建築的陰影裏,悄無聲息的縮在那裏。
沈長聿:“怎麽了?”
維塔:“別讓它發現你。”
他的語氣陡然嚴肅起來。
白色的血獸越發靠近,它離得近了些,沈長聿才終于看清那或許并不是一只血獸。
那像是一條白色的狗,身上長着淡紅色的斑點,油亮的鼻頭濕漉漉的,鮮紅的舌頭吐在外面呼呼喘氣,正低着頭四處探尋,但它沒有眼睛,只憑借嗅覺前行。
看不見并沒有影響它的行動,它的嗅覺似乎格外發達,能聞到石頭的味道,建築的味道,草木的味道,借此來避開一切攔在它路上的障礙,以看似緩慢實則相反的速度前進。
它似乎聞到了些什麽,越發的靠近沈長聿所在的位置。
沈長聿屏住了呼吸,盡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那獨特的怪物還是一點點的靠近了他的位置。
“維塔,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沈長聿問道。
維塔:“實驗室裏養的狗。”
“狗?”
這回維塔沒出聲了。
沈長聿的指尖落在地上,因為随意至極所以沈長聿并沒有發現,以為只是随意的動作,而在幾百米開外的地方,空無一物的地面上突然生出一片葉子,幾近透明的紅色,剔透的紅,只存在了幾秒鐘便散去了。
風從高處吹落下來,掀起了其中的一絲半縷,卷着飄向四面八方,融進空氣裏丁點也看不到。
而正在靠近沈長聿的那頭白色野獸卻突然仰起頭嗅了嗅,放棄了近在咫尺的特殊味道,飛速的向風吹來的方向奔去。
維塔的沉下了心,四年了,那些探尋依然還在。
只是面對沈長聿的疑問,他還是輕描淡寫的回了句:“別擔心,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