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滲人的慘白。

趙之喬虛弱地睜開眼,入目的就是這樣一片虛無的白。

若是這人間有煉獄,也不過如此了。

“紀骁,你不能這樣!”

門外的争吵聲被房門阻隔了,傳到趙之喬的耳朵裏已經是破碎的只言片語。

趙之喬只覺得此刻意識格外清醒,不像往日般混沌,胸口那鈍痛的感覺也異常地清晰,

也許是回光返照,趙之喬覺得自己似乎能動了,他艱難地轉過頭,從病房玻璃往外看,紀骁的背影像是一座山。

巍峨寬闊,清俊挺拔。曾經讓趙之喬迷戀不已。

而此刻看來,卻是鑽心的疼。

趙之喬無法控制自己胸中翻滾的情緒,他渾身的每一處傷口都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一樣帶給他煎熬,慘白的臉上浮現出無比痛苦的表情。

很難……忍耐。

紀骁……我未做過害你的事,為何會是這樣的結局。

趙之喬的眼裏盈着許多淚,終究沒有掉下來。他短促而痛苦地呼吸着,用盡最後的力氣擡起像是枯柴一般的手,想要将那延續着他的生命,同時也折磨着他靈魂的氧氣面罩給拿下來。

可就在剛剛觸到的那一刻,那只手卻永遠地停住了。

心電儀發出尖利而綿長的嘶叫。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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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之喬猛地睜開眼。

沒有白。

淡黃色的牆紙,褐色的窗簾,古樸的木質家具。

只是夢而已……

趙之喬慌亂急促地呼吸着,長久無法平靜下來。

“少爺?醒了嗎?”門口一陣清朗的婦人聲響了起來,伴随着輕輕的叩門聲,驚地趙之喬又是一陣戰栗。

只是夢……

趙之喬用力閉上眼,将呼吸調整了過來,又鎮定了許久,才勉強開口道:“已經起來了。”

門口的婦人又道:“少爺,老爺說叫您下樓吃飯。”

“我知道了,芳姨,你先下去吧,我很快。”趙之喬撐起身子,盡管頭疼欲裂還是盡量作出清醒的聲音。

外邊的人應了一聲,腳步便漸漸遠去。

趙之喬将雙手舉在自己的眼前。

這是一雙沒有做過任何粗活,沒有受過一點苦的手。修長豐潤,纖纖如玉,指甲修得幹淨整潔,像是舊社會裏養在深閨裏小姐的手。而不是夢中那幹癟皲裂,形如幹屍的模樣。

這一切……不過是夢罷了……

可那個夢也未免太真實。

愛過的感覺那麽真實,絕望的感覺那麽真實,唇邊的微笑和滑落的淚珠都清晰可見。

趙之喬無法說服自己那是一個夢。

愛上紀骁,與他抵死糾纏三年,最後死在了紀骁的手裏。趙之喬閉上眼的那一刻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可再睜眼,卻是三年前。

這不是夢,而是老天憐憫,給了趙之喬一個重來一次的機會。

趙之喬将臉埋在自己的臂彎裏,一點點平複自己的心……已經醒來快一個月了,他也越來越能坦然面對前生的種種。

更重要的是如今。

這一次……要活下去,要保住趙家,而紀骁……

“少爺,您快下來吧,菜都要涼了!”張真芳隔着老遠就在喊,嗓門清脆嘹亮,一字不落地傳入了趙之喬的耳裏。

“來了。”趙之喬深吸一口氣,利落地爬了起來。

已經快到中午了。今日的陽光格外地好,即使是深冬也不覺得蕭瑟。紅城就是這點好,冬日裏總是天天暖陽,從來也不會覺得寒冷,而夏日也是涼爽宜人。

趙伯松背對着落地窗坐在餐桌前,他鬓角花白的頭發被陽光染成了金色,一身勁黑的中山裝顯得他格外地精神。而他的的身後站着個四十來歲面目肅然的中年男人,還有穿着圍裙正在擺菜的張真芳。

“少爺。”

“少爺。”

男人和張真芳同時對趙之喬恭敬地招呼,趙之喬沖他們點點頭,便将目光又轉向趙伯松。

“爸,這麽早就起來了……”

“馬上就十二點了,還早。”趙伯松擡頭,微微皺着眉頭,眼裏帶着些憂慮,道:“你看看你,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怎麽比我個老年人還沒精神?上次發燒醒來以後就一直這樣萎靡不振的,要是不舒服就再找醫生來看看,整天窩在家裏幹什麽?看着我都心煩。”

趙之喬老實地坐在了趙伯松的旁邊,淺笑道:“爸,我才回來,還有點不适應,又剛生了病。這是正常的,過兩天就好了。”

趙伯松輕哼了一聲,道:“我看你就是缺乏鍛煉,身體太弱了。”

趙之喬笑笑,不置一詞,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舀粥來喝。

趙伯松“啪”地一拍桌,大聲喝道:“大口大口吃!”

“啊!”趙之喬狠狠地抖了下,勺子都掉地上了。愣了片刻後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埋怨道:“爸,你那麽大聲幹什麽,吓我一跳。”

“老爺把我也差點吓死了!”張真芳拍着胸口爽朗地笑,上前一步就彎腰去撿那小勺子:“哎,少爺,我來。”

趙伯松雙手撐着桌角,也朗聲笑了起來。

“這點事就把你吓着了?你啊,和你媽一模一樣。都是我給慣得,沒出息。”趙伯松搖搖頭,臉上卻不見失望,反倒是充滿了愛憐。

趙之喬心裏有些難受。從前趙伯松也時常說他沒出息,他倒從不在意。可如今,都死過一次的人了,還這麽沒出息。況且,就是他這沒出息,在上一世把趙家害的家破人亡,還累的父親也……

趙之喬心裏瑟瑟的疼,埋頭不言。

“老爺,咱們少爺肯定有出息的。”張真芳已經拿了新的勺子過來,遞到趙之喬的手裏,而後又退回了餐桌邊上,道:“少爺畫的畫,可像照片似的好看!”

“會畫畫有什麽用?小孩子的玩意罷了。他媽寫了半輩子的詩,結果到死都沒出本書。”趙伯松慢慢站起來,幾不可聞地輕聲嘆息。

“爸……”

趙之喬的母親喬姝,在趙之喬五歲的時候就病逝了。這麽多年,趙伯松一直都沒有再娶妻。他很少露出脆弱的模樣,可趙之喬知道,他一直都在想念着喬姝。

“行了,快吃飯。大口吃,別像個小姑娘似的。”趙伯松轉過身對中年男人擺擺手,道“老三,去開車,準備出門了。”

中年男人沉默地點頭,又沖趙之喬示意,而後便快速地跑出了門。

趙伯松又回頭對張真芳吩咐道:“待會吃完飯,就把這懶小子給攆出門去,不許他窩在家裏孵蛋。”說着便要往外走。

“爸,你又要去打牌?”趙之喬有些急了,一下站起來攔住趙伯松:“爸,我上次給你說的做身體檢查的事情,你抽空去檢查一下,別一天到晚打牌。”

趙伯松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老子身體好的很,哪像你啊。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

“爸!”

說着話的時候人都已經走遠了。趙之喬頹然地坐下,心裏悶得慌。

無論如何也要勸父親早點去做身體檢查,想起上一世父親那麽硬朗強悍的人,被病痛折磨地骨瘦如柴的模樣,趙之喬就難受地想哭。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父親在遭那些罪了……

“少爺,快吃飯吧。”張真芳剝了個雞蛋放在趙之喬面前的盤子裏:“吃完了出去轉轉,免得老爺整天都唠叨你。”

“出門也不知道去哪。”趙之喬垂着頭,心裏有些亂。他不是不想出門,只是……紅城就這麽大一點地方,他擔心遇見紀骁。

經過了上一世,趙之喬對紀骁實在是怕了。這個男人完全像是野獸般狠辣,既殘忍又狡猾。想起最後那些日子裏他的模樣,趙之喬的忍不住冒冷汗。

上一世,趙之喬對紀骁驚為天人。他單戀紀骁,是他傻他蠢,被紀骁玩的團團轉,到最後還将趙家的基業拱手送給了紀骁。而這一世,那些深入骨髓的恐懼深深地影響了趙之喬,他甚至不敢想報複,只是在不停地躲,只希望能離紀骁遠遠的。

張真芳又夾了些菜給趙之喬,道:“少爺,別發呆了,快吃飯吧。要是您實在找不到地方去,就陪我去做頭發吧?反正,老爺也得晚上才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早安……

新坑!

才開端介紹背景,希望大家不會覺得無聊……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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