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二天, 宋離打着哈欠慢悠悠地來到了雲朵奶茶。

今天客人不多,他和張羅兩人摸魚摸得心安理得。張羅還是在召喚師峽谷上蹿下跳,宋離便拿着手機看新聞以及看論壇。

在張羅的分享和介紹下, 宋離現在已經能很熟練地找到平磐鎮當地的論壇了, 一個叫做平磐八卦樓的地方。按照張羅的說法,這個八卦樓彙聚了當地人的各種八卦,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誰誰家小孩考上了京大,誰誰家的狗喝醉了和樹打架等等。

之前那個無業游民堂哥被噶腰子的帖子就發表在這個論壇。

而現在, 宋離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個回帖量最高的帖子:【有人聽說了嗎?夜色的員工騙了客戶十幾萬, 攜款跑了?】

點開一看,帖子的內容正是龐徳用鹿血酒欺騙孔鐵,卷走對方十幾萬并且跑路的事情。

26L:親戚在夜色上班, 聽說那位經理自己貼了十幾萬?真的假的?

59L:當然是真的,不過看上去夜色真的不幹不淨的,不然這種情況報警妥妥解決問題。

60L:樓上這種話你也敢說啊,小心哪天回家路上被套麻袋啊:)

61L:60樓兄弟很懂嘛。

226L:兄弟們大消息,聽說夜色卷錢逃跑的員工跑去警局自首了!今天出門經過夜色的時候,還看到那位經理出門, 臉色可難看了!

227L:再探再報。

後面的樓層回複基本都是在調侃龐徳做了一個人生中最正确的決定, 因為在這群網友看來,去警局自首進監獄, 遠比被夜色記恨上來得好。而後便有一些不明所以的人詢問為什麽在大家眼中夜色好像很恐怖, 于是出現了一個專門介紹夜色這些年行為的樓層。

宋離看了幾眼, 發現其中所描述的事跡高毅都跟他講過。

他沒了太多的興趣,倒是張羅在等待游戲的匹配過程湊過來看了眼, 多問了幾句, 然後随口道:“有一次我聽我爸他們聊天說, 夜色的鹿血酒其實是人血做的。”

宋離眨了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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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羅便繼續道:“害,中年男人酒桌上逼逼叨叨而已,我就随口一說,他們還說夜色那趙經理殺過人呢。”

張羅也沒關注宋離聽到這話以後會露出何種表情,見游戲已經進入選英雄階段,趕緊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上面。不到十五分鐘,張羅以及宋離的耳邊便驟然響起一道冷冰冰的聲音:“紫皮大蒜你用腳玩的游戲?”

張羅:“……”

宋離:“……”

他眯了眯眼睛,一向對游戲沒什麽興趣的人忽然湊到了張羅的身邊,看了眼對方的手機屏幕,然後低聲道:“這人的聲音聽着好耳熟。”

通過游戲頁面上閃動的小喇叭,宋離從張羅的四位隊友中分辨出了開口的對象,一看ID:【地府專供喪葬品】

宋離:“?”

他伸手戳戳張羅,指着這個ID:“這不是我們鎮上的喪葬品店嗎?”

張羅眼睛發虛:“淦,我還以為是巧合。”

結果對方開了口才意識到這個【地府專供喪葬品】好像就是他們鎮上的這家店,剛剛開口問他是不是用腳玩游戲的正是喪葬品店的老板封愈。

溫成濟剛出事那會張羅還專門去喪葬品店買了點紙錢,又斥巨資給他買了幢別墅,正是那位封老板接待的他。

當時張羅見到那位封老板便莫名有種慫唧唧的感覺,現在他這麽一開口,本來就不太行的操作立馬瘋狂變形。再一次将大招套到自己身上瘋狂逃跑的張羅捏着手機已經料想到了自己被口水狂噴的未來,二話不說立馬開麥提前道歉:“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一個大招我一定留給你!”

恰巧雲朵奶茶店的塑料門簾被撩開,有客人上門,宋離給張羅比了一個手勢,上前含笑的問:“你好,請問要點什麽?推薦我們的新品草莓麻薯大福哦。”

清潤又帶着幾分熟悉的嗓音順着收音器傳入另一頭封愈的耳中。

封愈盯着自己的黑白屏,手指微頓,腦海中突兀地冒出了那天火鍋店時,青年莫名其妙對自己笑的畫面,一句髒話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算了。

給個面子。

不罵了。

不知道是不是張羅的錯覺,接下去的十幾分鐘,他總覺得封老板很想噴他又因為一種莫名的原因生生遏制住了。

譬如經常冒出‘你’字以後又突然沒了聲響,小喇叭反反複複閃動卻始終沒有完整的聲音說出來,直到最後自己家的基地被推到那一刻,他才聽到有人很克制地舒出了一口氣。

張羅:“……”

他心虛地摸摸鼻子,決定今天的召喚師峽谷之旅就此結束了。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就在一個多小時之後,奶茶店的官方微信上出現了一條私信,是客戶訂奶茶的,而配送的地點寫着:平磐鎮西街117號。

張羅下意識用地圖搜索了一下西街117號,當看到【地府專供喪葬品】幾個大字的時候,表情驀地一僵。

我靠,這奶茶是封老板點的?

他這樣的大帥哥也愛喝奶茶嗎?

還是說封老板之所以沒有在召喚師峽谷表演口技是因為他想在現實裏尋仇?

張羅不自覺地打開了浏覽器,開始搜索:游戲裏坑了別人,現實裏會不會被人報複啊?

緊張兮兮地等待着頁面跳轉,張羅一眼就看到了被挂在第一的相關帖子。

三萬次浏覽,一千八百個點贊以及六百的回複。

其中的第一條熱評:安啦,就是個游戲而已,游戲要是能和現實挂鈎,我現在已經因為重婚罪被打得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了:)

張羅心道也是。

下一秒目光不經意地往下一瞥,看到了的第二條熱評。

比起前頭那條,這條熱評顯得更為直白,因為答主直接放了一張相關新聞的截圖:因為游戲結仇,某玩家驅車上千裏前往網友家,進行報複性殺人。

張羅:“……”

張羅在呆愣三秒之後,腦瓜裏瞬間閃過無數道想法。

他覺得,也許,有些事情也不是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尤其是那位封老板的脾氣看上去真的不怎麽樣。意識到這一點,張羅的眼尾狠狠一抽,立馬将手機塞給了宋離:“宋離!地府專供喪葬品店的封老板要喝草莓麻薯大福!大杯加冰那種,要不你給送過去?”

對上張羅的眼神,宋離看到他讪讪一笑:“我怕他心裏還有氣,看到我說不定就想趁機幹掉我,這樣以後的清明你就得給我燒紙錢了。”

說着嘀咕一句:“說不定這紙錢還是封老板店裏買的。”

回想起張羅打游戲時候的場景,宋離沒忍住勾了勾唇,心道那應該不至于。

他以前也圍觀過張羅打游戲,他的隊友們經常吼得張羅腦子嗡嗡地響,張羅的耳朵受不了便索性拔了耳機,結果在此之後整個奶茶店都開始回蕩起他們那永遠不會重複并且爹媽亂飛的怒罵聲。

相比之下只說了一句‘用腳打游戲’的封老板簡直不要太和藹。

不過看張羅這心虛的模樣,宋離還是點了點頭。

草莓麻薯大福是宋離親手做的,當初在火鍋店沒能将代表自己謝意的牛肉送到封愈手中,今天宋離終于又找到了機會。他又另外花錢買了一杯,然後使勁往封愈的奶茶裏加料。等到奶茶包裝好,他才拎着奶茶騎着門口的小電驢前往地府專供喪葬品店。

地府專供喪葬品店的位置一般,店鋪也不大。聽小徐他們說,封愈和尤拓二人最開始來這邊開店時,應該沒什麽錢,所以選擇的出租房前兩年才吊死過一個人,房價特別便宜。

小周當時還調侃着說了一句:“封帥哥不愧是做喪葬品生意的,連吊死過人的房子都敢住。”

宋離當時想的是,畢竟封愈不是普通人。

他收回思緒,将小電驢停在寬敞的門口車位上,沒錯過一排車位上的兩輛豪車,一輛黑色的是宋離經常見到的,車主正是封愈。

另外一輛眼生的很,大概是喪葬品店的客人的。

宋離推門進店時封愈正在和客人說話,男人對待客人和對待常人完全是兩個态度,雖然稱不上多少特別,但最起碼的禮貌還是有的。宋離聽着那平淡卻侃侃而談的聲音,再一次沒忍住将他和同職業的漂流瓶瓶友[你大爺]放在一起……對比鮮明。

他敲了敲門板,成功吸引了屋內人的注意。

封愈的視線從豪華別墅上轉移,一眼就落在了青年的身上。宋離的身上還穿着奶茶店的制服,外面圍了黑色底繪着雲朵和白字的圍裙,圍裙的繩子牢牢系在他的腰上,明明系得也松松垮垮,可從封愈的角度看過去,分明能看到那腰細得有點離譜。

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他的目光上擡,和宋離對上了眼。青年一如往常彎了彎眼睛,聲音似三月春風溫潤:“你好,你的奶茶送到了,記得在一個小時內飲用,這樣味道會比較好。”

封愈點頭說了聲謝謝。

宋離也沒有多留,他手裏還提着另外一杯要送到對面街道的奶茶。

清瘦修長的身影很快自封愈的視線裏消失,他收回目光,繼續給客人介紹別墅。客人是井良平的妻女介紹過來的,同樣是大老板。這大老板說最近做夢老是夢到自己那已經去世十年的父親,雖然夢裏他父親也沒特地說明什麽,但頻繁入夢總歸讓他覺得不安穩。

思來想去覺得可能是老爸在底下有困難,恰巧井良平的妻女提起了一家叫做【地府專供喪葬品】的店鋪,大老板心裏記下,再一打聽發現圈子裏還有好幾個老板都對這店誇得厲害,所以他也決定來試試看。

大老板錢多人又大方,經過封愈的一番介紹,連連點頭:“你剛才說的我都要了,別墅要大的那個,貴一點也無所謂。哦,有沒有車?搞輛跑車給我爸開開。”

封愈:“……”

男人遲疑了兩秒,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對方,地府的道路是絕對不允許有車上路的。

大家都靠兩條腿,或者直接靠飄的。

大老板沒注意到封愈的沉默,只繼續道:“沒有也沒關系,對了,還聽說你們這邊還有幫忙代燒紙錢的服務是吧?”

“有,每個月都可以幫忙燒。”封愈那點淺薄的良心讓他又多說了一句,“不過按照您購買的量,您父親應該夠用了。”

大老板一揮手:“哪裏有人嫌錢多的,我發達的時候我家老頭子已經生重病了,身體一直不好,該享受的也沒享受上。現在人沒了,地底下得好好享受回來才是。你算一下,我給你轉賬。”

十多分鐘後,封愈心滿意足地送走了大老板。等尤拓回來時,看到的便是他家老大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那條無處安放的大長腿随意交疊着搭在茶幾上,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拿着一杯看上去粉嫩嫩的奶茶……畫面略顯詭異。

他走過去,好奇地問:“老大你什麽時候也喜歡喝奶茶了?淦,好香,好喝嗎?”

“還不錯。”封愈晃了晃奶茶杯,裏面的小料糯叽叽的,尤為好吃。

他朝着尤拓掀起眼皮,眉目間的閑适還未完全散去,擡了擡下巴:“我請客,你随便點。”

尤拓眼睛一亮,立刻抱起手機鑽到一旁點奶茶。

然而等到同樣配置的草莓麻薯大福送到手裏,他有些不信邪地和封愈的那杯放在一起。封愈的那杯喝了大半,裏面的小料竟然比他這杯全新的還要多!這簡直不合理!

尤拓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什麽意思,現在賣奶茶也看人臉長得好不好的嗎?”

耳尖的封老板聽到這話,将自己這杯和尤拓的一對比,忽然就樂了。

下午四點,宋離準時下班,準備吃過晚飯照例去夜色。而就在前腳後腳的時間內,雲朵奶茶的員工迎來了兩位客人。

封愈眼皮一擡發現站在收銀臺的員工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個,愣了一下。而他身後的尤拓已經湊了過來,目光劃過面生的員工,诶了一聲:“宋先生不在嗎?”

在朋友圈叱咤過的風雲人物宋離在李記燒烤和雲朵奶茶打工的事情估計整個平磐鎮的居民都知道,不止如此,還有京都其他地方的人特地為了宋離前來奶茶店湊熱鬧的呢。

尤拓原本也以為過來會看到宋離的。

而奶茶店員工早已見怪不怪,笑眯眯的問:“宋哥已經下班了,兩位想要喝什麽?”

“草莓麻薯大福!”尤拓迫不及待道。

沒幾分鐘後,尤拓拎着兩杯奶茶左看看右看看,裏面的小料平平無奇,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又往封愈的臉上看兩眼,“……老大,你這臉也不管用啊,怎麽感覺比我中午喝的小料還要少啊。”

封愈瞥他兩眼,拿了其中一杯奶茶轉身就走。

将吸管插進去,吸一口,他想,喝起來味道好像确實差了點。

宋離對奶茶店發生的一切一概不知,他在規定的上班時間之前來到了夜色。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這會兒的夜色大門敞開,門口還有一輛警車安安靜靜地停在車位上,其中一個警察正站在一側和幾個保安聊天。

宋離走過去時,他們的聊天也剛巧結束。年輕的警察已經擡步朝着大門內而去,幾個保安不願意跟張雄達待在一起,紛紛離開,張雄達也不介意,笑眯眯地朝着路過的宋離打了個招呼,宋離便停下了腳步。

“宋離,晚上好呀。”

“晚上好。”宋離點頭微笑,手指指了指車位上的警車,有些好奇的問道,“這是什麽情況?”

張雄達:“也沒啥,龐徳……就那個騙錢的前員工今天去自首了,所以警察過來調查一下情況,估計很快就走了。”

宋離哦了一聲,和他一起靠在牆壁上,表現得有些不經意:“我剛過來的時候看到你們在跟警察聊天?”

“就是問了我們幾個問題,大概就是這邊的工作怎麽樣之類的。”張雄達一邊說話,一邊在心底嘟囔,沒想到這人類警察還挺關心保安們的工作的。

宋離又跟張雄達簡單聊了幾句,便擡步走進了清吧。

高毅已經到了,他的消息一向很靈通,見到宋離就神秘兮兮地告訴他警察們此刻正和趙經理在辦公室裏談話。

門口挂着【經理辦公室】五個字的寬敞房間內。

趙經理坐在沙發上,對面坐着幾個長相略顯陌生的警察,茶幾上的水杯冒出袅袅熱煙,暫且還未有人動過。為首的警察看上去四十多歲,給人的感覺十分沉穩,他對趙經理微微點頭,聲音平緩:“抱歉打擾到趙先生了,因為考慮到龐徳有案底,所以我們過來問一下,龐徳是否有做過觸犯你們夜色利益的其他事情?”

趙經理像是考慮了一下,最終搖頭:“應該沒有。”

随即便有個自稱是龐徳的小領導湊上來對着幾個警察道:“龐徳平時表現還是不錯的,這一次可能是被錢蒙了眼睛,我們這邊就出了他騙客戶錢的事情。”

言外之意就是不用再來問我們了。

可幾個警察的屁股卻像是黏在了沙發上,剛才一直沒動的茶杯也被捧起來喝了兩口,姿态悠閑得莫名有種想在這裏坐個天長地老的感覺。

相比之下,趙經理的忍耐已經逐漸到了極限。

昨晚氣急攻心加受了那麽嚴重的傷,他光是從康州回平磐鎮都花了足足三個小時,休養了一整個白天,身體也沒有複原。他原以為自己身為修煉多年的大妖,加上存了近千年存下來的那些寶貝,恢複速度應該很快,可事實根本不是這樣。

那只惡鬼也不知道是什麽來頭,明明連手指頭都沒怎麽動一下,他身上繃斷的筋脈依舊慘烈地破着細小的口子,那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仿佛要透過皮膚滲透出來,讓他疼得臉皮猙獰,幾乎維持不住人形。

他已經花了足夠多的耐心來陪這群警察聊天了,可話說了這麽多,明明龐徳都自首了,這事兒就跟他們夜色扯不上多大關系了,這群人卻還是死賴着不走。

眼見着又一個無關話題結束,趙經理終于忍無可忍地站起來準備開口送客,然而就在前一秒,有個年輕的小警察用一張天真無邪的臉和天真無邪的表情面對趙經理,滿臉好奇地道:“所以你們夜色那瓶可以賣到十幾萬的鹿血酒到底長什麽樣子啊,趙經理,我們都是沒什麽見識的人,今兒正好有機會,不如你帶我們看看?”

沉穩的年長警察聞言一擡手腕露出塊皮帶掉皮的手表,似是認真看了兩眼:“正好我們也都下班了,接下來的時間自由分配,趙經理帶我們長長見識?”

趙經理:“……”

男人努力維持起來的笑容僵硬,努力翹起的嘴角更是不由自主地抽動了兩下。如果可以,他簡直想把這群警察給捏死,可是不行,他不能這麽做。于是他只能強忍着渾身的疼痛,硬是點了點頭,“可以。”

一行人前往清吧。

全新的鹿血酒已經擺在了酒架子上,就等着今天的客人來取。宋離站在一側摸魚,偶爾幫着高毅将酒瓶子擺到不同的位置。當趙經理和警察們下來時,看到的便是青年半張側臉藏于溫柔的燈光下,手指修長撥動着酒瓶口的模樣。

先前開口提出要看鹿血酒的年輕小警察盯着宋離看了幾秒,頓時驚訝地诶了一聲,趕緊拽拽同事的袖子,正要開口,卻聽到他們老大率他一步開了口:“那服務員正在擦的那瓶不會就是吧?”

然後視線從小警察臉上挪過,兩人一對視,後者眨眨眼頓時閉上了嘴巴。

趙經理現在都是強忍的平靜,連應付這群警察都嫌累,更別提發現他們之間互動的小九九了。眼神發虛地看了一眼,他點了下頭,“那是客人們早就訂好的,不然給幾位嘗一下。”

“哎,我們可不嘗,不取人民群衆一分一線。”年長的警官似笑非笑,又拽着各種亂七八糟的話題和趙經理聊了很久,眼見着趙經理的臉色越來越差,而幾個警察們也意識到今日還是像往常一樣沒什麽進展時,終于開口提出離開。

趙經理聽到‘走了’這兩個字,第一次想給這群警察跪下。

他臉上重新揚起笑容,這次的笑容真心實意了很多:“我送幾位。”

一行人的身影逐漸從清吧消失,但一直無聲無息跟在趙經理身邊的屏竹卻留了下來,慢悠悠地飄到了宋離的身邊。昨天半夜三更和宋離分開以後它就帶着龐徳去警局自首了,送走了龐徳,單方面撕毀了二人之間的契約,屏竹受了點小傷,但不并妨礙它像條尾巴一樣跟在趙經理的身後。

畢竟這是它答應宋離的,贖罪。

二樓的衛生間隔間內,屏竹可憐兮兮地縮在角落裏,努力回想着今天一整天趙經理的舉動:“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一直在療傷而已。不過我倒是知道警察不是第一次找上門了。”

屏竹是通過趙經理跟人打電話了解到的。

“所以我還知道了一個小秘密,怎麽樣,你想不想知道?想知道的話不如求我啊。”屏竹湊到宋離的面前,滿懷惡意的笑容在看到宋離也露出微笑時,突然卡殼,然後猛地後退一步,讪讪道,“跟你開玩笑的呢。”

“既然是開玩笑的,那不如現在就告訴我你知道了什麽秘密?”宋離溫聲問。

屏竹哪裏敢說不,剛才純粹是腦子打鐵,一下子抽抽了。它輕咳一聲,道:“好像之前有個年輕的男孩子在這裏打工,然後莫名其妙失蹤了。”

屏竹上下來回地飄來飄去:“其他的暫時還不知道,早知道昨天下手輕點,今天這白眉蝮也不至于一天都在修煉恢複。”

它撇撇嘴,眼中和言語中都是對白眉蝮的嫌棄。

宋離若有所思,不過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便對屏竹揮揮手,讓它回到趙經理的身旁。屏竹明顯有些不太情願,它對妖怪們向來沒什麽好臉色,尤其是趙經理這種讓它覺得臭的,天天跟在趙經理身後跟随身攜帶一個裝着腐爛垃圾的垃圾桶有什麽區別?

可惜,它也不想回到深淵裂縫 ,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跟上去。

好在在它不情不願離開之前宋離哄了它一句:“明天請你喝奶茶。”

屏竹咻一下将腦袋轉了過來。

惡鬼的扭頭是下半身不動,腦瓜直接扭轉180度,畫面多少有點讓人覺得瘆得慌。與它這個動作截然相反的是它眼裏冒出的亮光:“只有奶茶嗎?我沒什麽要求,就是你能不能負責一下我的一日三餐?最好還有住宿,我每天飄着也挺累的。”

宋離:“……”

等回到清吧,宋離的腦海裏還回蕩着屏竹的要求。聽屏竹的意思顯然是想要在人間定居,但它比較聰明,知道合理利用現有資源,抱住宋離的大腿。這樣就不用掙錢租房子掙口糧了。

可憐宋離摳摳搜搜算了算自己的工資,心疼的要死。

多供一只鬼就意味着花銷多一份,他的買房大業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實現。

不過到底是有求于鬼,給個面子算了。

“宋離你在想什麽?喊你都沒聲。”高毅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終于将他飛到遠處的思緒給拽了回來,宋離回過神習慣性地眨了下眼睛,随便扯了個借口,“在想開銷的事情。”

“開銷?聽說你單身,而且家人都不在這邊吧,那開銷應該不大。不像我,家裏的大部分開銷都得我來。”他說着,忽然感慨道,“我爸媽還要我趕緊談朋友,就我現在這情況談朋友,開銷不更大了,都快活不下去了。話說回來,宋離你長這麽好看都單身?你喜歡男生還是女生?我給你做個媒?”

宋離嘴角一抽。

他發現他遇到的人好像都很喜歡做媒。

婉拒了高毅,宋離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時間一晃而過,眼見到了下班時間,宋離換了衣服,正要離開時卻收到了一條來自馮副隊的微信。

回到家,宋離和馮副隊通了電話。

大半夜的馮副隊中氣十足的,想來是過了蛻皮期,整個妖的狀态都有所好轉。他跟宋離打了個招呼便直接問:“聽說你去你們鎮上那個叫夜色的夜店打工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後,馮副隊皺了皺眉:“今天我一朋友在裏頭看到你了,小宋,我給你提句醒,這夜色可能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馮副隊在說到這話的時候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最後才道:“我一個朋友的侄子當初也在裏頭上班,後來無緣無故失蹤了,找了快幾個月了都沒找到人。”

馮副隊不知道宋離的身份有異,在敘述事情的時候克制得很。

但宋離隐約意識到馮副隊口中的失蹤事件與屏竹所了解到的似乎是同一件事情。于是,當挂斷了電話,宋離直接找了邵修,将馮副隊口中的事情了解清楚。

馮副隊所說的朋友倒不是無中生友,而是确有其人,對方還是警方的人。

那警察的侄子今年剛剛大二,趁着寒假的時候在夜色做兼職當服務員。

結果服務員當了沒幾天,就莫名其妙失蹤了。

“倒也沒有證據證明他是在夜色失蹤的,只是那天他照例從夜色下班,路過一個路口就不見了蹤影。”邵修推開辦公室的窗戶,仗着屋內沒人便點了根煙,“警方那邊去調查過,當然什麽也沒調查出來,後面馮光過去的時候意外發現夜色的經理是妖,便想着是不是妖怪作祟,所以我們這邊也派人過去查看過,但結果還是一樣的,什麽都沒查出來。”

“那條白眉蝮在我們這邊記載的檔案上,幹幹淨淨。我們要他做什麽,他都十分配合,簡直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到我們都不好意思懷疑他。”

宋離聽得認真,邵修的聲音一落下,嘟嘟嘟地敲窗戶聲便傳了過來,宋離擡眸一看,發現屏竹正以一種怪異的姿勢趴在窗戶上。他一邊走過去開窗,一邊對邵修道:“有聽說夜色的前員工騙錢的事情嗎?昨天趙經理帶人去教訓龐徳了。”

邵修似乎愣了一秒:“龐徳?他不是自首了嗎?”

屏竹湊過來,沒好氣地道:“自首個屁啊,那是被老子按着脖子去的,老子威脅他,他要是不去警局,老子就把他的頭削下來喂豬。”

邵修聽着這陌生并且十分嚣張的聲音:“……”

有一說一,自從坐上辦公室主任的位置,邵修很少能見到這麽嚣張的妖鬼了。

于是他露出了笑容,聲音透過擴音傳到了屏竹的耳中:“這位兄弟來三界管理處做過身份登記嗎?沒有的話,約個時間?”

屏竹:“……?”

宋離拎着屏竹身上的黑霧将鬼一把拎開,随口解釋了一下:“這是我養的鬼,勞煩你當做不知道。至于夜色,我暫且會留在那邊當服務員,如果有相關的消息會告訴你的。”

邵修倒也不是真的非要屏竹來做個身份登記,只是身份使然,該威脅還得威脅。

但既然是宋離養的鬼,嘴上說兩句頂天了。

“行,你注意安全,有什麽解決不了的,或者需要幫忙就随時給我打電話。”

結束了和邵修的通話,宋離偏頭看向屏竹,屏竹此刻已經在廚房內轉了一圈,從冰箱裏拿出了一個草莓蛋糕眼巴巴盯着宋離看,在宋離終于點頭之時,一腦袋猛地紮了下去。

屬于惡鬼的黑霧上立馬沾上奶油,但沒幾秒鐘奶油便已經消失地幹幹淨淨。

屏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掏出一瓶宋離訂外賣送的可樂,拉開易拉罐噸噸噸灌完,張嘴道:“我回來的時候那條白眉蝮正巧接到一個電話,好像是一個叫做劉标的人打來的,對方讓他幫忙去處理一下緊急情況,然後白眉蝮罵罵咧咧地去了。”

宋離盯着他手裏的可樂空瓶,心想這是他存下來準備下次點外賣的時候喝的。

可喝都喝了,他只能回過神:“所以你就這麽回來了?”

屏竹一臉理直氣壯:“我只是來問問你,要不要一起去湊熱鬧,地點我都聽到了,長臺會所1203,走啊,一起啊!”

十分鐘後,宋離和屏竹一起出現在了市中心的長臺會所。

京都的市中心比起平磐鎮,更是繁華得讓人向往,無數高樓傲然伫立,屬于國內某集團的大樓藏在黑雲之下,無比壯觀。而屏竹口中的長臺會所也位于一條非常熱鬧的街道。

屏竹一進入長臺會所,就像是被美女們眯了眼睛的渣男,這邊看看那邊看看,完全忘了自己來這兒到底所為何事。宋離也沒管它,畢竟千年以前是羅浮山鬼帝,就算再不靠譜也該知道不要闖禍。

宋離下意識走進電梯想要按樓層,卻陡然意識到自己的障眼法還沒消,于是轉身走出去。

結果眼角的餘光瞥過電梯大門右側的電梯樓層按鈕,卻忽的愣了一下。

兩排按鈕,從一到十,整整齊齊。

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屏竹告訴他,劉标給趙經理打電話說的具體地點是長臺會所1203。

只有十樓,哪來的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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