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

“屏竹。”

青年的嗓音溫和清潤, 在這來來往往略顯熱鬧的場景裏音量被壓得很低,然而卻自然地越過層層人群清晰地落入了正在會所前臺偷糖吃的屏竹耳中。

惡鬼手忙腳亂地趁機撈了一把糖,飛速往宋離這邊趕。前腳剛到, 後腳便豎起耳朵, 聽前臺傳來的低聲嘀咕:“什麽情況,我就玩個手機的時間, 這糖怎麽又被撈完了,哪個黑心眼的家夥一撈撈大半盆!”

屏竹低頭看了看自己。

它沒有化作人形, 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個口袋, 只能粗暴地将糖全部攏在懷裏,用雙手托着。着急忙慌跑到宋離面前時,懷裏的糖吧嗒一下掉在地上, 很快又被它彎腰撿起。

“怎麽了怎麽了?”它一邊伸長脖子,一邊将懷裏的糖分宋離一半,問。

“你和趙經理簽了契,感知一下它現在的位置。”

“不是都說了嘛,在120——”話未說完,屏竹便陡然瞪圓了眼睛, 電梯按鈕整整齊齊的兩排出現在它眼前, 它盯着看了足足兩秒,忽然開始懷疑自己身為惡鬼, 難道在神都裂縫那幾年把耳朵搞壞了嗎?

否則怎麽會聽到1203?

屏竹張了張嘴下意識想要為自己反駁, 告訴宋離它真的沒聽錯, 然而目光瞥到青年眉梢處的笑意散去,取而代之是淡淡的不耐, 它不敢再耽擱。

宋離的脾氣可不怎麽樣。

兩分鐘後, 一神一鬼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安全樓道內。會所的安全樓道也與其他地方有些許不同, 聲控燈光明明滅滅,拐角處一對男女熱情地摟抱在一起。

屏竹從他們身旁路過,看着兩人分外投入的模樣,略有幾分單身狗看情侶親熱的不爽。

等到宋離發覺身後靜悄悄而回頭看去時,只見屏竹漆黑的身影卡在這一男一女中間。它身上屬于惡鬼的氣息濃重,即便刻意收斂了也依舊有森森寒氣入體,剛剛還覺得渾身燥熱恨不得洗個冷水澡冷靜一下的男女突覺有陣涼意澆滅了如火的熱情,甚至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哆嗦。

眼中的情潮散去,兩人一邊哆嗦一邊對視,腦海中顯然已經腦補出了各種陰森森的畫面,當即面色一變拔腿跑了。

連掉落在地上的西裝外套也沒來得及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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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竹就這麽心安理得地一腳跨過西裝,慢悠悠地趕上了宋離。

宋離:“……”

他有些無奈地按住了微微抽動的眼角,很快推開了安全通道的大門。吱呀的酸牙聲音喚醒了剛剛暗下去的樓道聲控燈光,燈光從青年的身後打過來,将長臺會所的負二樓看得分明。

是一個很普通的地下車庫,範圍寬闊,車位極多,此刻卻也停得滿滿當當。

靠近安全通道附近處的車位上幾輛豪車格外顯眼,鮮豔的顏色瞬間吸引住眼球,讓屏竹激動地一屁股坐了下去。仗着自己身為鬼,毫無重量,它在車上滾了兩圈,又這邊摸摸那邊碰碰。

其實那天和龐徳一同參與扶乩的還有一個富二代,當時他開得就是一輛上百萬的豪車。要不是對方混在龐徳一群人中活像一只幹幹淨淨的白鶴掉進了野雞窩,身上的氣息純淨得離譜,屏竹說不定就跟着富二代跑了。

怎麽看都比跟龐徳簽契好。

也不至于時隔千年還被宋離逮了個正着。

到了負二層,宋離沒去管屏竹。即便沒有屏竹,他也感受到了幾種交錯在一起的妖力和氣息,以及仿佛從牆縫裏、地磚縫裏鑽出來的,不太明顯的血腥味。

宋離循着那些氣息一路朝着地下車庫內而去,停下腳步時,他的面前是車庫的角落。面前四五輛已經長久沒有挪動的轎車上鋪着厚厚一層灰,車尾抵着白色的牆壁,右側還放着兩個巨大的黑色垃圾桶,大概是許久沒用,垃圾桶內并未有異味傳來。

将目光緩緩收回來,青年白皙的掌心貼在了牆壁上。

趙經理挂斷劉标的電話以後,忍不住在心底咒罵了一聲。

所有人都誇夜色的幕後老板劉标是個人才,能在平磐鎮将一個普普通通的夜店擴展到如此規模,只有趙經理心知肚明劉标這種大少爺肚子裏沒有半點墨水不說,更是幹啥啥不行,惹事第一名。

用‘廢物’形容他,簡直不能再貼切了。

他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蒼白的臉色略微有好轉,然而身體依舊隐隐作痛,這種時候先是那批人類警察上門叨擾了他一個多小時,現在又一個劉标喊他去擦屁股。

趙經理閉了閉眼,下斂的眼皮遮住了其中的煩躁,他咬着牙,将渾身的妖力聚集而起,身影很快變得逐漸透明。

然而前往長臺會所的這一路顯然不算順利。

趙經理到底還是高看了自己,即便是瞬移,使用的妖力于他此刻的身體而言也算過度,等他完全無法自控的身體顯形時,他的位置距離夜色不過兩公裏。

而夜色與市中心的長臺會所足足有二十多公裏。

趙經理臉上故作平靜的姿态逐漸出現裂縫。

花了大半個小時才抵達長臺會所,趙經理一向謹慎小心,并未在長臺會所現身。就像他明明可以坐車來這裏卻生生忍着渾身的疼痛咬牙靠僅剩不多的妖力支撐。

一路抵達頂樓的包間,趙經理推開門以後,入眼寬敞的包間內有兩個男人。

以一種閑适的姿态,大大咧咧地翹着二郎腿,将手臂環在沙發靠背上的男人年紀稍大一點,三十歲上下,一張臉長得普普通通,兩頰凹陷瘦削,眼下的黑眼圈異常明顯,一眼看去就是被人掏空了身體的模樣。然而對比他右手邊的男人,他這般狀态竟然還算不錯。

右側的男人看不清長相,他穿着鞋抵在沙發上,身體呈現出一種自我保護才會有的蜷縮狀态,肩膀微微顫動,似乎是受了極大的刺激。

包間的大門被推開那一瞬間,蜷縮着的男人的身體明顯震顫,擡頭時露出的眼睛充滿驚恐。

當看到趙經理這張陌生的臉,他下意識扭頭。

劉标沖他擡了擡下巴,沒說話,但是面上顯露出來的不變的閑适足以說明來人并沒有威脅。劉标從沙發上站起來,一只手按在身側男人的肩膀,随口問道:“怎麽來得這麽晚?李少都等你半個小時了。趙榮,你這速度可不像話啊。”

趙經理當然不會将自己的真實情況告知劉标。

而盡管心中怒罵過劉标是個廢物,此刻他卻也收斂了所有的怒火和不耐,臉上露出了面對客人時的虛僞笑容:“臨時有點事情,所以遲到了。”

“有事?什麽事?處理幹淨了?”

趙經理選擇性地回答了劉标的最後一個問題:“都處理好了。”

劉标滿意地點頭。

說實話他對趙榮口中的事情也不是很興趣,于他而言趙榮只要幫忙處理好他以及夜色留下的爛攤子,就可以。劉标嘴上責怪趙榮來得晚,心裏也明白自己還有求于對方,如今趙榮給了臺階下,他自然也不會揪着事情不放。

沖趙榮招了招手,他順便拍拍李少的肩膀,簡單地給雙方做了個介紹:“李少,這位就是我的得力助手趙榮,我們夜色的趙經理。不是我講話誇張,但趙經理真的非常厲害,我一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趙經理都能幫忙。”

旋即又對趙榮說:“這位是遠川連鎖酒店的小少爺李文成李少,李少今天和朋友來長臺玩得盡興了點,李少倒還好,就是他的朋友出了點意外。趙經理,勞煩你幫個忙。”

趙榮的眼神不動聲色地劃過李少。

年紀輕輕的小少爺顯然是做了什麽虧心事才會露出這種害怕又心慌的表情來。以趙榮對劉标一行人的了解,多半又是把誰玩死了。

“跟你說過了,1203,你去處理吧。”

“是。”

趙榮點頭應下。

他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兒,再次聽到1203這個數字沒有露出只有十層樓的疑惑,而是轉身走進了包間內的隔間。這裏的隔間看上去平平無奇,空間并不大,裏頭放了一張床和一個小沙發。此刻,趙榮彎腰将鋪在沙發下的地毯掀起一角,露出毫無破綻、看上去無比正常的地磚。

然而随着趙榮的手掌抹過,覆蓋在其上的妖力被盡數抹平,将地磚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一個黑色的窟窿。

窟窿內的燈光緩緩亮起,趙榮一躍而下,跳進了一個類似于搖椅的籃子內。籃子一層一層往下,很快就抵達了底層。感受到籃子接觸地面那一刻,趙榮便從裏頭爬了出來,然後迎着燈光面無表情地走到了這條道路的盡頭。

這裏的空間如同一個沒有窗戶、沒有出口的地下倉庫,四周是空寂的黑,除了那點應聲而亮的燈光能帶來一絲光明,其餘的一切都籠罩在黑暗之中。偶然發出的細微聲響像是從遠處而來,還帶着一點點回音。換做一個普通人進入這種哪哪都透着陰森恐怖的空間,估計已經雙腿一翹暈過去了。

可對于趙榮而言,他閉着眼睛都能順利并且輕易找到1203的位置。

他路過的兩側并非牆壁,而是四扇大門,每一扇上都标記着數字,從1201到1204。趙榮走到1203前停下來,門口橫躺着一個人,借着燈光他看清了這人的長相,男生,十七八歲的年紀,臉上還殘留着該年齡段所擁有的些許稚嫩,可此刻雙眼大睜,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像是還沉浸在生前的極度喜悅和激動之中。

趙榮的身後傳來細微的動靜,是蝙蝠扇動翅膀的聲音。

“趙先生。”

藏在角落裏的蝙蝠倒挂在橫梁上,開口用沙啞的聲音跟趙榮打了個招呼。

趙榮點頭,随口問了句:“今天又是什麽情況?”

蝙蝠妖:“這是李文成的小情人,兩人今天受邀來長臺,李文成給他喂了太多的藥,沒緩過來,所以死了。”

趙榮先前沒從劉标的口中聽到過李文成的名字,今天一見對方明顯也是個生面孔,再一聽蝙蝠妖的話,頓時了然。那李文成多半是第一次來長臺 ,也是第一次混跡于劉标幾人之中,結果第一次就鬧出了命案,怪不得慌得恨不得把自己藏進沙發內。

“行了,這裏的事情我來解決就行了,你先走吧。”

“是。”

長臺會所的‘十二樓’是個禁地,因為這裏藏了太多的髒污。而且作為禁地,身為大少爺的劉标等人是永遠不會踏足的,于是趙榮替他們找了一只剛剛化形不久的蝙蝠妖用于運輸屍體。只不過蝙蝠妖修煉的時間不長,無法打開這裏的四扇門。

趙榮深深吸了一口氣,在蝙蝠妖離開以後又往嘴裏喂了以前藏起來的寶貝,等到身上的妖力稍稍恢複,他便擡手推開了門。

吧嗒一聲,随着開關驟響,屋內燈光大亮。

裏面藏着的污穢也随着燈光出現在了宋離和屏竹的眼前。

宋離和屏竹是在三分鐘前來到這裏的。察覺到白牆後濃郁無比的妖氣,宋離一腳踏進了牆壁之內,如他所料,裏面是空心的。随後跟來的屏竹看着眼前一幕,聽着趙榮和蝙蝠妖的對話,趁機去試探了地上躺着的人的鼻息。

确實如蝙蝠妖所說,早死了。

一神一鬼就這麽一聲不吭地站在毫無防備的趙榮身旁,看他送走蝙蝠妖,看他打開了這扇門。

門內可以說是地獄。

比宋離見過的真實的地獄還像地獄。

1203的房間很寬敞,從四個角落延伸出一根很粗很粗的鐵鏈子,被鐵鏈子拴着的是一只只野獸。

有喙部尖銳,爪如銀鈎,眼睛血紅的巨型鳥類,也有體态壯碩修長、張着血盆大口的鱷魚。

一共四只,被束縛在一根看似脆弱,實則被加蓋了強大妖力的鐵鏈上 。

“這幾只——”屏竹歪着頭,飄到了那只鳥類的身上。

像是天生的屬于猛獸的直覺,在屏竹落于它身體的時候,怪鳥的身體緊張地繃緊,爪子也不安地在地上磨蹭起來。但趙榮與這只怪鳥毫無共同語言,自然不知道怪鳥的反應代表着什麽意思,只以為對方大概是看到食物顯得迫不及待了。

屏竹也沒理會這鳥,仔細看了怪鳥幾眼,又挪到了另外三只的身上,最終回到宋離身旁,它道:“你都看出來了吧?這幾只似乎要化形了,它們就在那個臨界點上了。”

宋離的視線劃過四只猛獸,幾乎每一只野獸的眼中都彌漫着濃濃的血腥氣和濃黑的業障。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躺在地上已經死亡的年輕男孩,聲音聽似平淡,卻讓屏竹聽出了幾分冷意:“趙榮在用人類的血肉喂養它們。”

屏竹眨了下眼睛。

如果它沒有記錯的話,自它從鬼界誕生至進入神都的深淵裂縫那段時間,三界發展得還算平衡。畢竟那時的神明還未完全消散,妖物、惡鬼作祟,有神明庇佑人類。

但千年前其實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那時是一只堕落的黃鳥,明明身為祥瑞,卻不知因何緣故竟然利用自己祥瑞的身份,将人類騙入自己的廟宇,将人類生吞活剮。

當時的神明之一浮月意識到情況不對,立刻便去斬殺了黃鳥。

而後據說從黃鳥的廟宇裏找出了一則卷軸,上面詳細記載着祥瑞要想成神的辦法:

生食人類。

這是一個惡鬼聽了都覺得搖頭的行為,可偏偏黃鳥就真的這麽做了。而後屏竹的耳朵內還聽進過其他的傳聞,說浮月對戰黃鳥時有其他的妖怪悄悄觀戰,它們發現黃鳥的能力确實得到了顯著提升,後面就一直有傳聞生食人類可以提升妖力。

就據屏竹所聞,在黃鳥事件之後,嘗試着用這種遭天譴的方法提升妖力的妖怪也不是沒有,不過似乎沒有一個成功的。

它所說的成功是指即便它們生食了人類,妖力得到提升。

可眼下趙榮所喂養的四只猛獸……

屏竹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宋離,它對宋離的了解其實一點都不多,經過千年前的那一場說是比試其實是單方面的毆打,只清楚明白宋離的拳頭很硬。它往宋離的身邊挪近,沒錯過對方那雙狹長眼眸裏流露出來的冰雪般的寒意,但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那你能看得出來,這四只是通過人類的血肉才靠近化形的點,還是要通過人類的血肉進行化形?”

“有區別嗎?”

淡淡的四個字落入屏竹的耳中,它一時沒反應過來。

過了兩分鐘,它了然。

是沒區別,因為此刻在神明的眼中,事實就是趙榮在用人類喂養這些猛獸。

宋離走到其中一只怪鳥身旁,看着趙榮的動作。

大概是受的傷太嚴重,所以趙榮此刻面對四只還未化形的猛獸也顯得格外小心翼翼。按照以往他的喂養法則,他會将四只猛獸的鐵鏈都拆掉。食物只有那麽點,需要進食的猛獸卻足足有四只,不必親眼看也能猜到後續為了争奪食物,四只猛獸之間會發生什麽。

可今天趙榮不敢了。

所以他在抉擇之後只選擇将那具屍體扔到了怪鳥的腳邊,今天就便宜這只怪鳥,可以單獨相擁美味的食物。

宋離指尖微微一動,那只原本死死盯着屍體的怪鳥像是感覺到了在屏竹靠近時似曾相識的威脅,不安地躁動起來。它呼哧呼哧張開巨大的翅膀,嗓子裏發出尖銳的嚎叫。聲音之刺耳幾乎讓趙榮渾身的氣血上湧,他做了一個想要嘔吐的動作,卻又死死抿着嘴,将嘴裏湧起的血腥氣給咽回去。

不欲在這裏多待,趙榮将屍體往怪鳥的腿邊踢過去,轉身就走。

反正這裏不會有人進來,反正怪鳥會在分分鐘內将屍體進食完畢,等到最後,這裏就什麽也不剩下了。

大門被重新關上的那一刻,屏竹眼巴巴看着趙榮的身影被隔絕在外,它有些迷惑地撓撓頭,問道:“不用把他抓了嗎?”

“不用,你跟着他。”宋離道,“跟緊老鼠,才能找到它藏在陰溝裏的秘密。”

屏竹知道此刻宋離的心情絕對稱不上好,完全不敢在他身邊多待,立馬就跟着趙榮走了。至于1203的爛攤子,宋離一定會解決好的。

事實證明的确如此。

只不過宋離的解決辦法也很簡單,他照例給邵修發了信息。

十分鐘後,邵修和江正初帶着三界管理處的人混進在幾個警察中間,警察和長臺會所的經理交談着,後者連連應下,順從地将來突擊檢查的警察迎到每一個包間前,而邵修和江正初兩人則指了指頭頂,“分頭查吧,速度快一點,你們從下往上,我們從上往下,可以吧經理?”

長臺的經理自然不敢說不。

兩分鐘後,他帶着江正初和邵修出現在頂樓的包間,擦了擦額頭的汗,經理讪讪道:“這裏是我們老板的包間,平時沒人來的,這會兒也沒人。”

如果經理沒記錯的話,就在警察到來的十五分鐘之前,作為他們老板朋友的劉标劉少帶着李少走了。

江正初聞言挑了下眉:“你說沒人就沒人?打開看看呗。”

“成,成。”他推開門,邵修和江正初立馬上前擠了進去。

兩人急哄哄的模樣看上去簡直像正在掃黃的警察一樣,講究的就是一個速度。江正初先邵修一步,直直往包間內的隔間走。這在經理看來倒是也顯得很正常,畢竟包間外部那麽寬敞,沙發上空無一人,那就只能往裏頭走。

但裏頭又有什麽呢?

經理心中壓根沒當回事,直到他跟在邵修的身後,進入隔間以後看到了那個藏在地毯底下的漆黑的洞。

經理的瞳孔瞬間緊縮。

江正初和邵修對視一眼,眼中浮起冷意。

宋離回到家沒多久就收到了邵修的信息。

對方大概是在處理這次的突發事件,忙得很,所以匆匆忙忙找了個角落的無人地段,給宋離發了幾段語音簡略地講述了一下他們的發現。

“你說的1203我們進去看過了,地下二層的其他三個房間以及負一層的四個房間我和江正初也都打開了,和1203沒什麽區別。”

每一個房間在打開之際都能将人的心髒都震一震。哪怕為了以防萬一,邵修幾人沒讓人類警察進入,可跟着進來的屬于三界管理處的人看到封閉房間內迸濺的血液黏在牆壁上,即便已經幹涸了許久可那種血腥味卻好似已經徹底融入了牆壁,混入空氣每時每刻都将人包圍着,也不免露出了無法忍耐的模樣 。

江正初和邵修二人在腦海中描繪出了發生在這個房間裏的一切——

人類或者人類的屍體被投食,而四只猛獸為了一口吃的而瘋狂争搶着,它們撕裂了屍體,拆開骨頭,吞食着。

邵修的聲音又低又啞:“1203的那具屍體已經送到警局那邊了,他們會幫忙調查死者的身份。除此之外,你還知道什麽消息嗎?”

宋離沒遲疑,将事件的背後之人,包括趙榮與劉标以及那位李少都告訴了邵修,同時也将自己的打算簡略地說了說。

邵修應了一聲,挂斷電話以後看向了迎面走來的江正初。

江正初的臉色很難看,猜到邵修在跟宋離打電話,也沒調侃似的喊上一句‘XX’戰□□號 ,而是壓低聲音問:“宋離那邊怎麽說?”

等到聽完重述,江正初皺了皺眉:“現在還不抓?”

“趙榮那邊有宋離養的鬼跟着,一時半會對方做不了什麽惡事,不必擔心會有其他人受傷。至于劉标這邊……他既然把這些事情都交給了趙榮,估計自己手上也幹幹淨淨的,你看他處理爛攤子的地點都選在別人家的會所,自己那個夜色什麽也沒敢藏。”

邵修斂着眼眸,“我會讓人跟着劉标,如果對方那邊沒什麽值得我們繼續探查的消息,直接抓了。至于這個會所,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第二天,與長臺會所有關的新聞将整個京都都震了震。

新聞掩去了一部分內容,只描述了年輕的男生因為服用藥物而興奮致死的消息。與此同時,長臺會所的負責人被查,背後的老板、京都赫赫有名的大少爺何飛翼被傳喚到了警局。

何飛翼作為會所的老板,會所內發生了這種事情,怎麽也逃脫不了關系。但對方卻像是有所依仗一樣,絲毫不擔心自己的處境,面對警方的質問,只回答不清楚。

關于會所地下一層和二層的房間表示不清楚,關于那個年輕男孩吃的什麽藥不清楚。

何飛翼的極度不配合讓人頭疼。

跟他一樣的是劉标。

劉标翹着二郎腿,只說自己去包間本來是去找何飛翼的,但何飛翼不在,他很快就走了。包間內沒有監控,而會所的其他監控顯示他的确沒在包間待多久,在這方面他似乎沒說謊。

邵修看着審訊室內劉标那淡定的模樣,頗為奇怪。

因為他們所了解到的消息中,劉标不比何飛翼,何飛翼在事發那段時間身在別處,但劉标可是和李文成待在一起的。只要他們詢問李文成,就能證明劉标并非是去找何飛翼的。

邵修的疑惑在見到李文成以後得到了解答。

李文成一改在包間內瑟瑟發抖如鹌鹑的慌張模樣,面對眼前這群目光炯炯的警察,一張臉冷靜地幾乎沒有任何表情。而且相比劉标以及何飛翼,李文成竟然顯得意外地配合。

邵修一只手落在桌面上,手指曲起緩緩敲響桌面,發出的沉悶聲響在這個狹窄的審訊室內有種氣氛猝然緊繃的感覺。他望着李文成,年輕人全程都垂着眼眸,雙手自然搭在椅子的兩側扶手,不等邵修開口,李文成便主動道:“你們想問什麽,直接問吧。”

邵修心下隐隐覺得疑惑,卻還是按照計劃将問題一個個問過去:“死者和你是什麽關系,他的死你知情嗎?”

“他是我男朋友,知情。”

邵修點頭:“具體說說。”

在李文成的敘述中,他的男朋友也就是死者聽說長臺會所很有意思,央求着李文成來這邊玩。與此同時,為了讓男友得到更多的快樂,他準備了助興的藥物。結果玩的時候浪過頭,給男友吃了太多,最終對方死了。

“是什麽藥,哪來的。”邵修問道。

事實上警方那邊已經對死者進行過屍檢,但關于讓死者興奮致死的藥物成分卻怎麽也檢測不出來。

“就一種讓人興奮的藥,藥是我找人買的,聯系方式可以給你。”李文成随口念出一段號碼,一旁的警察便拿着號碼去做調查了。

審訊室內只剩下了兩人,邵修垂眸看了眼桌面上的手機,上面有江正初發來的信息:清場了。

于是,邵修重新開了口:“那現在說說,長臺會所十一層和十二層的故事?”

一個小時後,李文成被收監,邵修和江正初回到三界管理處,兩只大妖站在門口的路燈下,垂着眼眸抽着煙。

從李文成口中交代的關于1203的故事,與他們知道的真相全然不同。

宋離說過,趙榮是劉标找來的處理爛攤子的,以他在1203的行為來看,他對這裏的一切都很熟悉,不難猜測他做過無數次這樣的事情,所以在處理屍體方面顯得輕車熟路。怎麽看,1203和李文成都扯不上關系。

可李文成卻把所有的事情都認下了。

他告訴邵修,長臺會所的兩層地下室是他讓人建起來的,裏面的猛獸也是他讓人放的,連如何處理男友的屍體都是他吩咐交代的。

邵修聽到這話差點被氣笑,更覺得這樣的謊言脆弱得一戳就破。

結果警方那邊調查出來,李文成和長臺會所真的有點關系。李文成是家裏的小兒子,他的上頭還有一個哥哥,何飛翼在接手長臺會所的時候是與李文成哥哥合作的。于是警方又傳喚了李文成的哥哥,得到的回答是——雖然長臺會所是以我的名義和何少合作的,不過這些都是我弟弟央求我的。

警方又問:為什麽李文成不自己和何飛翼合作?

李文成哥哥就說:因為他沒有那麽多錢,家裏的生意也不歸他管,他只能求我。

這樣的回答在李文成那兒也經過了點頭。

“所以,”江正初修長的手指彈了下煙灰,聲音微冷,“李文成一人認下了所有的罪,包括藥物、長臺會所、處理屍體等等。”

“嗯,他這話應付人類還行。”尤其是應付對三界共存無知的人類。

1203內的妖氣,四只猛獸的怪異,這些都是李文成無法回答的難題。

“那就不管劉标、何飛翼了?”

“明面上沒管而已。”

畢竟在明面上,這兩人因為李文成的配合的确解除了嫌疑。

尤其是劉标。

警方原本還想抓着劉标與李文成在包間內碰面的事情出發,質問兩人。結果劉标一句“我就是來找何飛翼的,但李文成在裏面我就跟他聊了兩句,然後就走了啊”,瞬間讓人無言。

監控上顯示,李文成進入包間大半個小時,劉标在二十六分鐘以後抵達包間,過了大概五分鐘他就出來了。

随後李文成一臉心虛地低着頭離開。

“我覺得李文成确實很奇怪,監控上顯示他進入包間時的表情很驚恐很慌張,這樣的一個人怎麽會在短短幾個小時以後,面對詢問冷靜地眼神都沒有變化?”邵修緩緩皺起眉,今天這出事乍一看好像什麽都暴露在眼前了,可細想卻怎麽也不對,“他的變化來得太快,太穩了。”

“而且他在那麽短時間內應下了足以讓他以死謝罪的幾大罪,中間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情,否則說不過去。”江正初煩躁地揉了揉眉心,頭一次遇到這種細想複雜得讓他快要腦袋爆炸的事情。

“可惜了。”

那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除卻李文成,無人知曉。

京都長臺會所的事情讓網友議論紛紛了好幾天。

李文成所在的家族遠川連鎖酒店遭到了網友的大規模抵制,網友把李文成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宋離靠在奶茶店的收銀臺前,手指滑動着手機屏幕,将一條條新聞和相關微博看下去。

與此同時,手機上滴滴滴滴的出現無數新消息。

是屏竹的。

屏竹現在每時每刻都跟在趙榮身邊,如果說趙榮是那只老鼠,那麽屏竹就是老鼠身上的尾巴。而為了更好的聯絡,屏竹非常理直氣壯地要求宋離給他買一個手機。

當時他的話術是這樣的:“手機你肯定得給我買的啊,不然我有事兒找你難道還特地跑到你面前嗎?那萬一趙榮就趁着我離開的功夫幹壞事怎麽辦?”

聽着好像的确很有道理。

但宋離還是很心疼自己的錢。

天知道他自己用的手機還是當初賣氣球以後買來的二手機。

宋離沉默不語的時候,屏竹上蹿下跳,不停地在他耳邊叨叨叨,一會兒說‘萬一多死了人怎麽辦’,一會兒說‘萬一錯過重大線索怎麽辦’,那時候的宋離覺得就像是有一百只蚊子在自己的耳邊嗡嗡嗡地叫,叫得他腦袋都有些酸脹發疼。

後來宋離忽然想起什麽,問他:“我記得你當時錄了趙榮和你簽訂契約的樣子,你那個手機呢?”

屏竹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貓:“那又不是我的手機,我剛從深淵裂縫出來沒幾天哪來的錢買手機,那是龐徳的!宋離你什麽意思,你是不是以為我要騙你的錢買手機,我跟你講——”

話還未說完,就聽宋離幽幽的嗓音傳來:“難道不是嗎?”

屏竹:“……”

最後到底是被煩得不行了,宋離給屏竹買了一個小幾千的智能機。

盡管宋離并非視財如命的神,但付錢的時候他還是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同城快遞送到屏竹手中時,屏竹激動地恨不得昭告全鬼界,拽着宋離的手臂連連發誓:“你放心,我一定比守深淵裂縫更認真地守趙榮。”

宋離心道你最好說到做到。

否則他那個拳頭可能有點不受控制。

所以現在,拿到手機的屏竹雖然已經回到了趙榮身邊,但手機不離身,時時刻刻都彙報着趙榮的動靜。

天下第一鬼:[報告老板,趙榮今天好像挺乖的。]

天下第一鬼:[他在家休養了大半天,現在要出門了!你等我跟上去看看。]

天下第一鬼:[嗷,他是去夜色的。]

天下第一鬼:[他臨時拐了彎,進了一個巷子,按照我對這群人的了解,去這種小巷子鐵定不懷好意,他憋了一天終于忍不住要行動了。]

天下第一鬼:[淦!他媽的有沒有素質,他竟然随地大小便!!]

宋離:“……”

宋離揉了揉酸疼的眉心,尋思着屏蔽屏竹的可能。但最終為了趙榮的消息還是選擇了放棄,只是被煩得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再度打開了那個許久未曾寵幸的漂流瓶APP。

一上線,宋離才發現自己的海岸邊已經堆積了很多的漂流瓶。

漂流瓶打開。

【麥麗素真好吃:今天在宿舍玩扶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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