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罪人

那次歇斯底裏之後,陳莫終于答應回到醫院繼續接受治療。也不知是不是我的話起了作用,反正看樣子他似乎不想死了——暫時。

他住院期間我去看過他。對此,我母親表示反對,她怕傷了衛東父母的心。可我父親贊成我去,他說陳莫也很受罪,別讓他和他的父母難做人。

“你別說過分的話,別讓他覺得自己是罪人。”我爸叮囑我。

——你們之中哪個人沒有罪,便可向她扔擲石頭。

最初陳莫看到我的表情總是很複雜,仿佛想見我,卻又怕見我。對此我總是裝糊塗。因為這于我也是同樣的問題,想去看他,卻又怕去看他。

無論怎樣,他是衛東最好的朋友;無論怎樣,他是導致車禍的元兇……

見到陳莫,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衛東,想念令人害怕,卻又令人期待。

我想,我和陳莫終究會逐漸疏遠的,他是衛東的朋友,不是我的。

“你忙麽?”

“嗯,有點。”

“忙的話你不用來看我。”

“嗯,好。”

說話時我們的目光很少接觸,他望着窗外,我低頭看腳尖。客氣的寒暄,然後離開。盡管只是象征性的探望,他的母親依然對我感激涕零。她告訴我陳莫正在康複,除了對下肢複健的物理治療仍有排斥心理,其他方面基本都能配合。

這是好事,衛東若是知道也一定會高興。我對莫阿姨說了這話,她的眼中又湧出淚來。

他們的确是很好的朋友,好得有時都會讓我這女朋友嫉妒。

正在無話可說時,兩名護士忽然走進病房來給他換導尿管。我還是頭一次遇見這事,不由呆呆地愣在原地。陳莫一臉尴尬,不停地朝門外張望,可他母親正巧走開了。兩名護士用白色的床單在他四周圍成一圈簡易的布簾,我看到他明顯地松了一口氣。我承認我這人有時是挺奇怪的,我居然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看,也沒想到要回避一下。

陳莫紅了臉,等護士離開以後,他突然冒出一句:“我自己能行!只是……因為不方便……”

他癱瘓的部位在胯部以下,還能夠控制大小便,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點點頭。“你要多翻身,小心生褥瘡。”以前我見過卧床多年的老人生褥瘡,很可怕。

他露出不忿的表情,“每天都被他們翻來翻去的,煩死了!”

我覺得有點好笑,我想起衛東以前談起這位好友時用的一個詞——小孩子。

“複健呢?阿姨說你不肯配合?”

“反正不會好了。”他沉郁下去,氣氛又壞起來。

“你跟衛東說的一樣——孩子氣。”

聽我提起衛東,他不說話,表情變得僵硬,眼眶卻紅了。默然半晌,他忽然問:“你們的店呢,怎麽樣了?”

“不怎麽樣,就這樣。”他面帶疑惑地望向我,我只好耐下性子解釋,“還沒裝修……我沒想好到底開個什麽店。”

“不是花店嗎?”

“可我想開書店。”

他沉默了一會兒。“花店不好嗎?那不是……是衛東喜歡的嗎……”

他終于提起衛東的名字了。我嘆了一聲,“可我喜歡書。”

“可是……”我知道他想說什麽,因為那是衛東的願望——也可以說是遺願,所以我對小店的堅持更大程度上是為了紀念他。

可他弄錯了,這并不是我的希望。

“我要開自己想開的店。”我說。

陳莫或許會覺得我固執無情又不講理吧,可我真的想重新生活。衛東已經走了,他不會再回來了。就算我用全世界的鮮花裝點我們的小窩,他也看不見了。這是一個冷冰冰的現實,如此真切。

我不想在對他的無休止的懷念中度過下半生,我想要有自己的生活。

我堅信時間會沖淡一切,就像今天這樣。

就像今天,我們不也若無其事地談起了衛東嗎?或許我們是在假裝若無其事,但我們終究沒有回避。

因為我們心裏都清楚,我們是逃不開的,就算今後真的疏遠、彼此失去聯系,我們依然無法對他避而不談——這個曾經改變了我們一生的、早逝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呃呃!寫不下去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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