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斷尾
“嗚啊……”
一聲尖利的嬰兒刺耳啼哭聲響徹靠山屯,鄰近的人家都知道村裏的巫家今天兒媳婦生孩子。
但是老人們也都聽出了這聲孩子的哭聲不對勁,像是帶着無盡的痛苦,響起一聲之後就戛然而止。
而發出這聲類似于慘叫哭聲的嬰兒,正是我,巫家剛剛降生不到一天的孫女,巫魅。
巫家的院子外現在層層疊疊圍着上百只狐貍不止,院門緊閉,做了一輩子獵戶的爺爺手裏握着火铳,奶奶心驚膽戰的捂着臉躲在爺爺身邊顫抖。
而姥姥面前擺放着貢品香燭的小桌子上則是光溜溜的小女嬰,還有一條血淋淋的新鮮斷尾。
姥姥一手都是鮮血,此時即便心疼難耐,依舊顫抖着手把炭盆裏燒紅的一枚乾隆通寶夾起來,按在了已經因為斷尾,疼暈的小女嬰臀部。
那裏還在流血的傷口刺啦作響,血……算是止住了,也留下了一個帶有乾隆通寶字樣的傷疤!
做完這一切,姥姥抱起了奄奄一息的我,朝桌子對面,蹲坐在椅子上的一只通體雪白神氣活現的大狐貍說道,“現在你可滿意了?”
常人也許看不到,但是在姥姥的眼中,此時不管是她的背後,還是面前,站着的都不止這一只白狐貍。
“你閨女填命,你孫女斷尾,可你別忘了我孩子還有剝皮之苦!巫家必須斷子絕孫!”
這件事,說起來的根本原因,還是爺爺為了給快要生産的娘弄來一床狐貍皮褥子開始。
我家就在興安嶺的大山附近,爺爺更是村裏數得上名號的好獵手。
東北地區極其寒冷的冬天,偏偏預産期就在臘月最冷的時節,爺爺進山窩了三天兩夜才帶回來一張雪白雪白的狐貍皮。
但是奇怪的一點是,這狐貍皮并不完整,頭部整個不見,還有最值錢的尾巴位置也是斷掉的。
爺爺的解釋就是,“這東西鬼頭的很,折騰了好半天,我才砍了它的腦袋制服了它,得了皮子,但是打鬥的時候砍斷了尾巴,還好不耽誤做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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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也就埋下了禍根,爺爺打的要是尋常的狐貍也許沒太大事,但壞就壞在,爺爺殺了取皮的這只人家上頭有人,自身也帶修行。
我娘懷着我的最後一段時間,是性情大變,好吃生肉,喝雞血,鬧騰的要多邪乎有多邪乎。
可惜當時會看事,家裏供着仙堂,做出馬弟子的姥姥去了外地,直到算着我娘快生了才回來,趕上的就是現在這樣的場面。
火爆脾氣的姥姥一聽對方沒完沒了,也恨急眼了!
雙方人馬在暗中開始較勁,姥姥後面是自家仙堂的幾位大堂主,對面則是那只前來報仇的白狐貍帶來的幫手。
眼看神仙就要互毆,我是生死未蔔,剛生産完的娘已經自己扭斷了自己的頭,死在床上。
我那位書生一樣的老爹被吓得兩眼一閉暈死了過去。
現在這個家只有爺爺奶奶和姥姥三個老家夥撐着!
姥姥仙堂上的胡家堂主,塗小玲風姿妖嬈的上前一步,對那些白狐貍放話,“冤仇宜解不宜結,你們這樣趕盡殺絕難道真要作仇不成,都是修行出世積德的,怎麽就這麽寧呢!”
為首的大白狐貍小黑鼻子大尖嘴的開口,口吐人言,“塗小玲,我敬你是青丘靈狐一族的人才到現在沒動手,合着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慘死的不是你家孩子是吧!”
眼看手沒動呢,嘴炮先起,姥姥朝中間走了一步,雙手是血的緊緊抱着疼暈了的我。
“錯确實是巫家做下的,這也是你們取了我閨女的命,逼我斷了我才剛出生孫女的尾巴,我到現在依舊沒有動手的原因!你們真當我拿你們沒辦法,在這裏一而再再而三的鬧騰!”
天空中揚揚灑灑飄下來的大朵雪花突然如同幕布一般朝兩邊被一種神奇力量由中間分開。
一頂沒有人擡轎,卻奇跡般懸浮在空中,從遠方急速而來的轎子,穩穩的就那麽正好的落在了小小的桌面上。
大部分的轎底懸空,但是依舊不搖不晃,穩若磐石。
轎簾自己掀起,這樣詭異的事情看傻了沒經歷過這種事情的爺爺奶奶。
走出來的人更是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姥姥和身後四名堂主紛紛恭敬的彎腰低下了頭行禮,之前開口的塗小玲直接跪在了雪地上。
那只咄咄逼人的白狐也從椅子上跳下來,所有狐族的人都呼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參見我主。”
狐族之中也分皇族貴族和旁支,白狐貍他們就是旁支,而塗小玲可是正牌的青丘後裔,這次出事,仙堂解決不了,她偷偷的給青丘發了求救消息。
沒想到來的居然是狐族之主,青丘半神的崇高存在到來,心裏多少也有點打鼓。
這位衣襟飄渺,仙氣環繞,身後拖着一條長尾的男子并沒有理會那些已經跪拜多時的狐貍們。
而是把視線投向了被姥姥抱在懷中的我。
只見他朝前走了一步,足下生蓮,托在他踩在虛空中的赤足下,對我伸出了皙白的手指,一下點在我小小的額頭上。
緩緩開口,“巫公傷你白狐族一命,瑞嬌娘已經喪命爾手,此女生下便帶着狐尾,可謂是天命,更是你們暗中使得手段,卻也是這孩子的命數,她也算半狐之身,不是外人。”
男子的話說的很慢,聲音不算嘹亮,但是音波直透在場每一個人的心底深處。
“今日這事我作個主,半狐女姓巫,吾賜名魅字,待到總角之後,便開始帶仙堂世間顯威名吧!你們看如何?”
這位從來不多管閑事,但這次卻少見出現于此的大佬級別人物一席話,終于叫那些讨債的白狐再不願,也不敢多生是非。
只留下一句,“求主上垂憐,叫這家人好好安葬了我們慘死的孩子便成。”
說完,就帶着院裏院外的那些突然冒出來的狐貍,一溜煙的消失在村外的茫茫雪地上,只留下了一片梅花足印在地面之上。
在我額頭上的手指擡起,我因為斷尾而失血過多,蒼白的小臉也有了血色,嗆咳了一聲就要睜眼醒來。
那位錦衣男子轉身回到了轎子裏,臨走前交代了一句,“該安葬的安葬吧,棺材打三口,這孩子和我有緣,弟馬你可要好好照看,巫家聽着,以後切不可再随意傷害生靈,好自為之!”
聲音落下,轎子忽忽悠悠的升至半空,轉眼就拖着一道霞光消失不見。
這時候塗小玲才從地上站起身,來到姥姥近前查看懷中孩子的情況。
從那時起,我的額頭上就有一朵隐在皮膚下的蓮花花骨朵,塗小玲說的意思是,“這孩子真有福氣,得了我主親手賜福。”
可這福氣沒看見,在狐貍尋仇的事情告一段落,家中準備給我離奇死亡的娘親出殡的時候,才驚恐的發現,之前我那被吓暈的爹,受不住妻子撒手人寰的打擊,在柴房直接上吊了!
也真應證了那位神秘青丘之主的話,三口棺材。
兩口棺材葬我爹娘,一口棺材,葬那張白狐皮與我身上砍下來的那截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