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召南,你被讨厭了

白召南,你被讨厭了

高中班級的下課時間,教室裏也總是鬧哄哄的。學習的、看課外書的、聊天的、講故事的、做手工的、施展拳腳的,擠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裏,竟然互不影響。

徐行喜歡這個時間,盡管不能融入任何一個圈子。她剛走進門,看見自己的座位上有幾個男生正在圍着同桌說着什麽“長這麽醜,真讓人倒胃口”此類的話。兩人的書包和其他東西都躺在地上,被踩在腳底下。

欺負人的同學沒有因徐行的到來受到打擾。

其中一個向門口看過來,接着提醒其他人,臉上挂着非正直向善之人的笑容,有八分讓人聯想起游客第一次看見猴子一樣的驚喜表情。

徐行轉身意欲離開此地。白召南剛好走進去,必然經過那一處徐行想要躲過的地方。

接着,徐行聽見他和那幾人嘻嘻哈哈的聲音。

再回去時,桌子已經被收拾好,所有東西,連同她的都放回了原位。

“剛剛八班的那幾個小混混過來把我們的東西都弄亂了,我給你理了理,你看看有沒有少什麽。”同桌說。

徐行翻開課本,幾頁黑乎乎的鞋印映入眼簾,令人作嘔。徐行以莊重神聖的神情把它們一張一張撕下來。

“你怎麽了?”

同桌阻攔道,為此感到不解。當她看到鞋印之後,翻出自己的課本與徐行交換,“我的沒寫多少字,至少比這個幹淨。都是我的錯,你就用我的好了。”

她慚愧。

“你不害怕嗎?”

“怕什麽?他們有膽子做的事情就只有這樣而已,我又不會怎麽樣。長得醜就醜呗,這也是事實,我不怕別人說。”

“有些人不值得。”白召南開腔道,“你對她好,她看見你被欺負扭頭就走,事不關己,無為而治,得過且過,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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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徐行露出厭惡的表情。

“他也幫你撿東西了。”同桌勸道。

白召南聳聳肩膀,“看吧,一句感謝也沒有。”他忽然盯着徐行的手看,湊近到她桌邊,追着她的目光去看,得逞般笑道,“你生氣啦?是不是想打我?有信心打得過我嗎?要不要試試看?來呀來呀!”

前方兩個男同學聞聲轉過來,笑嘻嘻看着白召南和徐行。

“你們兩個是不是有點兒什麽?”

“我發現你經常騷擾人家徐行。”

“白召南,從實招來。”

“哎呀,被你們發現了,我下次注意。對不起,警官,下次絕不讓你們發現。”借着這一機會,白召南表演了一段喜劇,惹得兩位同學哈哈大笑。徐行的同桌也笑得停不下來,并且持續很久。

真吵。徐行用指甲把自己的大拇指終于劃出一道血痕,于是偷偷的把傷口藏起來,打開課本和作業,用左手寫字。同桌習以為常,徐行能用左手寫出和右手一樣漂亮的字。聽徐行說,她從小學時就開始練習。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白召南伸長身子,輕聲在徐行耳邊說。

徐行的目光仍然落在紙上,寫字的左手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邊,視線仍然落在自己的紙上。做完這個動作後快速的回到學習上,顯得白召南剛剛那一句近乎讨好的話很沒有禮貌。

終于對我不客氣了。白召南自心底散發出喜悅,雙手在空中歡舞,沉溺于哼歌中。

“嗨!大腦袋,你還有一次機會。”白召南斜睨徐行,嘚瑟道。“我說的就是你,別裝沒聽見。”

一個紙團砸到徐行腦袋上。徐行扭頭去和同桌說話,順勢用胳膊将那紙團從書本上掃下去。而後,繼續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

“我求你了,我在和你說話。徐行?”

仍然沒有回應。

前座的男同學轉過身來問,“你為什麽不理他?”

徐行的筆卡在下巴處,仔細想了想,低眉順眼道,“害怕不行嗎?”

白召南确實有幾分混混氣質。

話音剛落,幾個臨近的男同學不約而同走向白召南,紛紛下手,拳腳相加将白召南揍一頓。也不知是湊巧,還是在為徐行打抱不平。沒有人對此作出任何解釋。

“你這樣很讨人厭。”

“不要成為我們班的敗類。”

同桌碰了碰徐行的胳膊,“大家都很護着你。”

“誰知道呢!”

白召南的上半身躺在地上,雙腿高高架在歪倒的椅子上。他不急着起來,反而以一種故弄玄虛的手法從褲兜裏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掌心,高高舉給徐行看。她看見了,愠怒,随即克制着自己粲然一笑,表明她的态度。

嚣張還留有尾聲。靠近門口的一名同學忽然發出一聲鬼叫,被扼住了喉嚨似的,整個人忽然直挺挺往後倒去。他周邊的人先站起來退到門外尖叫起來,其他人也都圍過去看。徐行的同桌連忙過去把控局面,說明情況,叫大家散開,保持通風。

她這一起身,坐在長凳尾端的徐行在同學犯病的驚慌聲中也演繹了自己的驚慌。身體如重錘下墜,幾乎是在一瞬間的變故,撞進白召南的懷裏,對方輕而易舉的順便一伸手,護住她即将磕到桌腿的腦袋。

徐行感知到自己的身體僵硬的站在白召南的桌邊時,她腳下的人正在努力的請她擡擡腳,放過他的手指。

過了近二十分鐘,教室裏恢複原本的安靜。那個忽然犯病的男同學身體一直虛弱,可誰也沒有見過他像今天這樣。有人被吓到,誰又知道誰是真的被吓到。一場風暴匆匆而過,可見少了一個人,可見一片狼藉,這段時間裏所有角落發生的所有事不知在誰的心裏留下了什麽。

“我剛才有沒有說話?”徐行拉着同桌的衣袖問。

“沒有,你沒有說話。”同桌拉她坐下,又去整理被撞倒的拖把、垃圾桶等物。畢竟是年紀稍長,波瀾不驚,她也看的出來徐行在害怕,于是拍拍她的背,“你一直站在我身後,我沒有聽見你說話。你說什麽了?”

“我可能被吓着了,幻聽。”

白召南以還筆為借口,伸長胳膊去捅右前方的徐行的背,“喂,我聽見你說話了!”

根本不可能。徐行已經回憶起來,在那個時刻,她的大喊只是在心裏而已。她當時渾身打顫,胸腔猶如一個血洞,有野獸在瘋狂打鼓,不用低頭也能看見,嘴唇根本無法張開。

“我說了什麽?”徐行回頭,看着白召南的眼睛。就像站在領獎臺上,搖搖欲墜。亂花漸欲迷人眼。

“你說,快跑!大家快跑!對不對?”

他說得沒錯。是真的嗎?他聽見了?

“你都知道還讓我說什麽?你要讓我承認什麽?”卑鄙可恥,見死不救,不是個好人。我也想,可是我害怕,我什麽都不敢碰。害怕。對這個世界的恐懼,對所有人的恐懼。為什麽非要揪住我不放呢?你仗義,勇敢,敢于伸張正義,我也想那樣,可是我害怕……

徐行趴在桌上落淚,悄無聲息。

“你又幹什麽了?”男同學問白召南。

白召南邊聳肩膀邊扭頭看窗外,格外憂愁。在這裏已是煎熬,偏偏任重而道遠,歸期遙遙。

一個身材歆長而瘦削的男生,叫作許嘉文,從遙遠的第一排走來。他看起來文文弱弱,戴一副度數高達八百的近視眼鏡,長着一張棱角過于淩厲的臉,不笑的時候冷肅吓人,笑起來像是下颌松了螺絲的機器人。除了獨自一人專注于某事的時候,他總是笑着的。

“徐行,我們換個座位。”

許嘉文沒有露出八顆門牙,但表情是柔和的。

白召南和其他幾個人擡起頭盯着這人看。許嘉文唯一在乎的人就是他那個從六年級起就開始“鄰裏之間互幫互助”的女同學,劉馨。聽說兩人是從七年級開始正式成為真正的鄰居的。

他怎麽忽然管起這閑事了?一個不在地球上生活的人做了一件地球人會做的事情。

“不用。”

“是因為我嗎?你們這意思?”白召南暴躁道。

“哥們,有點自知之明,就是因為你。”

同桌開始收拾東西,“咱倆換吧,最好讓她坐在我這邊。”

“好了,我知道了,是我的錯,為了賠罪,我坐在這裏好了。”白召南一手抓書包一手抓課本,兩步搶在許嘉文前面坐在徐行身邊。

教室的門被踢開。掌握三十人獎懲和人格判定大權的人瞪着一雙赫赫有威的眼睛看着混亂的中心。

“你們在幹什麽?”

“沒什麽,老師,我想坐在這兒。許嘉文不讓我坐。”白召南一副受寵愛的孩子向父母告狀的神态向許嘉文挑釁。

“好好的,又鬧什麽幺蛾子?許嘉文,回你座位上去。”

看起來是任由白召南胡鬧,制止了許嘉文。實際上許嘉文也是被老師格外關照的那一個。聽說兩人是親戚關系。

“徐行在這兒幹什麽呢?”

“我把她惹哭了,正在道歉。”白召南态度誠懇,音調裏透着不被原諒的委屈。

很慶幸,又躲過了一場浩劫。“浩”的意思是範圍廣而重,徐行想,自己連這點事情也沒有勇氣面對。

“別急着感謝我,大腦袋。因為你,我變成了大家讨厭的人,這是你的反擊嗎?我就這麽認為的。”白召南抿嘴一笑,更加靠近徐行,“往後你可要多點心思注意我,因為我會迫使你想躲的事情躲不掉,想藏的秘密藏不住,就這麽折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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