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科學故事

不科學故事

其實整座小城都透着一股頹敗的氣息,盡管新的大樓在不斷的拔地而起,舊的樓在不斷翻新,街道上的店鋪裝潢的越發金碧輝煌。但是穿着靓麗的人們臉上的光彩越來越不如以前。

以前,指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徐行的小時候,“花蓑”的老板娘的小時候。牆上挂着的照片裏,小女孩露出兩顆小虎牙,淺淺的酒窩裏裝着陽光,眼睛因為那光芒而眯着。現在的老板娘幹瘦,神色不安。她的丈夫正在做飯,時常走出來看看妻子,和她正在應付的客人。

進門的大都是附近的小學生和初高中生,和這些顧客打交道沒什麽危險性,身高一米八的彪形大漢對學生來說才是應該恐懼的存在,特別是他那張看起來不會笑的臉。

徐行找不到滿意的素描本。因為想送給朝硯作生日禮物。好看的太貴,便宜的不好看。店裏只有她和燕珊珊兩位顧客。老板娘拿着一根破鉛筆在褶皺的紙上畫着什麽,總也不滿意,畫了擦,擦了畫,如此反複,念叨着,“我主會不滿意的……應該是一場很大的災難……所有的人都在逃生……誰來救我們呢……”

店鋪的卷閘門生鏽了,招牌也經受了多年的風吹雨打,有一種“老當益壯”的氣質。光線不好,店裏面積很小,一排書架靠牆擺着,大都落了灰塵,用來交易的貨物不多,更多的是舊書。一些看不出明堂的畫頁,似乎是随意從書裏撕下來的,到處貼着。另一邊是櫃臺,兼顧收銀和賣文具。沒有開燈,貨物又多,顯得昏暗。裏間用一道門簾隔開,也是昏昏暗暗的,潮濕的,瘋長的吊蘭纏着來往的男主人。

“你們想要這個本子嗎?”老板娘好像現在才注意到她們,但是沒有感到驚訝。“是要畫畫嗎?你們會畫畫嗎?可以幫我畫一些小船嗎?我怎麽也畫不好。”

“我不太會。”老板娘是對着徐行說的,直接将鉛筆放在她面前。

徐行還是想拒絕,然而在燕珊珊的催促下,手上開始行動,畫完一條小船,正想拿來橡皮擦掉,說“我只能畫成這樣”,卻見那老板娘歡喜鼓舞,“就是這樣,我想要的就是這個!”

在裏間做飯的丈夫送出來一杯茶,瞥了一眼紙上的話,淺淺一笑,回去了,直到徐行離開也沒再露面。

“有點小了。”徐行擦掉剛畫好的第二條船。這對老板娘來說是神聖的事情,她并不願意參與。正好燕珊珊說想要試試,一動筆就被老板娘委婉拒絕,“不行,還是她來畫吧,再幫我多畫幾條船,還有一些人。”

只是寥寥幾道線條,老板娘視若珍寶。

“這是諾亞方舟?”燕珊珊問。

“不是。”老板娘顯得不悅,“這是我小時候經歷的一次洪災,我們的小主人因為遭受愛人背叛,悲痛萬分,導致洪水大發。她因為愧疚,明明能逃走卻待在水下不願意出來。”

“您認識白召南嗎?”

“那是誰?”老板娘把那幅只有幾條水波和幾條小船的畫按在心口過了好幾分鐘,才從身後的櫃子裏拿出一個厚厚的相冊,翻到中間某頁,把畫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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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冊裏保存的其他東西,看起來不像是照片,也不像是印刷物,底色是黑金,畫面色彩古樸,人物穿着類似于唐裝和漢服相結合的産物。徐行一眼瞧見的便是那麽一個惡魔形象的人物,長着白召南的臉。

“你看!”徐行暗中示意燕珊珊,想要得到她的認可。

“挺帥氣的嘛!”

徐行不得不懷疑,這兩個人之間有點什麽。若是發生矛盾,不知道燕珊珊這張牌能不能幫她一分一毫。這怕是空想,如果燕珊珊站在她這一邊,哪還有後來那些事?她還不能确定身邊的燕珊珊是不是來自另一個世界,有着特殊身份的人。她又是誰,為什麽會被針對?

在醫院那次,白召南畫給她看的故事是真的嗎?老板娘又怎麽會知道其中一部分?

一個人的信仰總是不容侵犯,徐行不敢多嘴,生怕禍從口出。老板娘忘記了生意似的,一翻開相冊便沉迷其中,開始一頁一頁的翻看,徐行拉着燕珊珊避開,可燕珊珊很感興趣,湊過去問東問西。

“這是誰?”

“是小三兒,小主人的青梅竹馬,兩人關系很好,只是後來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小三兒開始被小主人排斥,很可憐。”

“這個呢?”

“他很厲害,誰也不敢惹。”老板娘捂嘴笑,聲音越發的小,徐行站在一米之外根本聽不見。說完看了徐行一眼,不知道提到了關于她的什麽。

“你不信哪,我告訴你,這都是真的。你看,這個,綠色眼睛的烏鴉是召南大人的使者,晚上做噩夢的時候一定要醒來看看自己窗外是不是有這麽個東西,把它趕走就不會做噩夢,回去試一試。”

“我要走了。小燕你說完就出來,外面等你。”

胳膊被老板娘一把拉住,剛剛看中的本子塞進她手裏,“就當是謝謝你的,一定不要推脫,我畫那個畫了很久,多虧今天遇見你,幫了我天大一個忙。”

“你就拿着吧,徐行,等價交換。”

“不不不,只送你一個本子都嫌少了,那幅畫對我來說不知道多珍貴。”

徐行看到畫冊上一張圓形圖片,是用圓珠筆勾出來的線條,花紋與九重玦很像。

“那是什麽?”

“這個啊!傳說是不詳之物,容易招禍患,但是呢,對巫師來說是寶貝。這個是我老公畫的,這個是我畫的,所以我們才能在一起,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如果你有了喜歡的人,也可以試試,很靈的。”

這句話裏的含義,徐行想了很久。如果要選一個人,一生一世,現在是不是太早了?不過,這麽浪漫,試試也無妨,可是選誰呢?如果小燕那天沒有推那麽一下的話,那必定是她無疑。

回學校的時候,才晚上九點,路上已經見不到幾個行人。街道兩旁的店鋪也早早的關上了門。身後拉閘門的聲音像一道雷,噼裏啪啦,在背上炸開傷口。徐行不由得加快腳步。

路旁的梧桐樹長得繁茂,覆蓋了整片街道,路燈在枝葉間藏着,漏下斑駁的光影。

有什麽從眼前飛過去了。徐行想告訴自己那是一只貓,但是她很清楚,那不是。

巨鵬,呼嘯的風,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冰冷無情的大刀卡進兩塊岩石之間,不知道為什麽徐行的腦海裏蹦出這樣的畫面。她拼命的睜大眼睛去瞧周遭真實的事物,被風雨褪掉顏色的對聯,在風中搖擺的紅燈籠,石板縫裏長出來的青草,路的盡頭是一顆歪脖子樹,光也在那裏停止。

“你看到什麽了嗎?”徐行本能地想要依賴身邊的人,然而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她知道,在這個時候,她才是那個被別人依靠的人。

燕珊珊沒有察覺到任何危險,反而嘲笑徐行過于緊張,今夜的風過于詭異了些,不過那沒什麽奇怪。在城市裏,唯一需要提防的是人,其他的危險只有坦然接受。這是她的經驗。

只要不去看就不會害怕,徐行想,像燕珊珊一樣,無知無畏,也許能夠安全的到達庇護所。

事情全然不如她所想。

巨大的影子降落在馬路上。昏黃的燈光,交錯的陰影,靜立在路中央的一匹馬,馬上一個穿着铠甲的人,手持一把長刀,威風凜凜,帶着萬千亡魂的夙願似的,反客為主,讓整個人間充斥着黑暗邪惡的味道。

“你看見了嗎?”

“快跑!快跑!”

燕珊珊的聲音帶着哭腔,徐行反應慢了一拍,等她回頭,看見燕珊珊已經跑出十米遠。

再一次被扔下了。徐行想,不,不能這麽想。那是迫不得已,她說了讓她快跑,她反應遲鈍沒有跟上而已。不過,如果是我擋在前面保護她的話,那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影子屏障像洪流一樣從燕珊珊前方十多米處逼近。一個清秀愛笑樂觀的姑娘被吓得眼淚鼻涕橫流,站在原地雙腿打顫,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奔跑的步伐一停下來,怎麽也使喚不了雙腿邁開來繼續逃。

影子将士騎馬追來,鐵蹄“嗒嗒”聲如陣陣磅礴鼓點敲得人的心都快要被吐出來。徐行一邊跑,一邊看見那人舉起了長刀,逐漸覆蓋她的影子。

她還沒有學習過該怎麽應付這種情況。就連承認有這樣一個世界的存在還是在聽到花蓑老板娘的話之後。只有逃,這是她從小到大從故事裏學來的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徐行拉着燕珊珊的手,把她護在身後,自身的恐懼轉移到拉着朋友的那只手上。她有多麽害怕,拉着燕珊珊的力道就有多麽的強大。盡管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對徐行自身來說,已經是她破天荒所能表現出的最大勇氣。不過,如果要命的話,她已經做好準備和對方拼一拼了。

燕珊珊縮起身體,依偎在徐行身邊,口裏不斷地重複着,“救我……救我……小白,救我……”前方是屏障,幾乎連空氣也被擠壓出去,後方是騎士的刀。

忽然間,那把高過街道旁兩層小樓的大刀從中間截斷,從另一端飛了出去,黑色的屏障瞬間露出一道有些微光的口子。騎士遇到了無形的阻礙似的,馬兒受驚,主人落馬,徐行拉着燕珊珊快速穿過那個出口,再次來到熟悉的街道上,身後的一切恢複如常。

還未來得及喘息,一陣微風吹過,徐行這才感到身上滿是汗水,緊張還在繼續,因為影子卷土重來。她感到了洪水襲來的恐慌,幾乎是在一瞬之間,兩人已經被團團包圍。

身體在下沉。燕珊珊已經喪失理智,大哭大叫,閉上眼睛不願意睜開,也不願意再走一步。徐行記得這附近有一道樓梯,只要爬上去應該能避開洪水。

不是她想把逃生的機會讓給燕珊珊,而是燕珊珊過于恐懼,站在狹窄的樓梯上不肯動一步。生死瞬息萬變的時刻,任何一秒的浪費都是對死亡的靠近。而且,對方似乎是沖着她來的。與燕珊珊無關。這麽一看,反倒是徐行拖累了燕珊珊。于是,她選擇獨自面對自己的命運。

果然是洪水。

徐行在水中浮沉,聽見“嘩嘩”的聲音。有關水的畫面浮出腦海,一時間內外世界達成一致,各處淹沒。

黑豹。它的冷若寒刀,插入心肺。

在一張幼小單純的臉龐上,徐行看到了惡鬼的形象。無盡的恨意,橫流的鮮血,紅了眼,扯開嘴唇的臉。

原來是白召南。

所以徐行确信,這一場來自異世界的報複是針對她的,燕珊珊被無辜牽連,希望以後她不會知道。

白召南笑吟吟向徐行伸出手,她思索再三,說服自己這是表示友好的象征,自己不該懷着猜疑,況且現在這時候需要的就是幫助。于是決定接受他的幫助,然而這只手把她推向水淵更深處的漩渦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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