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狹路相逢(2)
狹路相逢(2)
“白召南。”
一個充滿誘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同時天上掉下雨滴。被墨水噴灑的陰影襲上心頭,白召南連忙用手去擋。下一秒,他已置身于陰涼的林蔭道上,雨水擊打着葉片,令那層層疊疊的繁茂枝葉更加青翠欲滴,連柏油路也浸潤成綠色似的。一把傘懸在他的頭頂,是一把透明的傘。白召南覺得自己也變得透明了。
再看看旁邊站着的這個人。
白召南吃驚。為什麽面前站着的這個人,是他自己?那我又是誰?難道我已經消散在這幽篁之獄了嗎?他不自覺的伸手去捂那只并不痛的眼睛,果然,自己完全喪失了感覺。
“你是誰?”
面前這位氣色好得不能再好的少年拉開衣袖,給白召南看他的印記,以此表明自己的身份。
白召南的反應變得遲鈍,他也跟着拉開衣袖,那裏果然留着為徐行烙下的印,一模一樣。他忽然忘記了自己來到此地所為何事。
“跟我走吧。”少年含着笑意轉身往回走,沒有等待還在發呆的白召南。雨水很快打濕他的頭發和身體。那只鳳凰之眼源源不斷的流出透明液體。
“你不是要找徐行嗎?那你只有求我了。”
雨中艱難行走的白召南宛如一顆被抛棄的蘑菇,努力破開風雨,追尋心中的理想之地。
徐行正在和兩個男孩子踢足球。跟在她身後的女孩是燕珊珊。白召南呆呆地站在另一個白召南身邊,眼見那只足球以告訴向他的面門砸過來。白召南想起和徐行的第一次相遇。那次見面,确實沒有給他留下多餘的記憶,不過那個人給他的獨特感覺隐隐藏在心中。
她是特別的。一直都是。
被足球擊中會怎樣呢?白召南呆呆地站在原地,思考着這件事。不過他的思維變得遲緩,腦海裏只剩下問題,不能繼續思考答案。就在足球碰到他鼻尖的千鈞一發之際,他被代替了。不知道怎麽回事,原本站在前面的成了他,站在後側方的是自己的另一個身體。
被砸的白召南倒在地上,鼻孔流血,坐起來時,徐行和燕珊珊剛好跑過來,兩人一左一右蹲在白召南身邊,詢問他的傷勢。
“你怎麽樣?”燕珊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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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樣?”徐行也說。
幾乎是在同時,一樣的音色。白召南看見燕珊珊耳後的綠眼烏鴉痕跡變成了一支飛镖,從徐行卧室的一邊朝自己的鳳凰之眼刺過來。他被刺中了,眼睛流出了綠色的鮮血,苦瓜汁一般。他看見過徐行喝過這種東西,徐行也逼着自己喝過這些東西。
燕珊珊忽然不存在了。剛才踢球的兩個男生也不見了。其他人如紙片一樣在視線顧及不到的地方若隐若現。
徐行抱着地上的白召南放聲大哭,“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白召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剛才看見你太開心了,所以沒注意到把球朝你踢過來了。你還疼嗎?”
“我不疼。”白召南安撫她說。那只手摸着徐行的後腦勺。兩個人像常見的那些情侶,看起來十分恩愛,實際上年幼的心裏或許根本不懂愛是什麽,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什麽樣子。疼痛轉移到站着的白召南身上。他看到自己逐漸變得透明,直到那位白召南提起他,徐行的注意力落在他身上才又恢複正常。
“這是誰?”徐行看了站着的人一眼,立馬又鑽進白召南懷裏,“白召南,你怎麽會來找我?我好開心啊!”徐行恨不得黏在對方懷裏。
明明是一樣的臉,你說不認識?你喊着我的名字,你說不認識這張臉?白召南的鳳凰之眼看到另一個自己瞳仁中的自己,發現自己的這張臉長着一張鋼鐵拼湊的潦草的樣子。
白召南伸手抓住地上的這個男生,一邊試圖探曉對方的秘密,一邊想要通過暴力方式引起徐行的注意。對方的身體裏和他現在一模一樣,是笨拙的頑石。白召南陷入了短暫的自我懷疑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他那只要砸向白召南的臉的拳頭被徐行輕輕松松的擋下了。
“你怎麽會喜歡這樣的蠢貨?腦袋裏全是石頭。”
徐行平靜地繼續她的警告,“不可以在我面前打架。白召南,我們去上課。”
“站住!”白召南拉住徐行的發尾,把這個人給拖了回來,擋在兩人中間。他需要在徐行的世界裏創造存在感。“你知道我是誰嗎?我也叫白召南,他也是白召南。你明白嗎?”
白召南在徐行眼睛裏看到自己的樣子,和剛才看到的一模一樣。他癡癡的看着徐行,用鳳凰之眼看到徐行的秘密。
白召南,你這個瘋子為什麽要來這裏?難道是被抓過來的?我早就感覺到你不是一個普通人。活該啊!當初那麽欺負我,遭到報應了吧?你求我,我也不會救你出去。你和梁夏不一樣,我不會救你出去,自個兒在這裏好好享受吧。
“和你有什麽關系?我喜歡的是他,他的名字是白召南,我就喜歡這個名字。盡管你也叫作白召南,但是我并不喜歡你,甚至讨厭你。難道你忘了今天下午上化學課時對我做的事情了嗎?你那是霸淩,知道嗎?幸好你遇見的是我,不然你的惡行就沒有人給你懲罰了。”
她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也清醒的知道這裏的一切是假的,為什麽要這樣?
“徐行,你喜歡的人,真的叫作白召南嗎?”白召南湊近徐行,氣息幾乎缭繞在女孩的眼睛周圍。
另一個白召南忽然喊痛,奪回了徐行的注意力。他們兩人回頭的那一刻,白召南發現光透過了自己,自己整個人瞬間消失了一樣,吓得他連忙抱住徐行,身體又恢複過來。此刻他的內心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留在徐行的視野之中。
“你做什麽?”一個白召南正因為鼻子受傷疼痛不已,另一個鐵臉的白召南卻像癞皮狗一樣抱住了她的雙腿。
鈴聲響,操場上湧出來許多人。徐行感到恐慌,連忙轉移自己的目光到地上,正好迎上白召南的目光。
“你做什麽?”徐行忍不住摸那張臉,拂去眼角的那一滴淚。他的衣服是濕的,身體是瘦弱的。“白召南,我們養一條狗好不好?”
狗?虛弱的白召南聽到這話簡直要原地回血,暴跳起來。
“當我的狗,我才帶你走。”徐行說。
那邊流鼻血的白召南又在催促着徐行快送他到醫務室去。
徐行,你是清醒的。這個仇,我一定要報。白召南連忙答應,“好好好,我當你的狗,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你一定要留我在身邊。”算了,這是我的報應。誰讓我以前那麽對你呢?不管你是誰,都不應該那麽做。對不對,徐行,你想讓我這麽想?
目前的情況是複雜的。徐行極其喜歡那個內裏是石頭的白召南,恨不能将所有的好東西與他分享。上課的時候也要常常回頭看他一眼。他這個真正的白召南站在旁邊如同一尊負責守護的兵馬俑,或許在其他人眼裏是條狗。這裏是徐行的世界,一切由她掌控。
當嚴厲的老師問她為何将狗帶到課堂上來,徐行理直氣壯地回應,“小狗太可憐了,它想留在這裏,是它想留在這裏和我們大家待在一起。”老師立馬變了一張臉,摸了摸小狗的腦袋,囑咐他乖一點兒,不要亂叫。
下課鈴一響,叫作白召南的狗被全班同學撫摸。他在這些人之中看到了朝硯、梁夏、許嘉文、劉馨、王繁心。白召南沖他們呲牙。忽然意識到,這些人對徐行來說是重要的,她喜歡和這些人待在一起上課、生活。那他白召南呢?為什麽徐行獨獨對那個白召南如此瘋狂的熱愛?那個人又不是真正的白召南。性格與他大相徑庭。
白召南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他回頭看了徐行一眼,将徐行與那位假白召南之間的愛意交換盡收眼底。毫無疑問,徐行在這裏比任何人都清醒。幽篁之獄的操縱者如果是徐行自身的話,那這一切可太精彩了。
強者總是令人畏懼的。畏懼到想要消滅掉任何威脅。
放學路上,虛假的白召南與徐行二人說說笑笑,互相打鬧。以前怎麽沒見過她有那麽多話,那麽活潑。作為小狗的白召南獲得了買草莓的奶奶的誇贊。白召南搖搖尾巴,徐行伸出手,白召南便把自己的腦袋放上去乞求撫摸。他實在不願意如此,無奈回家路上的風景甚美。走過盛開的紫藤花小巷,穿過小橋和妖嬈柳枝,前方還有一條賣花小巷。
這是徐行所向往的生活。處處美好。若是人人能夠擁有這樣一片天地,那豈不是天下無惡。
虛假的白召南将徐行送到家門口。
“你真的要收留他?”
“當然啦!他是我的小狗。”
徐行這麽說,這個世界的所有人便都這麽認定。站在一旁的白召南,此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荒誕。傳說中的幽篁之獄被徐行玩成什麽樣子了啊?幹脆叫作幽篁樂園好了,人人都可以在自己的世界裏稱王……不,我應該相信幽篁之獄的力量。從徐行身上奪取代價的時機什麽時候會到來呢?
“白召南,跟我上樓吧!”
白召南一陣詫異。徐行這是自己承認了?她一扭頭,端詳白召南片刻,笑道,“你看起來好多了嘛!”
果然,不在徐行世界範圍內,就會逐漸被幽篁之獄給消化掉。
“你是裝的嗎?為什麽要這樣?”
“和你有什麽關系?”
她似乎很喜歡爬這段回家的樓梯,白召南有些跟不上。
“你知道你的父親、學校的老師,還有警察都找你找瘋了嗎?”
徐行推開家門。溫馨的房間裏讓人恍然覺得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徐行在和廚房的父親說話。
“我今天帶了一個同學回家。”
“帶了誰呀?”
那位父親探出頭來,白召南看見那人的樣貌吓得連忙鞠躬。徐行邊笑邊蹦着跳着走過來接他手裏的塑料袋,打開一看,驚喜道,“哇!你什麽時候買了草莓?”
“在路上。”因為徐行看見了賣草莓的小攤,所以他也看見了。如果不是徐行想要,這東西不會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是位男同學?寶貝兒,是不是叫作白召南的那個?”那位父親感到驚訝,但也沒多說什麽。不久之後,飯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菜,不過,都是素的。
做父親的一直照顧女兒吃飯。兩個人聊起一天的見聞。徐行講起今天踢足球砸到人的事,胳膊肘一撞白召南,說,“對吧?當時血流不止。他沒有地方可以去,所以我就把他帶回來了。爸爸,旁邊那間空房給他住好不好?”
沒想到她父親竟然答應了。這是正常的家庭嗎?白召南好幾次大着膽子用鳳凰之眼去看那位先生的眼睛,總是還沒有沾着邊就被吓回來了。當初與魔王面對面,也沒有這樣怯場。究竟是為何?
“你怎麽又放肉?”徐行挑出碗裏的肉很自然的放進父親碗中,抱怨道。
“哎呀剛才一着急忘了忘了。看你瘦的,爸爸想讓你好歹喝點肉湯好長長肉嘛!”
白召南默默吃飯,忽然眼前多了兩塊肉,擡頭一看,正是魔王本尊笑吟吟對他道,“多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