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狼的僞裝(7)
狼的僞裝(7)
梁夏仔細辨別着那聲音,臉上的冷肅之氣逐漸轉變成困惑不解、不知所措。他悄悄咬了唇,三月袍發覺那是同徐行一模一樣的小動作,感到好笑。這個人真的以前自我意識都沒有,完完全全是徐行的一條狗。現在,怕了吧?
被徐行一聲聲呼喊着的人确實忌憚。他剛剛還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将徐行身邊的害蟲一一清除幹淨,現在僅僅聽到她的聲音就猶豫了。他擔心被徐行看見自己做壞事的模樣。
“你要幹什麽?”看着梁夏一臉正派的靠近,朝硯在短暫的時間內感到驚恐,手腳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顯然是預想到“死亡”而被吓到了。
她見過他這個樣子嗎?梁夏忍不住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對三月袍冷嘲熱諷,“你是個只會藏在窩裏的老鼠罷了,你憑什麽和她比?收起你的嫉妒心,你的恨意吧,你該恨的人應該是你自己,因為你既無能又心眼小……”
“桐兮!”
這一聲可謂是直擊靈魂的痛點。梁夏瞬間驚慌,朝硯抓住這一刻,狠狠地朝梁夏揮去一拳,打中他的下巴。
梁夏便以暴力回應,沒想到這是朝硯的計謀,就為了讓徐行看見他瘋狂的模樣。
果然,徐行被吓着了。她靜靜地看着梁夏的拳頭将朝硯的嘴巴打出血來,此時的朝硯正因為摔下井口,腿上被劃開一道深深的傷口。
大人們先将梁夏拖上來,到了井邊,徐行伸出手,想要拉他一把,梁夏卻因為心中有愧不敢面對。
正當大家忙着救助朝硯時,梁夏從醫護人員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那位敬業的護士剛剛找到繃帶,一轉身自己的病人就消失了。徐行注意到梁夏的去向,偷偷跟在後面,棄朝硯于不顧。
徐行自以為還沒有人能躲得過她的追蹤,才剛剛穿過一條小巷,轉過一個彎,梁夏的身影就不見了。濕潤的磚石地上沒有腳印,青苔沒有被踩到的痕跡,四面的巷子裏只有另一條街上傳來的叫賣聲,空氣裏充斥着附近飯店的炒菜香。太多的信息幹擾,令徐行失去了方向。
在小小的天地裏,她擡頭看看天,腦海裏浮現出一些不屬于自己的記憶來。天邊似乎有彩虹,但她知道,那是假的。有人令她的世界真假參半,已經不那麽容易分辨了。一位老奶奶從旁邊經過,她知道這位奶奶德高望重,是這座小城裏有名的小學老師,幾乎所有人都認識她。她沒有向這位老奶奶打招呼,對方也安安靜靜地看了一眼獨自立在一個破廟前的徐行,心無旁骛地走出悠長的巷子。
破廟只是一個小棚子,公交車站一樣大小,敬着一尊看不出模樣的石像,因為隔絕了雨水,唯獨這裏看起來是孤寂的。一只黑貓出現在徐行身後的土牆之上,院子裏的小女孩發出尖叫,桃子的香味,曾經的老奶奶面容……
這一切的場景将徐行送回到另一個人的過去。
周圍的死物忽然間被賦予了生命,在徐行耳邊發出微弱的聲音,一個兩個,紛紛訴說着自己的所見所聞。那尊破爛的佛像也開口了,為徐行指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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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麽?”徐行心中疑惑。她察覺到自己在顫抖,畏懼,巷子怎麽走都走不出去,宛如迷宮。她不信沿途的那些老物件的聲音,走地多了,便慢慢地和他們融為一體。那聲音像是從她身體裏發出來的,回應着門栓,牆上野草,牆角小石子,門前石獅子,院內桑葚樹,樹上烏鴉的言語。
我是來找梁夏的,他不能逃掉。徐行在心中默念着這一句話,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來時的路。懷着悲壯的使命似的,每一步走得艱難。偶爾路過的行人看見她,只需一眼便知這姑娘有些不對勁。她好心地開口詢問,“你迷路了嗎?在找什麽東西嗎?”
徐行擡起頭來,如虎狼般兇狠的目光把對方吓退。
我已經不是我了。
徐行在掙紮,內心嘶吼着,“這裏是什麽地方”,可路人并不能聽見這聲音。徐行暗自攥緊拳頭,将指甲紮進手心。那裏是她能感受到疼痛程度最大的地方,也是死穴。她強迫自己清醒,遠離周圍的這些妖魔鬼怪。她朝那位好心的姐姐伸出手求助,“哪邊可以出去?”
“這就是出口了呀!前面就到了中央廣場。”
是嗎?為什麽我看不到亮光?
你不要我們了嗎?公主殿下!還記得這是哪裏嗎?
我們一直都将這裏保護得很好。
就是為了有一天你還能回來看看我們,想起……
想起你曾經做下的罪孽……
這是哪裏?
這是我們曾經養你長大的村莊啊!
還記得這裏嗎?你小時候最喜歡在這個院子玩捉迷藏。
我不喜歡。捉迷藏讓我崩潰。
井邊的葡萄,你最喜歡吃。
那是我的噩夢。到底為什麽讓我看到這些?我不是別的什麽人。
你是徐行?
不!我不要當徐行。
可你為什麽要和我們在一起?
對啊!為什麽要做和公主殿下一模一樣的事情?
“什麽事情?什麽事情?”
徐行暴躁大喊,連她自己也被這聲音吓了一跳。不過一切都安靜下來了。就像尋常午後,一處尋常的偏僻村莊一樣,所有的東西都靜靜地接受着陽光的照拂。徐行從一場噩夢中清醒過來,發覺自己仍然被困在迷宮之中,找不到來時的路。
桐兮,這是你的計策嗎?徐行的目光忽然變得堅定。她幹脆閉上眼睛,摸索着牆壁前行。聽見腳步聲也絕不去看。路過的大叔看着奇怪的高中生,以為是在和朋友玩捉迷藏。
“小姑娘,這兒危險,別在這裏玩,快回家吧!是不是要高考了?”
徐行遠遠跟着那人的聲音一直到巷口,那人消失了,出口消失了。面前的路是最初進來的三叉路口,有破爛的佛像,牆上的黑貓。她很明白自己回到了原地。唯獨自己,又被困在這一片地方。
“你閉着眼睛是想看見什麽呢?”
“三月袍。”徐行仍然閉着眼睛。可她看見這個來自異國他鄉的男子正坐在牆頭,似乎剛剛還是那只黑貓。
“原來你認識我啊!我還以為你鐵定了心要做徐行了,為什麽不堅持下去?是不是想要開始贖罪了?”
“我不當徐行,你給我什麽好處?”
“什麽?什麽?你問我要好處?”三月袍的上半身像松樹的虬枝極力往外探着,想要離徐行更近一些。
徐行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碰三月袍的肩膀,這位身材優越的人形雄性便像玩偶一樣栽倒下來。徐行感到不好意思,往後退了一步,解救出自己被壓到的一只腳,“你剛才那樣,我真的忍不住想要看你掉下來。因為你肯定會掉下來。下次不要再這樣了。”
“我想要去找桐兮。他開始三番兩次的肆意妄為,會給我造成困擾。”
“鈴蘭!”
徐行腳下一頓,對這個名字沒有太多感覺,以為三月袍又在發瘋,所以只顧着逃跑。又聽見三月袍喊,“徐行!你站住。”
“叫我幹什麽?有事快說,沒事我還忙着吶!”
“你不是喜歡我嗎?”
徐行扶着牆嘔吐。這人是瘋子吧?在說什麽胡話?不過,似乎有過這麽一段往事。
“喜歡你,這是你一直暗地裏害我的理由?我從一出生,你就在我身邊了,是嗎?每次做噩夢看見的人都是你對不對?我這麽膽小都是因為被你吓得。”
“嗯。現在感覺很親切了。”三月袍追過來,站在徐行身邊,看着她傻笑。“一直都是我,怎麽樣?現在想起來很生氣吧?走路掉坑裏,騎自行車掉坑裏,從樹上摔下來,從樓梯上滾下來,吃飯時漏掉的碗,睡覺時掉下來的天花板,看見的狼豺虎豹,都是我幹的。”
“哦。謝謝你對我這麽好。”
“你說什麽?”三月袍大驚失色。他對徐行的反應感到不解。“你不恨他嗎?”
“這不是我應得的嗎?他的報複已經夠溫柔了。”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當然是啊!”徐行睜開眼睛,抓住對方的腰帶,得意的笑道,“梁夏!被我抓住了。”
“你更喜歡梁夏還是桐兮?”頂着三月袍的臉的高大男生接着問道。
此刻輪到徐行震驚了。現在是什麽情況?還在三月袍構造的虛假空間嗎?為什麽連自己的感官、腦袋都出問題了?面前這人到底是三月袍還是梁夏?或是桐兮?由于太過複雜,徐行頭痛欲裂,随手撿起牆邊的一根棍子,朝身後的人掄了過去。
三月袍穩穩接住。轉眼間棍子變成蛇,吓得徐行哇哇大叫。三月袍在旁得意的笑着。“你認為對一個人最有效的報複是什麽嗎?有人建議我把你抓起來像這樣慢慢折磨,但是那樣樹大招風,而且你會被馴化得像一頭蠢驢。有人建議我,你當初讓我怎麽痛苦,現在我就讓你怎麽痛苦,但是那也做不到。你如今身家幾兩,能跟我當初的境況相比嗎?你親手毀掉了我的一切。你有什麽?你恨不得将自己所擁有的的一切都毀掉,所以我豈不是在幫你。你冷血、無情,心裏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你的痛苦只有自己柔弱的力量,我要一遍遍讓你認識到自己的無能。”
“要不要我教你該怎麽向我複仇最能讓你心理平衡?你可以先讓我在這裏活得快樂,對你百般依賴,盡可能的喪失一切生活能力,然後突然背叛,離開,看我會淪落到何等境地,是不是很美妙?”
三月袍似乎真的在考慮這個計劃的可實施性。徐行以天真單純的目光看着他,等待着答案。實際上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人生的前十幾年就是這樣生活的。父親對她不好,仍然将她養成了廢物。
“我知道了。徐行,你別太得意。”三月袍說,“我會毀掉你聰明的腦袋,這是你最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兩雙眼睛看着那條黑色的蛇将柔軟的身體爬進徐行的腹部。她能感受到蛇開始在身體中爬行,搔癢的感覺、被噬咬的疼痛感瞬間侵蝕她的理智。她大叫,抓着三月袍撕扯他的衣服。
“你想幹什麽?”三月袍明明可以離開現場,但他沒有,靜等着徐行對他的行為進行反擊。衣服果真被撕破,腰帶也被扯下,露出胸膛,還在白皙的皮膚上面留下鮮紅的抓痕。
“真的這麽痛苦的話,求我,說你錯了,我就饒了你。”三月袍平靜地說。
“咔擦”一聲,閃光燈差點閃瞎三月袍的眼睛,只見徐行雲淡風輕的收起手機,眼神裏盡是不屑,“你被我拍了□□,北方雙子座的兒子也不想這種照片流傳出去吧?”
“你把我當誰?”
“你又把我當誰?”徐行冷漠道,走出巷子,陽光刺眼。她擡起手擋在額前,思考良久,回頭一望,轉身返回告訴好心腸的複仇者,“我已經什麽都不怕了,白召南。盡情的做你想做的事情,世界就是這樣,我不會乞求事情別發生,有能力應對才會萬無一失。你失望嗎?”
“是嗎?”三月袍低頭吹口氣,将胸前的抓痕印刻成永久的傷疤,極其享受這一刻似的攏好衣服,問徐行道,“那你弟弟,也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