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閱前注意:平和(?)咒術師日常,沒有涉谷篇,新世界etc.

BGM:春よ、來い-松任谷由實

001

“不好意思——!”

偶爾也會有這樣大聲的拒絕,認真到不可思議,吵醒正在午睡的人。

在往後長久時光,被拒絕了的一方中都不會忘記那個自己曾追逐着的身影。畢竟随着年齡增長,進入這花花世界,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愈發別扭,如此真摯的回應,會成為美好的回憶。

哪怕當下是傷心着的。

腳步聲傳來,女孩哭着跑走了,櫻樹已凋謝。

告白,還是暗戀?在選擇了前者時,眼前的道路就往另一個方向延伸去了。

根本不認識的人,塞一封信到鞋櫃裏,就按照上面的時間和地點赴約,兩方大概都是笨蛋。

告白這種事,是要講究時機的啊。

這樣想着,頭微側,臉上的書掉到地上,發出一聲響。她坐起來要撿,剛睡醒還很迷糊,身體一軟,從椅子上掉下來。

“……”

嘆聲和吃痛聲被壓抑在喉嚨裏。

一手按在書上,擡起另一只手揉了揉腦袋,睜開眼睛,黏糊糊的光亮中,一人探頭看往花圃後,朝她看了過來。

一年級的新生吧,還很稚嫩的模樣,和纖細的外表不同,聲音挺有中氣。有些可愛。可愛是被她濫用了的詞。

“中午好。”她這樣說道,側過頭去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拍了拍身上,低頭翻到睡着前看到的那頁,插入書簽。

“中午好。”出于禮貌,伏黑惠還是打了個招呼。

個頭比他高,看這被發現偷聽也游刃有餘的樣子,大概是高年級。

學校女生的制服裙統一在膝蓋以上的高度,這位前輩的裙子長至腳踝,看來不是相當保守,就是絕對不良。

她看了過來,忽然就笑了:“恭喜。你是新學期第三個被告白的。”

她笑得開懷,伏黑惠輕輕揚起眉頭。

看來比起說她有特別的嗜好,不如說是其他人打擾了她。高高的花圃有可以睡覺的地方,一般人根本不會發現。

“那麽。”不待自己回應,她朝他點了下頭,徑直走離。三根手指拿着書的一角,粉色的“食人族”三個大字随她的步伐晃動。

放學後,他在書店裏找到了這本書。

《我們都是食人族》*,聳人聽聞的書名,作者和某個更著名的音樂家同姓,國籍卻不一樣。開篇第一章,1951年,聖誕老人……被處死了?

這是什麽?

伏黑惠擰起眉頭,指腹摩挲着書頁,坐在桌旁,等待鍋裏的湯汁發出咕咚聲。

他想起前一個聖誕節,突然停電了。五條悟穿着聖誕老人的衣服,帶着裝了禮物的袋子,從窗戶爬進來。他差點兒和五條悟打起來,津美紀也吓了一跳。

雖然對他抱有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激之情,但希望他可以少做一些給別人帶去麻煩的事。

“……過渡禮……啓蒙儀式……”嘴唇蠕動,沒有念出聲。

在津美紀回來前,伏黑惠懵懵懂懂讀着這本書。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他不明白,或許以後也不會明白的存在。

002

拒絕了沒什麽印象的同級生的告白,偶爾路過花圃,想過繞到後面看看,最終沒挪動腳步。

書店他一直會去,如今成了常去的地方。

他喜歡非虛構文學,在夜半看《冷血》,一時沒克制住,熬了整夜。頂着一頭炸毛,渾渾噩噩去學校,午間補覺後去販賣機買飲料。

離上課鈴響起還有兩分鐘,體育館就在隔壁,買完正好過去。

走過轉角,有一身影伫立在販賣機前,身形高挑,頭頂和最上層的飲料持平。

她單手輕抱着腰,撐着另一只手,手指輕點嘴唇,目不轉睛地盯着販售機,看着似乎有些苦惱。

自上次見到她過去了三月,時間來到夏季。

他要買的飲料在同一個販賣機裏,看對方架勢似乎沒法決定,他轉而面向旁邊的販賣機,決定買其他的,忽聽她開口:

“草莓味和抹茶味,選哪個好?”

伏黑惠腳步一頓,不知是不是在問自己,周圍也沒別人,又或是喃喃自語。

“……抹茶。”他說。

對方投入一張紙幣,嗵嗵聲接連響起,一下滾出了幾瓶飲料,她彎身拿出一瓶,遞到了他面前,是抹茶味的。

“謝謝。”她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心情很好。“收下啦。”見他沒動作,她又将手一伸:“我要遲到了。”

“……thanks.”他沉默了一瞬接過,不知怎麽說出英文,又看向擠滿了取貨口的飲料。“要幫忙嗎?”

“那還真是可靠。”她笑道:“拜托你了。”

伏黑惠懷裏整整齊齊堆了七瓶飲料,身旁不知名的前輩左右手各拿了兩瓶。

除了一瓶是抹茶味的,其餘全是草莓味。

他們幸運地沒碰到老師,在學生會的辦公室門前停下,她從口袋裏拿出鑰匙,打開了門。

辦公室裏空無一人,午後的陽光從緊閉着的薄窗簾外落進來。光線有些昏暗,捕捉不到流動的痕跡,連帶着這房裏的時間似乎也一起靜止了。

伏黑惠放下飲料,她站在桌邊,讓他将飲料滾過來:“不好意思,耽誤你上課了。第一節是什麽?”

“體育。”

他滾出一瓶。

“我最不擅長的科目。”

她又笑了,将飲料擺放在椅子對應的桌面上。

“前輩第一節沒課嗎?”

他滾出第二瓶。

“我今天本來請了假,翹上一下午的課也沒關系。”

她放好第二瓶。

“不要被武田先生發現就好。”

他控制了力度和角度,精準地讓第三瓶落到了她的手中。

她從鼻中發出一聲哼笑,同時按住飲料瓶:“武田先生知道的。”

知道?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有些好奇地問:“……如果沒遇到我,你準備怎麽帶這些飲料上樓?”

“這個嘛,”她好像現在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放到了第五瓶,“放在裙子上吧。”

伏黑惠:“……”

聽上去有些糟糕,還好沒這樣做。

“你出現得太及時了。”還有兩瓶沒放好,她走了過來。

他即刻擺好了。

“謝謝。”她遞給了他唯一的抹茶味飲料。

“不用謝。”這回,他朝她點了點頭,走出門。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

這是和她第二次見,不可思議的人。她并沒有問自己的姓名,甚至不清楚他是不是還記得告白的事,最好是忘記了。

那本短篇文章的合集放在書櫃的一角,他回去後翻了翻,依舊艱澀。

003

中學二年級來到了。

人們常說的“反抗期”也一同來到他身邊,雖說伏黑惠本人并沒察覺到走入了別扭的胡同,但近來總覺得津美紀管得太多,和她說話的次數不斷減少,開口時,翻來覆去都是那樣單調的話語。

和你沒什麽關系。就這樣吧。別管我。

開始打架的起因是不爽,僅此而已。

從學校裏的不良開始,他的名聲逐漸傳了出去。坐在被他打趴在地的衆人身上,位于最頂端,感覺或許有些好,或許不好。

也或許,他沒有任何感覺。他自己并不怎麽清楚。

不過在他人眼中,他成了确确實實的問題生,這是肯定的。

後來回想起,那段時間渾渾噩噩的,隔三岔五有人來找他,起初不想理,對方不斷挑釁,後來直接用拳頭說話。一場場架打過去,生活越來越沒意思了。

那一日是周末,依舊有人糾纏不休,還直接找到了書店裏。

半晌過去,他踩過對方的手,走出店旁的深巷,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血,一包紙巾遞到了他面前。

“今天可是周末,真努力啊。”

不知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他都被校長叫去談過話,五條來學校說了幾句,似乎擺平了。學生會裏的人肯定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多虧了你,紀律委員的工作輕松不少。”

這一年,他長了不少個兒,但她依舊比自己高上半頭。

哪怕從未交換過姓名,彼此之間似乎也認識了。他聽過不少和她有關的傳聞。

伏黑惠沉默着揚起眉頭,一把打掉都快貼到他臉上的紙巾,雙手插袋走到街道上。

“你好可愛啊,”這聲音不小,路上好些行人都扭頭看了過來。

伏黑惠驚詫地回頭,臉上的表情像是被迫塞下了腌梅子,過于酸澀的味道讓他的臉擰成一團。

她倒笑了出來,袖口掩住了下半張臉。

在周末穿着這身過于正式的和服,像是剛從相親的地方逃了出來。

“你真可愛啊。”

她對巷子裏的貓咪這樣說。

“真可愛。”

她盯着路邊的紫色花朵。

“唔嗯,太可愛了。”

她站在河邊草地上,擡頭望着空中金燦燦的雲。

“一點都不可愛。況且前輩也不覺得世界上所有存在都可愛吧,一直說可愛……”幾日前被津美紀砸了一頭草莓牛奶,他斟酌了一下,道,“說實話,會招人煩。”

“你覺得煩了?”她即刻側頭看來。

伏黑惠沉默了一瞬,好像也沒有很煩。一般吧,不過對自己被形容成貓,野花與雲一樣,有些不滿。

她沒有等他的回答,他這才意識到她可能并不在意。

“就像告白。”她說,“說出喜歡,好像就會更喜歡。說出可愛,世界就會變得可愛起來。說出‘可愛’與‘喜歡’的瞬間,隐藏在心中的感情會被釋放,變得更強烈。如果每一個人都将愛放在嘴邊,這個世界會少一些痛苦和悲傷嗎?其實是不會的吧……”

伏黑惠隐隐約約捕捉到了她話中的意思,沒法很好用語言形容,只不過眼前的她離自己近了些。

并不是和泡沫一樣一戳就破,而是更真實,伸出手就可以拉住的存在。

他的胸口湧上一陣熱度,像是被夕陽暈染了。

她看了過來,似乎在等他說些什麽。

不過那些話語被風吹去了,他問道:“為什麽穿着和服?”

“相親逃出來了。”

“……”

一輛車停到河岸旁,從駕駛座上下來一個黑衣人,拿着手機正在和誰說話。快步走了過來,似乎很焦急。

“要走了啊。”她說着看了過來,對他道:“再見(SAYONARA)。”

“學校見。”他這麽回複。

但她真的走了,若一陣風,眨眼消失在衆人面前。

他再也沒在學校見過她。

004

母親重新做回了梨園妻,照顧丈夫作為下一代繼承人培養的私生子。父親很高興,并第多少次發誓不再亂來。

她知道,還會有下一次。

轉到女校,一年後插班進直升的貴族高中就讀。先前的相親對象也在,好在雙方都對彼此無意,性格也相投,她加入學生會,繼續做之前的工作。

先前在琦玉的幾年,母親的身體一時不大好,也默許她拿這當理由請假。

她大多時間都在街道上晃悠。換件衛衣,憑着這身高裝成外國人,巡警也沒來查過她。

如今學校管理嚴苛,只好認真上課。

這幾年,母親一直在等父親追過來,兩人僵持不下。母親還是沒頂住家族的壓力,主動低了頭。

在夢裏,她無數次要錘開這牢籠,醒來後,每日都游蕩在外,不願回去。

沒多久,母親就同父親一起去巡演了,同父異母的弟弟與她相差不過兩個月,中學後沒再讀書,專心學藝。

如今偌大的家中餘她一人,倒樂得清靜。

時近新年,清掃要來了。

據說梨園裏不幹淨的東西一直不少,家國之事,愛恨糾纏,就在臺間。無論是演的人,還是看的人,都心存念想。

因此每年出錢,請貴客來清理。

這貴客新年花上一日時間,前往每家每戶走上一遭,清理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又貼上些符文,是新年前必備的事務。

往年都有其他人,今年只她一人。管家備妥要交出去的禮品,她一早被叫起梳妝打扮,就等那人來。

快到時有人來通知,說是今日那人還帶着其他人,她就随管家一同去門口迎接了。

拉門一開,那身着禮裝的人跨入門檻:“咦,只有大小姐一人啊。”

她不擅長對付這過于放得開的類型,手放在腹前,擡起頭來,笑意盈盈地看去:“許久不見……”

她的目光望向這人的随行者,穿着一身新年着的黑色禮裝的少年,神情卻是怔了。

對方也是。

005

五條老師新年要去多處拜訪,伏黑惠是知道的。今年他升上高專,他不知怎麽的心血來潮,說要帶他一起。

想當初,五條剛跑來見他和津美紀,為處理他和禪院家之間的事,帶着他在京都,走街串巷。

梨園內的事,一點都不比禦三家少。

這家人也是,禦門,他聽過這姓氏,沒将兩者聯系上。

時隔兩年沒見的人,好似還與從前一般。

見到他,她似乎極為驚訝,他也同樣,也不禁揣測這或許是五條安排好的。

“這是我優秀的學生。”五條悟說:“禦門家的大小姐,麻煩你帶個路喽。”

006

手攥得緊緊的,心髒都快跳出胸口,面上也依舊雲淡風輕。

“還真是許久不見。”她笑道。

“好久不見,禦門前輩。”伏黑惠點了下頭,沒說什麽“沒想到這是前輩家的傻話”。

今日她化了妝,和他記憶中的樣子不大一樣。

升上二年級,他也有了一米八的個頭,平日沒什麽自覺。同她走出了些距離,伏黑惠才意識到他确實是長高了。

記得從前要稍稍擡眼看她,如今側過頭就能望見她全部的側眸。

兩人都沒說話,她帶他進入房間,遇見蠅頭,他喚出玉犬。她看不見,問他在做什麽。

“犬?”她眼中顯露驚喜:“我可以摸到嗎?”

“恩。”

“在哪裏?”她問。

他讓玉犬到了她的腳邊,她蹲下身伸出了手,玉犬蹭過她的手。她驚訝地撫過去,正好摸過玉犬的背。

“母親過敏,父親不喜歡寵物。所以家裏不能養動物,如果是式神的話,說不定可以。”她将看不見的黑色大犬摟進懷裏,“真可愛啊。哪裏能領養?”

伏黑惠睜大了眼睛,神情不自覺地柔和了。

“不能領養。”他認真回答:“只能召喚。一直放在外面也需要消耗咒力。”

“啊,那快收回去吧。”她一下松了手,手放到了胸前。

被摸得很舒服的黑犬露出失望模樣,伏黑惠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中學時都是在外面見到,她的存在和這世間隔着段距離,現在看來,這個人在自己家的時候,竟比在外面不自在,也更有生活感。

過去的印象被推翻,竟令人有些雀躍。

007

一路走走停停,整間房子清掃幹淨,五條悟卻沒了影。打電話過去,他說他先去別家,讓伏黑惠自己過去找他。

要去的那家離這兒不遠,她畫了張地圖,伏黑惠接了過去,看了又看,道:“前輩,你能帶路嗎?”

話說至此,沒人會拒絕。

近午時分,暖和天氣,街頭游客衆多。

她對此地熟悉,走的都是常人不知的深巷,遇到熟人,還互相招呼。

“啊呀,還是頭一回見你和同齡人一起。”相熟的老板正坐在檐下休息:“難不成?”

點到為止的話,誰聽了都明白。

“怎麽會。”她笑道,蹲下身去摸那花貓:“真可愛啊。”

伏黑惠站在靠後位置,攥緊了落在身側的手。

到底是對前一句話不快,還是對後一句話不快,他也說不明白。

她逗了幾下貓,好似才想起要給他帶路,連忙起身說抱歉。

“前輩,你從剛才開始就像是在發呆”,他想這麽說,但又在想兩人的關系沒到能說這樣的話的程度,于是只道:“也不着急。”

“那不如去吃午飯吧。”她說。

“恩。”

不是什麽大店,卻歷史悠久,介紹制,禦門家同老板關系好,總是留有位置。

兩人坐進包廂,正對着的院子裏一派精致而悠然的庭院景。

她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的,不禁這麽想。但食物送上來,她立刻放松了,不再正坐,吃了幾口趴在桌上,看他動筷子。

他察覺到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伏黑君還是和以前一樣。”她朝他笑道:“真好啊。”

暖日落了進來。就在此刻,伏黑惠回想起了那年在河旁,他忘記的話。

那時他還不明白,此刻也并不太明白,但他有生以來頭一次意識到,這是名為戀愛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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