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1

“……代替你去相親?”

“這個周末我不是要去參加音樂節嘛,正好和家裏安排的相親撞上了。”

“那把相親時間改一下不就好了?我知道你不想去,但讓我代替你去風險太大了吧。要是我不小心抹黑了橘家的名聲怎麽辦?”

“……你再開玩笑我可生氣了啊。”橘寧子說着鼓起了臉:“你可是又高挑又可愛——”

“別別別打住打住!”

安娜伸手要捂住橘寧子的嘴,後者卻起身躲開了她,站在長椅旁,深深地鞠了一躬:“拜托你了,安娜大人,我真的很想去音樂節看德德,錯過今年我真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去!”

周五的傍晚,校園操場上的人流量不小。女高生行大禮的模樣實在少見,好些人朝這邊看來,有些人似乎認出了兩人。

安娜手上的巧克力冰淇淋瞬間就不甜了。

雖說認識才不到三個月,安娜很清楚橘寧子的性格,除非自己答應下來,否則橘寧子不會罷休。現在是鞠躬,待會兒可能就直接抱着她的腿不肯放松了。

明明是寺院的大小姐,到底在成長過程中遇到了什麽才會變成這樣呢,安娜實在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讓我考慮一下。”安娜只好說道

聽她動搖了,橘寧子知道離成功又近了一步。

“如果能推掉我也想推的,但不管我怎麽說我爸媽都不同意,說什麽對方很忙啊,來見我是給面子什麽的……”橘寧子重重地嘆了口氣:“反正我也繼承不了家業,如果不是我當初強行考到住宿的高中估計剛到法定年齡我就成聯姻工具了,也不知道等畢業後怎麽辦……”

衆生皆苦,橘寧子想逃離的家庭大概是安娜最想擁有的存在。

一起歡笑,一起悲傷,偶爾發生争執,在争鋒相對之時也能給彼此一個擁抱……雖說這不過是她想象中的家人。

真實的家人可能會厭惡你的快樂,嘲笑你的淚水,在你最需要幫助時離你而去,又在你獲得成功時一齊湧上來……哪怕是這些,安娜也從來都未擁有過。

但,這樣就夠了。

聽着橘寧子滿腹的苦水,安娜不禁心軟了:“你不是在準備報考海外的學校麽,我也會幫忙的。”

“你最好了,安娜。”橘寧子拉過好友的手:“等這次音樂節結束,我一定好好學習。英文等級考試多虧了你我才通過,這次你也幫幫我,我保證!就這一次!”

坐上前往熱海的出租,想到今晚就能見到喜愛的歌手,橘寧子已經激動到考慮不了其他。

“總之給對方越壞的印象越好,”她拉下了車窗,“這樣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人找我相親了!”

“知道了,玩得開心。”安娜頗為敷衍地揮了揮手,在對方“會給你帶伴手禮的聲音”中徒步前往附近的酒店。

安娜擡頭望向天空,烏雲密布,能擁有當下的平靜,她并不奢求太多。

學校在郊區,酒店也在郊區。被西式的花園包圍的現代性建築,明敞的大廳充滿設計感,柔軟的皮鞋走過地面,好似踏過流動的河水,讓人心生愉悅。

安娜乘電梯上了頂層,在餐廳靠窗的位置坐下了。低低的格擋遮住了大門,她擡眼就能看到門口,進門的人卻不能看到這邊。

侍者送來了檸檬水,安娜抿了一口,看了看手表。

上午十點,她來得夠準時了,但目光所至之處不是空蕩蕩的就是成雙結對,沒有她要等的人。

她僅有一個名字和橘寧子“聽說”的外貌,遲到本就不禮貌,幹脆和橘寧子說對方放鴿子了,她也好回學校睡回籠覺。

徒步回去的話,大概十五分鐘,還能睡上兩個小時呢。

安娜飛快地做了決定,走進了下樓的電梯。

兩個穿着黑衣的人跟着她走了進來,其中一個還低頭看了她一眼。

心中閃過了一絲異樣,她伸手按下了電梯,背靠電梯看去:“你們到幾樓?”

兩個黑衣人似乎愣了一瞬,其中一個道:“和你一樣。”

從七樓到一樓,一路沉默,電梯門開,安娜快步走了出去,兩人跟在她身後,出了酒店。

外面下起了小雨,安娜站在檐下,想着要怎麽回去,兩個黑衣人卻也沒走。

不會真認識她吧,她是不是應該上前打個招呼,還是說——

“呀,你是橘家的?”一個爽朗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過于爽朗,好似能掃清雨天霧霾。

安娜側頭看去,見來人一頭銀發,身高讓他看上去有些壓迫感,但并不令人畏懼。他随意穿着身白色西裝,不想來相親,倒像是來求婚,只差一束花了。

“你是,五條先生?”

“哈哈,對上了。”男人推了推墨鏡,說道:“五條悟,毫無疑問,是你的相親對象。”他擡頭看了看天色:“怎麽樣,要繼續留在這裏,還是到雨中散步?”

安娜愣了一瞬,不待她回答,五條悟已拉過她的手,拽着她沖進了雨中。

一旦跳進了雨裏就再也無法回頭,進退兩難則會被淋得渾身濕透。西裝外套罩在了上方,安娜不得不同他一起跑起來。

身後傳來腳步聲,顯然是兩個黑衣人跟了上來。

心髒跳得和打鼓似的,安娜腳步急促起來,又正值轉彎,她一下往前栽倒。

就在閉上眼睛的一瞬,面前的景色驟然改變,等回過身來,她已經坐在一間黑色石牆的房間裏了。

房中除了放映裝置外沒有其他擺設,安娜輕吸了口氣。

一旁,五條悟抖了抖手裏的外套,歪頭看向她:“你被奇怪的家夥盯上了啊。”男人邊将外套挂在衣架上,邊說道:“我聽說橘家的後代已沒有咒術,你做了什麽?”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揣度與試探,安娜感到莫名其妙。

“我不知道。”她說道。

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遵循法紀,身家清白。

話說,咒術又是什麽?

“那,在這等等。”五條悟又不待她說其他,忽然憑空消失了。

這是什麽,夢?

安娜眨了眨眼睛,又是一瞬,三個身影閃現在她面前。

兩個黑衣人似乎意識模糊,轟然倒地。

五條悟拍了拍手,用腳踹了踹其中一個:“說吧,你們是誰,跟蹤橘家的人做什麽?”

黑衣人似乎被打了,口齒不清:“不是。”

五條悟:“什麽不是?”

“這個女人——”

聲音戛然而止。

兩人瞬間化作液體,就像抹布裏被擠出的水,淌在了地上。幾滴飛濺到了安娜身上,她瞪大了眼睛,一時無法分清夢與現實。

到底發生什麽了......

安娜張了張嘴,卻感到聲音被堵在了喉嚨中。

“真是,先不說搞得這麽髒,這種洩密就會死的惡心契約絕對是被強迫被立下的。”五條悟揉了揉頭發,看向安娜:“啊,從來沒見過這種場景?即使沒有咒術,你也該學習過理論知識吧,這兩人都是——”

“我要打個電話。”安娜打斷了他的話:“借我手機。”

2

安娜接過了五條悟的手機。

她不知道這場代替相親的戲還該不該演下去,如果不演,她會不會和這兩個人落到一樣的結局。

在五條悟的注視下,她的手指按住鍵盤,撥下了橘寧子的手機號。

“Hello!”那頭傳來了歡快的聲音。

“是我。”

“安嗎?”橘寧子驚訝道:“你買手機了?為什麽不告訴我,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買的。”

“沒有,這是——”安娜頓了頓:“五條先生的手機。”

“欸——”話筒那頭,分貝驟然加大:“怎麽回事?”

“發生了一些事,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說,”安娜緊緊地捏着手機,“總之不太妙。”

“暴露了?”

“......還沒有。”

“那就沒問題啊。”橘寧子松了口氣,笑了起來:“總之不要暴露你的身份啦,至少這個周末,其他無論發生什麽都再說,我要見到德德了,這是最重要的。啊,會給你帶雙倍伴手禮的,這個月全部我請客哦——”

她這邊都已經陷入這種狀況,那邊卻還渾然不知,安娜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影響橘寧子的心情。

安娜決定推遲宣布這個壞消息。

她放下了電話,沿着樓梯走了上去。

寬闊的場地,一半空蕩蕩的,另一半隔成了區域,銀發的男人正站在吧臺旁。

見安娜出現,他拿起手邊毛巾,扔了過來。

“去洗個臉吧。”他說道:“果汁馬上就榨好了,美人姬很甜哦。”

榨汁機的刀刃在旋轉,不斷攪動着紅色的汁液。安娜突然有些反胃。

剛才可是莫名其妙死了兩個人,他怎麽能和沒事人一樣喝這種顏色的果汁……

她自己之所以沒昏過去,不過是因為發生的這一切已完全超出了現實,大腦的自我保護讓她感到自己似乎存在于夢境中而已。

冰冷的水流淌過指縫間,擦過濺到眼下的血跡,安娜望着鏡中的自己。

忽然一陣刺痛閃過,鏡子裏的她眼中顯露出暗光,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頗為妖豔的笑容。

緊張到産生錯覺了嗎?

無法拒絕五條悟的盛情邀請,安娜還是坐到吧臺上,咬住了吸管。

很甜,讓人感到幸福的甜味,但比起果汁,她更喜歡草莓本身。

五條悟坐在對面,單手撐着臉頰,笑眯眯地看着她。

“怎麽樣,好喝嗎?”

“嗯。”安娜點頭,擡眸望向他:“地下室沒關系嗎?”

他似乎對這種情形習以為常,還提到咒術和橘家後代之類的,如果她表現得過于震驚,很可能會被看穿。

“放着會有人來打理的。說起來,也快到中午了,吃什麽好呢?”

還吃午飯?就這樣結束吧,遇到這些事,她現在只想回學校宿舍躺着荒度周末,等橘寧子回來再問個究竟。

“……我聽說你很忙,有這個美國時間浪費在吃午飯上嗎?”安娜故作冷語:“更不用說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事,怎麽會有心情吃得下東西?”

她就差沒把“我只想立馬躺在床上爆睡”說出口。

“當然,午飯可是很重要的。有些事情再怎麽着急,在沒弄清楚狀況之前也不好解決。難得有這個機會,和我搞好關系,我想對你沒有壞處哦。”五條悟笑道,一手握拳,敲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手心:“不如就去那家吧。”

這次好好坐上了車。

方才從酒店到這裏的數秒間,超越體驗的速度影響了感官,令安娜感到不過是一瞬,實在不好受。

“我想在寺院裏長大,應該早就吃厭了和食吧。”五條悟說道。

橘寧子确實很讨厭和食,安娜今日的着裝雖是洋風,但不過是随手選的,在食物上她也并無偏好。

“我聽說橘家是很傳統的,你的刀叉用得很熟練啊。”五條悟說道,似乎是誇贊。

“是麽?”安娜自己并未意識道,反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說來上一次用刀叉是什麽時候,在她的記憶裏……

想不起來。

“剛才那兩人,”五條悟的聲音讓安娜回過神來,“是藤原家的人哦。”

安娜:“……”

是有聽橘寧子說過寺院之間的關系網很麻煩,聽五條悟的語氣,她應該很熟悉藤原家嗎?

“我,其實對這些事都沒什麽興趣。”安娜緩緩道:“高中畢業後就準備離開這裏,離得越遠越好,所以也不想牽扯太多。”

男人淺藍色墨鏡下不知看到了什麽。

“是麽。”他笑了笑:“我知道了。”

他沒有再問其他,将安娜送回學校,兩人就此分別。

安娜回到宿舍,正如她預想的那樣,連門都沒出,靠泡面和零食躺到了周一的早晨。

她踩點到了學校,很快有人走到安娜身旁。

“我們看見了哦。”幾個從來沒說過話的女生湊上前來,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小町的家就在花園餐廳附近,前天我們去她家玩的時候所以看到了哦。”一人拿出手機,将屏幕遞到安娜面前:“這個人是誰?”

照片上有兩個人,都是背影。穿着針織的洋服連衣裙是她吧,另一個顯然只能是五條了。

拍照的人約是隔着一條馬路的距離,大概是因為倉促拍下,畫面還有些抖。

怎麽才能和五條撇清關系,又不讓這些人繼續糾纏呢?

不待她開口,老師就走進了教室,幾個女生悻悻離去。

開始上課了,橘寧子的座位是空的,老師似乎也不清楚原因,想來是翹課了。

課間的時候,安娜幹脆往外跑,避免被追問。

就在她以為噩夢要結束的時候,橘寧子敲響了她宿舍的門。

宿舍離學校步行距離十五分鐘,大部分人在午休時一般都會選擇留在學校,安娜是少數幾個會回宿舍,躺在床上睡午覺的人。

甚至若不是校規所限,她可能會帶個帳篷和睡袋來學校,只為舒适地休息。

今日,正在睡夢中,她的宿舍門卻被一下下敲響,這敲門聲聽來像是樂團裏的定音鼓,在腦袋裏咚咚作響。

安娜實在忍無可忍,穿好衣服下床拉開了門,橘寧子卻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般。

“安……”橘寧子幾乎泫然欲泣:“被發現了。”

3

安娜想到了最糟糕的結果,死,但她并未想到實際上發生的事。

“你想做我們的養女嗎?”橘寧子的父親這樣問道。

橘寧子擡起頭來,驚訝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半晌沒說出話來。

“你們這是什麽意思?”她站起身來,大聲叫道。

“就是字面的意思。”父親少見地沒有吼她,只是望着安娜。

不知他們如何知道橘寧子讓人代替她去相親了,還說要見那個人。

橘寧子方從熱海回來,就跑到學校敲了安娜宿舍的門。

安娜起初并不想來,在她的請求下才以身體抱恙向老師告假,來到了橘寧子家的寺院裏。

橘寧子的父母都在家,兩人只字未提代替相親的事,只問了安娜一些問題,有關她的出生還有她的家庭。

安娜是孤兒,但并非在孤兒院裏長大。

要她讓回想最初,她也回憶不起來了。

從她有記憶開始,大約是上小學的年紀,就跟着一個撿破爛的流浪奶奶生活,但她很清楚兩人并無血緣關系。

讀完小學後,流浪的奶奶去世了,于是她在流浪者的居住地吃百家飯長大,後來這些人們一個個離開,到了高二的時候,老師對安娜說,她有一個離開這樣生活的機會。

安娜的學習成績一向不錯,如今有和學校有合作的大型海外企業來招人,如果她願意的話可以領取企業獎學金,去那邊讀高三甚至深造,之後進入企業工作。

“這樣就不用擔心的錢的問題了,生活也是。”安娜還記得老師看了看她洗得幹幹淨淨的校服:“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吧,以後也要為了自己考慮,所以我認為離開這裏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這些記憶從前似乎從未在安娜的腦海中出現過,當橘寧子的父母問她時,她好像才将它們從記憶中取出。

“養女?”安娜不解:“你們已經有兩個孩子了不是嗎?”

“家庭嘛,當然是人越多越熱鬧。”橘寧子的父親笑道。

“……是是,”橘寧子的母親說道:“你和寧子的關系很好吧,天天在一起肯定會更好啊。”

“那也沒有突然這樣說的吧!”橘寧子一跺腳:“你們到底在打什麽算盤——”

“你這孩子說什麽胡話!”橘寧子的父親吼道:“你怎麽能說我們在打什麽算盤!”

“……是是。”橘寧子的母親說道:“你不是說和一郎處不來,所以多一個女孩子不好嗎?”

“安娜,走吧——”橘寧子的眼睛通紅,拉着安娜的手就将她拽了起來。

安娜來不及反應,只能跟着她走了出去。

橘寧子父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逐漸淡去。

“真是莫名其妙……”橘寧子一口咬掉了半根冰棍,又一口将它吞了下去:“你別介意,我看他們的腦子大概都壞掉了。啊,我這麽笨不是遺傳吧……”

“你不笨啊,只是有些偷懶。”安娜拿着冰淇淋,頓了頓:“剛才着急,有些事還沒跟你說。”

“什麽?”

“相親的時候發生了些事。”

安娜從酒店裏的黑衣人開始說起,說到五條悟送她回了學校。

橘寧子聽着聽着,眼睛瞪得滾圓,手上半根冰淇淋都融化了,掉到了地上。

“……死人了?”

“嗯。”安娜點頭:“說是藤原家的人,你認識嗎?”

“嘛……好像是有聽過。”橘寧子抿了抿唇,突然低下頭,雙手合十:“抱歉!是我想逃避相親所以利用了你,給你帶來這種麻煩,抱歉!”

橘寧子似乎并不将死人當成習以為常,但也不若安娜想象中的普通人一般抗拒。

“不用道歉,畢竟也是我答應你的。”安娜說道:“比起這個,咒術是什麽?”

“怎麽說呢……人的負面情感變成實體後的東西叫做詛咒,很多失蹤事件,還有原因不明的死亡都是詛咒造成的,咒術就是消滅詛咒的能力……”橘寧子将沒有中獎的冰棒棍扔進了垃圾箱裏:“我說,那兩個黑衣人是真的……”

“嗯,扭曲了。”

“嗚哇,我已經覺得想吐了。”橘寧子吐了吐舌頭:“我家本來是咒術師,就是能消滅詛咒的人,但是逐漸沒落,我雖然可以看到詛咒,但沒有能力對付它。和你相親的那個五條據說是——”

說着橘寧子突然停下了,她一拍腦門。

“我知道了!”

安娜:“?”

“你和五條相處得怎麽樣?”橘寧子問道。

“……還好吧。”

“五條家是咒術界的三大家之一,絕對是相親後他聯系了我家,所以他們覺得可以讓你代替我……”橘寧子說着,臉上浮現出頗為慘淡的笑容:“我真是受不了了,好想現在立馬就離開這裏啊~~~~”

橘寧子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安娜則在理清橘寧子說的話。

咒術,詛咒,咒術師,對她而言都是從未聽過的存在。

她并不信奉宗教,但也不否認這個世界上存在着超自然的一面,日常生活中使用的電力難道不就是一種魔法嗎?

安娜即刻接受了這一切,問道:“藤原家和你家一樣也是咒術世家?”

“唔嗯怎麽說呢……”橘寧子吐了口氣:“關于他們家有挺多不好的傳聞。新年的時候不是會互相做客嘛,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小的時候,有去過一次藤原家。他們把詛咒的身體挂在牆上當裝飾品,這很惡心吧,超惡心的!”

“可是我不是詛咒也不是咒術師,那兩個人為什麽會追着我?”

“是你嗎?怎麽看都是追着五條悟吧。”橘寧子篤定道。

安娜沒有具體描述那兩人死前說過的話和五條悟試圖從她這兒問出什麽的情況,橘寧子會這麽想也是自然的。

先不管是針對誰,要是她單獨一人時再遇到類似的情況要怎麽辦呢?

按照橘寧子所說,詛咒會造成許多事故,讓她和那兩個黑衣人一樣消失也是輕而易舉吧。

“我知道了詛咒的事會有危險嗎?”安娜問道。

“嗯?一般來說不會哦,畢竟偶爾也會出現被普通人看到的情況。”橘寧子愣了一下:“不過看到那種場景,你真的沒事嗎?需不需要心理輔導?”

“目前感覺還好。”安娜擡手按住胸口。

就連她自己有些驚訝這樣的适應能力。

“那就好,不過,如果你很難受的話可以做記憶清除,通過咒術消除記憶,這樣感覺更輕松。”

“我會忘掉和咒術有關的事?”

“嗯,周末發生的事都會忘記吧。”

“真的?”安娜再一次确認:“我想選擇忘掉。”

4

“已經決定了嗎?”

對外是一所宗教性質的私立高中,對內是咒術師的據點之一。

安娜坐在一間不能再普通的醫務室裏,和戴着眼鏡,名為“亞玉”的咒術師進行着對話。

使用能夠吞噬記憶的咒靈,消除從周六到周日的記憶,并通過能夠改變記憶的咒術補充,這就是消除記憶的過程。

“嗯。”安娜點頭:“确定了。”

“是麽。”亞玉推了一下眼鏡,看向坐在安娜身旁的橘寧子:“在進行消除之前,還有一些話需要和她單獨确認。”

“行啊。”橘寧子朝安娜點了點頭:“我去外面,随時叫我。”

門關上了,亞玉擡起手,示意安娜去往內屋簾後的檢查室。安娜往裏面走去,還沒走到,就從縫隙中隐約看到了簾內的影子。

她方要抓住簾邊,從簾內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拽了進去。

安娜倒吸了一口冷氣,一張有些熟悉的面龐就貼近了她

五條悟單手撐着牆,一手豎起食指,幾乎點在了安娜的唇上。

“安靜。”

他過近的氣息幾乎染紅了安娜的臉龐,她側頭朝外看去,只聽亞玉的聲音響起:“我不想知道,也不準備參與。快點完事,完了叫我。”

“知道了。”五條悟的語氣輕快,往後退去,坐在了簾後的床上。

他今日依舊戴着副墨鏡,衣服換成了輕便的運動裝束,不過還是挂着淺淡的笑容,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

“幾日不見,真巧啊。”

安娜:“……”

“沒想到你會決定消除記憶,是我做了什麽讓你覺得不愉快的事嗎?”

“……和你沒關系。”安娜說道。

“唔嗯,既然是這樣,我就安心了。”五條悟笑道:“那麽,今天,我想向你提出一個建議。”

“什麽?”安娜布局的他們之間會有什麽聯系。

“你還記得那兩個男人吧,我說了他們是藤原家的人。”

“嗯。”她想忘也忘不掉。

“藤原家啊,是咒術界所謂的貴族之一。家主表面上是金融領域的人物,每年都會提供大量的經費用于祛除詛咒的活動,卻在插手一些見不得光的事。”五條悟笑眯眯地說完,就停了下來,似乎在等她詢問。

反正待會兒記憶都要消除的,安娜幹脆就問了。

“什麽背地裏的事?”

“簡單來說,就是培養沒有咒術師血統的人。普通人擁有咒力的方法有四種,”五條悟豎起手指,“一是遇到危急的情況下,二是吞噬咒物,三是詛咒他人,四是被他人詛咒。無論哪種方法,死亡率幾乎是百分之百,可是一旦成功就可以瞬間獲得強大的力量。藤原家就是在進行這樣的事。”

“是麽。”安娜雖然沒完全理解每一個詞,也知道大概的意思:“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十二年前的金融危機給了藤原家一次重創,他們的勢力被削弱一些,從咒術上層一言堂中心落到了邊緣,但走下坡路沒多久,藤原家在經濟界卷土重來,也就重新獲得了咒術界的地位。有關藤原家的這次東山再起,有不少傳言,其中一個就是他們成功培養出了原本是普通人的咒術師。我也調查過了,最近藤原家的家主和家族成員取消了不少出行計劃,有些人心惶惶,據說是出事了。”

“……什麽事?”安娜敷衍地配合問道。

“逃掉了。”五條悟的聲音低了下去:“知曉藤原家秘密的人,可能會危及藤原家性命的人,逃掉了。”

“直說就是?”

“哈哈,你很爽快。”五條悟撐着床,上半身微微往後仰去,側頭看向安娜:“我在想,你莫不是和藤原家有關聯。”

“怎麽可能。”安娜平靜道:“我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在代替相親之前連咒術是什麽都沒聽過。”

“別着急。”五條悟笑道:“我也有些好奇,所以稍微調查了一下。你有一個雙胞胎的姐姐吧。”

安娜愣住了:“姐姐……”

“安可,你還有印象嗎?”五條悟說道:“根據調查顯示你們是在十歲左右的年紀分開的。順便一提,你現在參與的獎學金項目也是藤原家下的企業提供的哦。”

“沒關系,即使我去了很遠的地方,也會一直愛着你。”姐姐滿面笑容,給了她一個擁抱。

記憶複歸。

在撿垃圾的老奶奶收養她之前,她一直和姐姐住在沒人要的房子裏,遠方的親戚給她們最低限度的照顧,她和姐姐輪流去學校上學……

心中湧起了一股暖流,原來她是有家人的,而且這個家人曾經……不,不是的,總覺得有些……

腦袋裏閃過一絲刺痛,安娜發出了輕微的吃痛聲。

五條悟見了,起身拉開簾子,對着外面說道:“喂,亞玉,過來看看。”

“……沒什麽問題。”亞玉通過咒靈做了個快速的檢查:“或許是生理性原因,去看普通的醫生更有用。”

安娜抱着水杯,看着五條悟:“你是說我的姐姐是藤原家——”

“啊啊,我先去出去。”亞玉擡手阻止:“我會和你朋友說還要花些時間的。”

他說着重新拉上了簾子。

“一般的咒術師都不願意參與,畢竟藤原家的實力不可小觑。”

“五條家是勢力最強的三家之一吧。”

“啊,你聽說了?”五條悟笑道:“我應該算是少數異類吧,畢竟上頭的人全是笨蛋。”

安娜:“……”

“對了對了,繼續說你姐姐的事。”五條悟說道:“你還記得她和你最後一次聯系是什麽時候嗎?”

安娜搖了搖頭。

不說最後一次聯系,她連印象都模糊了。怎麽會這樣,如果有家人,她應該會記得很清楚才是。

“總之,我懷疑你的姐姐參與了藤原家的實驗,而且她現在可能正在潛逃中。”

“……既然是這樣,藤原家早就應該找到我了,不是嗎?”

“內部什麽情況我是不清楚,但藤原家下面也可能有反對的人。減少露面大概是兩個月前開始的,直到現在,說明這件事還沒解決。既然藤原家找到了你,也就是說你的姐姐也可能知道你的存在,說不定會來找你。”

“你需要她?”

“是。”五條悟說道:“所以我想提出一個建議。不要消去記憶,作為交換我會負責保證你的安全,期限暫時就定在三個月,怎麽樣,我認為這是一個不錯的條件,畢竟你想消除記憶,也是為了安全考慮吧。”

的确,他完美地抓住了她的需求。但事到如今,不如說她已無法消除記憶了。因為無論如何,她都已被牽扯進去,無法輕易逃離。

5

“你是誰?”

有一頭蓬松黑發的男生抱臂站在門外,手上提着一個袋子,袋子上印着巨大的幹洗店标志。

大約是讀中學的年紀,男生滿臉拽拽的中二表情,配上有些肉的臉蛋顯得還挺可愛。

安娜的手按在行李箱的把手上,點頭道:“你好,你是……五條先生的……弟弟嗎?”

她似乎說了什麽惹惱男生的話,他的額頭上幾乎等蹦出井字。

“惠,歡迎回來。”五條從身後出現,從男生的手上取過袋子:“津美紀不在,你有寂寞嗎?”

“才沒有啦!她修學旅行後天結束,應該周六下午就回來了。”被叫做“惠”的男生說着看向安娜。

“那我們周六一起出去吃吧。啊,我來介紹一下。”五條悟說道:“這是伏黑惠,住在隔壁,今年中學二年級,這是——”

“我沒興趣。”伏黑惠說着轉身往外走去。

面對這樣冷淡的态度,五條悟笑了笑:“不是弟弟哦。我被拜托照顧他,要說關系,很難用一兩句話定義……”

“沒關系,我也沒什麽興趣。”安娜說道:“這三個月裏請多指教。”

周二和五條悟在亞玉那兒見了面,周四安娜就搬出學校到了五條悟家。

安娜就讀的女子學校比起市中心更靠近郊外,五條悟住的地方離學校并不遠,騎自行車上學的感覺頗為新鮮。

就由于她是靠企業贊助入學,搬出宿舍後也要向企業報告,那邊通過老師聯系了安娜,派了個人過來,和安娜約在周六見面。

新宿是東京最熱鬧的地區,周末街頭摩肩接踵,今天烏雲厚厚飄在頭頂,瑪娅出門前被五條悟塞了個手機,硬是讓她存了號碼和郵件。

目送她離開,五條悟要去隔壁找伏黑惠,和他一起去接結束修學旅行的津美紀。

津美紀是伏黑惠的姐姐,兩人沒有血緣關系,五條悟也和他們沒有血緣,但是他們的監護人。

兩家住在同一間宅子裏,雖分了兩幢卻是同一個進院子的大門。她住進了五條家,以後必然要經常和姐弟倆見面。

四個人的平均年齡不到二十歲,最年長的那個性格顯得頗為輕浮,最年幼的那個似乎是個不良。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也不知道企業的人會不會同意。

“當然是先斬後奏。”五條悟笑道,豎起了拇指:“肯定沒問題!”

聽上去像是企業的人不同意他也會強行扭轉對方意見,看來自己所謂的姐姐是真的很重要,安娜想努力回憶她的樣子,卻是一片模糊。

約定的地方是咖啡廳,安娜推門走進去,乍眼看去沒一個認識的人。

她只知道接頭的人是男性,姓名是浦切裏者,電話是在一本空白的筆記本裏找到的,上面寫着“聯絡人”。

安娜往咖啡廳裏走去,邊走邊尋找着。直到她看到角落裏坐着的人。

西裝革履的男性大約五十出頭,戴着一副黑框眼鏡,人很瘦削,滿頭白發。

她認識這個人,安娜即刻确認了。

“請問,是浦切先生嗎?”

男人擡起了頭,透過眼鏡,他淺褐色眼睛顯得有些疲憊,目光落在安娜身上,細細打量着她。

“是,坐吧。”他對安娜說道。

安娜坐下了,點了一杯可可,浦切面前則放了一杯咖啡。

“學校的生活怎麽樣?”浦切好似閑聊般開啓了話題。

“還好。”安娜說道:“但是果然還是住不慣宿舍,所以這次來是想說我已經找到了新的地方。”

“我知道。”浦切拿起咖啡,喝了一小口,帶着感嘆般的語氣道:“沒想到會這樣順利……”

“……?”安娜微微瞪大眼睛,短暫沉默,她勾起了一個笑容:“是啊,順利過頭,一個人的生活這麽快就結束了,反倒讓人擔心。”

“但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采取這種方式……”

“唔嗯,怎麽說才好呢,我得确認他不僅對咒術界有不滿,還下定決心想對付藤原家啊。”

“既然你來到這裏,是确認了吧,什麽時候?”

“現在還不行。”“安娜”放下了可可,她的語氣婉轉間帶着甜膩感,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畢竟我知道太多了,總得上一道安全鎖,不是嗎?”

“有道理,但,我聽說有人已經找到你了。”

“碰巧遇到了而已,那兩人從以前開始就經常脫離隊伍行動呢。就算他們發現了,也會知道我現在和五條悟在一起,至少不會輕易動手……倒是浦切先生,我的文件都經過了您的手,您自己可要千萬小心,別在終幕之前就退場了哦。”

“多謝關心。”浦切笑呵呵地喝了口咖啡:“能用我這條命換一個藤原家,不算什麽。不過方才我确實一下沒認出你,雖然五官沒有變,卻像是另一個人。”

“聽您的語氣,似乎那個我更讨人喜歡,這樣想,我會生氣哦。”“安娜”的手交疊撐着下巴:“不過我也不否認,畢竟那個也是我的一部分哦,像是針鼠一樣,讓人懷念,又覺得可笑……”

“五條悟察覺到了嗎?”

“我也很想自信地說‘絕對沒有’,但是誰知道呢。他遮住了眼睛,我什麽都看不到。不過……他似乎和我想的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三言兩語說不清。”她揚起眉頭,小小地嘆了口氣:“總之讓我覺得嫉妒……是我想要的。”

浦切看着女孩,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開口道:“找個機會吧,你的能力很快的,就連五條悟也做不了什麽。”

“我——”

“呀,談得怎麽樣了?”

這輕快的聲音忽然響起,安娜的身體驟然一震,浦切驚訝地擡起頭,就見戴着墨鏡的銀發男人來到了桌前。

悄無聲息,他沒有絲毫察覺。剛才的話被他聽到了嗎?

五條悟穿着薄高領毛衣和大衣,順勢坐到了安娜身旁的沙發上,看着浦切:“你就是藤原的人?”

“啊。”浦切連忙點了下頭,餘光瞥向安娜,轉而對五條道:“你就是五條先生吧,我聽這孩子說過了。”

“說了我什麽?”五條悟笑道:“Nice guy?Cool guy?還是其他?”

浦切:“……”

這的确是和想象中不一樣。

“總之,她會暫時住在我家。”五條一手搭在沙發背上,大剌剌地翹起了腿,他豎起一根手指:“告訴藤原,有事盡管來找我。那麽還有事,我們就不多留了。走了,安。”

他說着起身,安娜有些愣神,朝浦切禮貌地傾身道別,轉身跟了上去。

浦切推了推眼鏡,眼中流過一絲無奈的笑意:“不愧是最強啊……”

6

新宿街頭,人頭攢動,安娜走在五條悟身側靠後,兩人隔着些距離,不時有人看來,想來是一米九的個子披着件風衣,在這多雲的天氣還戴着副墨鏡,顯得格外惹人。

昨晚他一度将墨鏡摘了下來,伏黑見安娜盯着,只說了句:“很貴哦。”

“我知道。”安娜回道:“Cartier對吧。”

這樣的內容進入安娜的腦海,連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從小活着貧困的生活,靠獎學金度日的她為什麽會對品牌了如指掌,她很清楚自己對時尚毫無興趣,但她卻很清楚地知道這些。

有些不對勁,早就有了,只是她自己沒注意罷了——

額頭輕輕的撞在了什麽上面,安娜停下腳步,見五條悟正轉身望着她。兩人不知何時到了馬路旁,正在等待紅綠燈。

“我說安,走路不好好看路,不是撞到人就是自己絆倒哦。”他歪了下頭:“剛才聽那人說了什麽嗎?”

安娜搖了搖頭:“還沒說什麽,你就進來了。”

“是麽。”五條悟輕聲道。

明明進咖啡廳也有十分鐘,卻什麽都沒說嗎?

“說起來,你不是要和惠一起去接人嗎?”

“欸——安什麽時候也叫‘惠’了,看來你們相處得很好。”

安娜:“……”

不,只是你一直這樣叫,也就不自覺地跟着這樣叫了而已。

“惠的話已經在車站等了哦,畢竟我比較擔心安這邊,所以就過來了一趟。晚飯的地點已經定好了,在合流之前還有些時間,安有沒有想去的店?”

“還是先去惠那邊吧。”

“惠已經不是孩子了哦。這種事都要跟着的話絕對又會被說‘好煩’的。啊,”五條悟好似突然靈機一動,“我想到了一個地方,就在這附近。”

十分鐘後,安娜頭上被戴了貓咪耳朵,站在了自拍機前。

她轉頭看向五條悟,和他頭上的兔子耳朵,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貓咪爪。

“唔恩,是這樣的吧。”五條悟看着自拍機器上的按鍵,伸手按了下去:“安,快看鏡頭。”

安娜只看着他的側臉,還沒來得及動,五條悟就彎下了腰,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膀上。

“咔嚓”一聲,屏幕上就顯示出了照片。

看了第一眼,安娜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屏幕上,五條悟的臉怼在鏡頭前,他的上有兩團大大的紅暈,兔子的大板牙顯得很是可笑,而她自己鼻子則一團粉色,側臉還被畫上了貓咪的胡子。

“這是什麽啊。”她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笑出了聲。又看向五條,卻只看到他臉上的墨鏡,但那雙淺藍色的眼鏡下,似乎也有一雙帶着笑意的眼睛。

就在他安靜但讓安娜覺得不太适應時,又突然叫道:“那麽,下一個!”

兩個人又換了裝飾,拍了各種特效大頭貼。不過這種新奇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在安娜差不多厭了的時候,五條的手機響了。

“好,待會兒見~”他放下電話,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接到了,雖然我們這邊去更快,不過還是要留些時間。”

他說着按下了打印按鈕,機器發出了嗞啦嗞啦的聲音,安娜站在取照口旁,伸手拿出了兩人方才拍下的大頭貼。

“——”安娜看着照片,一瞬間怔住了。

“讓我看看。”五條悟即刻從她手裏拿過照片,一張張看去,邊看邊道:“果然啊。”

明明是兩個人一起拍的照片,照片上卻只有五條悟一個人。安娜的位置空空如也。

不知怎麽的,心情在一瞬間沉了下去。

“……什麽果然?”她面無表情地問道。

“這裏有咒靈,前幾天我來過,但是沒什麽反應,果然還是要兩個人來啊。”

安娜:“……”

怪不得這家店明明在新宿的街頭,卻沒有客人來,只在門口挂了塊自助服務的牌子。

她還以為是五條悟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但哪怕先告訴她一聲啊,她剛才那些表情豈不是都白做了……

“好了。”五條悟說道:“是你自己出來乖乖被我袚除,還是要我找你出來先将你折磨一番再被袚除?”

“嗞啦嗞啦——”

從挂滿了飾品的房間裏,發出了一個聲音。緊接着仿佛地動山搖,整間屋子一齊發出了震動聲。

“還真是……”五條豎起了右手的食指與中指:“自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濁殘穢皆盡禊除。”

周圍落下了黑幕,好似黑夜來臨,遮蔽了窗外的光線。

安娜輕吸了口氣,只聽五條悟道:“不要離開我身邊。”

霎時,周圍景色驟然變換,好似成了游樂場。無數彩色的小球從天而降,一股腦地往下傾倒,随即又同海嘯一般湧了過來。音樂在四下環繞,明明是歡快的手風琴,卻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五條悟揚手輕輕一揮,只見大火燃起,将向兩人襲來的一切燒至殆盡。

“到底要藏到什麽時候?”五條悟揚聲道:“我可還有事啊,這樣的話,我這邊要開始咯。”

他的話音落下,又是一震,随即一個身影從地面往上浮起。

“嗞啦嗞啦——”

眼前的可以說是生物嗎,由自拍店裏的各種裝飾拼接而成的身體,眼睛的部分是一個大大的攝像機。

咒靈,安娜忽然想起了前幾日剛聽過的這個詞。

“看上去超弱的樣子,快點袚除和惠他們彙合吧。”五條悟這樣說着,揚手了手。

那好似由各個部分拼接而成的咒靈邊發出叫聲,邊同安娜對上了視線,黑色的鏡頭同鷹眼一般對準了她。

剎時間,安娜的心髒好像被緊緊捏住,一下沒喘過氣來。她的胸口似被濃稠的液體不斷填滿,這要吞沒一切的感覺很快讓她失去了力氣。

“哈……啊……”安娜一下跪倒在地,淚水從眼中滑落:“不……行……”

眼前閃過柔軟的銀色頭發,安娜腦袋裏的弦“嗡”的一聲斷開,就像電腦關機時的畫面一樣,安娜失去了意識

7

“看這邊。”

黑漆漆的鏡頭對準了他們,每個人都光着身體,走到鏡頭下。就像是物體一般被檢視着,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紋在身上的代碼逐漸淡去,她的身高拉長,身體也有了曲線。相機依舊對着他們,但人漸漸少了。

在他們之中,起初消失的是最堅強的那些人,爾後是最快樂的那些人。她并不堅強,也不樂觀,總是躲避注射,将定期服用的藥扔掉,在被戴上頭盔逼迫着看滾動放映的殘酷鏡頭時她總閉上眼睛,在被混沌而扭曲的咒靈纏繞時她一直都在哭。

但最後,只有她留了下來。

長長的鏡頭,無聲的相機,閃光照亮了她的眼睛,她獨自一人站在鏡頭前,身邊空空蕩蕩,她伸手握住了箭矢,世界安靜了。

短暫的寂靜後是暴風雨。

“成功了。”那些大人們這樣說,他們的嘴巴張開露出銳利的牙齒,好像要将她吞噬。

她坐上了柔軟的椅子,穿上了華貴的衣服,從前的生活不遠離了她,她甚至感到了一絲快樂,但欲望不斷增加好似要連同她一起吞沒,她依舊在哭泣,坐在黑夜裏。

“她的咒力有限,盡快找下一個。”

突然有一天,她聽到了,随即,她看見了——

和她有着相似面龐的女孩,茫然地站在了玻璃窗內,好似被觀賞的動物,即将躺上手術臺。

醒來的時候是夜晚,躺在日式的被褥裏,拉開門後,見到了門外的明月。

月光透亮,好似要将人洗滌淨化,她想要伸出手去,卻覺得自己會染黑它。

光着腳走在木制的地板上,纖細的腳踝好似透着光,腳跟上的刺青淡到不仔細看就看不見了,可她的心卻越來越重了。

時日無多……

察覺到咒力,伏黑惠沖到了隔壁。

走廊之上站着的女子朝他看來,月華之下,她勾起唇角,的笑容顯得極為绮麗夢幻。

“玉犬!”伏黑喚出了式神。

五條沒說她是敵是友,即使住在同一個地方也不能放心。她身也散發着不妙的氣息。比起咒術師,更像詛咒的味道。

“可愛的孩子。”女子的聲音和月光一起浮動着,卻并不是看着伏黑惠說道。“過來。”她朝兩只大犬伸出了手。

玉犬們攻擊的姿态一瞬消失了,伏黑被釘在原地,見玉犬走了過去。

“據說我的先代被龍神祝福過,動物親近我。”面對驚詫的伏黑,她微笑地撫過玉犬的頭,将它們摟在了懷中:“不過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美麗的式神,讓人想要擁有……”

五條悟回來的時候,安娜坐在走廊上。

兩只玉犬匍匐在她身旁,伏黑枕在她的膝蓋上,似乎睡着了,睡得很沉。安娜在哼着歌謠,斷斷續續,像是催眠曲。

“呀,晚上好。”五條悟說道。

“今天的月色很美。”安娜并沒看他。

五條悟走了過去,坐到了她的身旁,略微慵懶地往後靠去:“就連睡美人也被喚醒了。”

安娜笑了出來,看向了五條悟。她一手撐在地板上,微微側身,另一只手擡起,指腹像是故意劃過他的臉,摘下了他的墨鏡。

透亮的藍色眼眸,好似凝聚了世間的光華,就連月光也黯然失色。

安娜注視着這雙眼睛,墨色的眼眸有些發紅。她松了手,眼鏡掉落了,随着輕響,安娜伸手觸碰了五條悟的臉龐,微微昂頭,湊上了前。

一根手指點在了她的唇前。

“不好吧,這具身體并不屬于你一個人。”五條悟笑道。

片刻沉默,“安娜”長嘆了口氣:“……啊,好心情都沒了,既然知道就早說啊。”

“只是有些好奇你想做什麽。”五條悟雙手交握,上身前傾,側頭看着她:“那麽,自我介紹,我是五條悟,初次——不,你一直都在看着吧——安寧。”

笑容重新浮現,女人聳肩:“你早就知道了,這我倒是一點兒都不意外。”

“畢竟我有一個可靠的調查員,今天那個男人就是你的幫手吧,浦切裏者。藤原家也沒想到在最核心的位置有背叛者吧。”

一切都被看穿,安寧倒也并不緊張。

“我還有很多疑問。”五條悟頓了頓:“比如今天為什麽會昏倒?那個咒靈可沒有這樣的能力。又比如,你想要做什麽?”

“你覺得呢?”安寧反問道。

“你身上的咒力很不穩定,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中,今天能夠出來,還贏了惠,想必是咒力充足……藤原家培育出來的能力我略有耳聞,但……”五條悟同她對視着,并沒能猜到原因:“藤原家到處找你,你除了這裏的确沒有能去的地方。說吧,費盡心思接近我,你沒辦法解決這件事,對吧?”

安寧臉上的笑容淡去了,她抿住嘴唇,說道:“我快要成為詛咒了。”

“哈?”五條悟抱臂起身:“就算咒力不穩定也是個人——”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藤原家對你的身體做了什麽?”

“五條家的也不清楚啊。”安寧笑出了聲:“聽說你有六眼,難道看不到嗎?”

這一刻,五條悟不得不承認,他确實沒有看見,而看不見的原因其實正是需要看到的結果。

——眼前這個人的身體裏有着咒物的封印,為了讓塵封的咒物獲得生命,藤原家以活人為基,讓只能當作供奉之物的铠甲重生于世。

但活人的生命是有限的,随着她的死亡铠甲也會碎裂,本是故事中神物的铠甲如今成為了最強力的詛咒,就被封印在這少女的身體裏 。

那铠甲阻擋了咒力,所以五條悟看不見,但哪怕是這铠甲,也沒法阻止內部的咒力湧出。因此當咒靈出現時,沉睡着的安寧的精神和它産生了共鳴,因此維持着表征精神的安娜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不知藤原家為了培養出眼前這個人花費了多少功夫,但傳言中的手段絕對遠不及現實發生的可怖。

五條悟不自覺地攥緊了手,連一向輕快的語氣都沉了下去:“……有什麽方法?”

“讓我活下來的方法?沒有哦。”安寧倒是笑了:“起初藤原想要通過□□上的融合加強,但失敗了,死了多少個人連數都懶得數了。本來殺死我,最多就是要拔除咒靈而已,但他們不想事情敗露,又想到從精神上入手,所以……”安寧的聲音輕了下去:“我還真沒想到,我有一個雙胞妹妹。”

8

死亡很簡單,活着很難。

拔除詛咒是一瞬間的事,但消除執念化解仇恨卻要漫長的歲月。

她的雙胞妹妹很快離開了,什麽都沒剩下,看着和自己有着同樣面龐的人每日生活外痛苦中,聽着對方不斷說出充滿憎惡的厭惡,安寧感到自己快要破碎了。

但铠甲上出現了裂痕,此時如果她死去,必然會變成強大的詛咒,因此只有一個方法。

創造出新的自己,等待時機的來臨。她要去到最強的地方,讓最強為她複仇或是……将她殺死。

為了逃離藤原家,安寧展開了領域。

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做,領域消耗掉的咒力會讓她沉睡,更嚴重則是崩壞,但這期期間,藤原家絕對無法追尋她的蹤跡。

只要抓住這段時間,她就有活下去的可能。

安寧的領域半徑極大,當她在一瞬間展開後,甚至來不及察覺,所有在領域中的人全部遭到了打擊,效果則是忘卻。

安寧的存在被忘記,精神也陷入睡眠,她先前創造出的新的意識“安娜”擁有了身體。

“安娜”是對安寧經歷過的一無所知的存在,因此她不會受到铠甲的影響,也不會産生負面情感,這是留存身體與精神的最後防線,從某種程度上而言,藤原家的确成功了。

如果有一天安寧死去了,铠甲也沒了,只要安娜存在,她就不會化作詛咒,依舊能夠好好地活在這世界上。

或許……一切都有重新開始的可能。

“這是個奢侈的願望吧。”她的聲音極為飄渺,不能說此間沒有絕望。

五條悟捏着下巴,垂眸思考着:“也不是沒有可能,來試試吧,不過今天已經很晚了。”

他走上前,将睡着了的惠抱了起來。

玉犬消失了,惠被抱回了房間。五條悟替他掖上被角,轉身離開。聽到房門關上,伏黑惠這才睜開了眼睛。

裝睡好難……更不用說聽到了那些……他怎麽還睡得着啊。

*

“所以,去迪士尼吧!”五條悟說道。

伏黑惠抱臂站在路邊,一言不發地看着他,半晌望向安娜:“你也說點什麽吧。”

“……現在?”安娜喝了一口牛奶,有些意外伏黑竟然主動和她說話。

伏黑惠扭頭看向一邊,小聲嘟囔道:“真是,一個二個都被五條先生……”

“安娜真是個好孩子啊。”五條走過來,一把摟住了她。

安娜瞪大了眼睛,昂頭看着他,什麽話也沒說。

五條悟垂頭望着她,臉上的笑容讓安娜覺得頗為古怪。

“總之,我再也不想去迪士尼了。”伏黑惠說道。

“別這樣說嘛,安娜還從——來——沒去過,對吧?你作為經驗者,可不能一個人跑掉啊,惠。”

“是啊。”津美紀放着碗,笑道:“反正今天也是周末。”

伏黑惠:“……啧,你很閑嗎?”

五條悟:“去游樂場的時間還是有的~”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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