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莊七游魂一般整理了各處産業,正拟了單子,就聽深桃來報,說是張生自昨兒起便水米不進,藥也不肯吃,莊七一聽,方想起這人,急匆匆去了張生院中。

那張生前夜受了辱,不堪偷生,求死又怯懦,咬緊了牙關,挺在榻上,就是圖個饑死渴死,傷重病死。

翠片秀芽等人急的團團轉,見莊七來了,好似有了主心骨,只見莊七三步并作兩步奔至榻前,握住張生的手說道,先生,你折騰自己身子,豈不是讓害你的人得意。

張生本是以為自己是遇上禍事,聽莊七這麽說,忽然心中有了疑窦,雙目盈淚,顫聲問道,哪個害我。

莊七趕忙将柳生引外賊入府,昨日尋釁之事添油加醋地說了,張生聽的睚眦欲裂,渾身顫抖,握着莊七的手,恨道,好歹毒的人,好下作的手段。

莊七趁勢說道,先生左右舍了這副身子,與那人争上一争,叫他失了勢,我便來為先生報此大仇。

張生聽罷,眼淚又湧了出來,躺在榻上不言不語,秀芽再喂藥,倒是全然喝了進去。

離了張生院子,翠片見莊七仍是愁眉不展,小聲問道,這張生已然受勸,您怎的還如此愁楚。

莊七自是不敢與她說那彌天的禍事,随口應道,先生受了此事,怕是心裏有了疙瘩,再送到老爺那兒,須得等上個把月。

翠片一聽,想了個法子,說道,我叫下人留意着,從貧苦人家裏再挑幾個考生,照着先生的品貌,總有入得了眼的。

莊七點點頭,無心與她多說,自己回了書房,約莫半日功夫,才将單子拟好,挑的全是外省不打眼的産業,全然避過本地的田地商鋪,看着能湊出二百萬兩銀子,便小心捧了,去尋孟老爺。

路上忽而飄了冷雨,莊七衣袖掩着紙張,沿着連廊一路走至孟老爺書房,遠遠便瞧見那窗戶開着,孟老爺坐在桌前,寫寫停停,柳生站在他身側,研墨斟茶,不知說到哪一處,柳生便坐了下來,臻首輕靠在孟老爺肩頭。

這畫面美極了,玉人一雙,青翠枝條繞着浮镂窗棂,煙雨揚起陣陣水汽,沁潤滿面。

莊七自知不好打擾,可又不知為何,只是一味站在廊下,看着屋中那兩個人,發了癡。

看了許久,才想起孟老爺年少時,與他并肩坐在書房中的,好似是自己。

滿園合歡花遭了雨,粉纓落地,本是枝頭輕盈纖細之物,合了雨水,破敗泥濘,爛紅朵朵,徒惹人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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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七的袍子都沁了濕氣,手中的紙單卻依舊完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書房中的孟老爺偶爾向窗外瞥了一眼,瞧見莊七正等在廊下,向他點點頭,示意他進來,莊七登時身子一熱,小跑着進了書房,正看見柳生向外走來,忙退在一旁,恭恭敬敬讓路。

偏那柳生走着走着便繞了彎,站在莊七面前,莊七冷不丁擡起頭來,見柳生沖自己無聲冷笑一下,才慢悠悠踱出門去。

莊七瞧他小人得志模樣,強忍着作罷,小心合了門,才給主子奉上了表單。

孟老爺看着單子,輕笑道,你動作倒麻利,昨兒還吓破了膽,今兒就整理出二百萬兩。

莊七連忙表達了自己與老爺共存亡的耿耿忠心,孟老爺聽的直揮手,笑道,你若是做官兒,定能青雲直上。

見孟老爺心情好,莊七趕緊賣乖,說是此生只想伺候老爺,哪兒也不去。

孟老爺數落了他幾句,便将昨日之事盡數揭過了。

臨出門前,孟老爺忽然問道,聽說新請的先生又病了。

莊七一聽,心裏直打鼓,生怕柳生在孟老爺面前說了什麽,只得小心翼翼地撒謊道,這幾日天氣轉涼,想是先生不注意,又害了病。

孟老爺嘆了口氣,說道,等他養好了病,封些銀子,讓他自行去罷。

莊七忙折回來,連聲道,對外說是府裏供的考生,求功名的,如今趕他出去。。。

孟老爺說道,也罷,那便養着,只是他院中之事,休要再提,暮亭心中着實介意,容不下他。

莊七唯唯諾諾應了,走出書房,忽然渾身脫了力,走了幾步,坐在廊下,卻是怎麽也起不來身,聽着淅淅瀝瀝的冷雨,發了好久的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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