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原是那二姨娘楊氏家中,做着南地漕運的營生,知道這孟家供了大批糧草北上,已然猜出一二。
他們本就是巴結南陽王這個妻侄子,才做小伏低将女兒送入孟府做姨娘,如今眼看着南陽王兵臨京城,大事欲成,更是抓緊了籠絡孟家,特叫楊氏出面,請孟老爺酒樓一敘。
孟老爺心知這是送銀子來了,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席間獅子大開口,要了整整一百萬兩,那楊家父子雖然肉疼,仍是一口應承。
離了臨江樓,孟老爺已是酒酣耳熱,被楊家父子攙扶着,送入軟轎,一排小厮跟着,浩浩蕩蕩向家走。
途中經過一城中河,兩岸綠絲縧縧,婦女三五成群蹲在樹下浣衣洗菜,說笑頑鬧,喧嘩聲疊起,孟老爺被那聲音吸引,掀着小簾子瞧了一會子,忽然想起年幼時與莊七偷跑出來,折了柳枝在手中揮舞,扮作将軍揮劍,又叫莊七給自己當馬兒騎,在岸邊整一個來回,莊七那時苦着臉,哄着自己早些回家去,可自己偏偏玩到半夜,連累莊七險些被趕出府去。
仔細一想,好似正是這條河了。
孟老爺停了轎子,一身酒氣站在岸邊,周身衆護院小厮駭的肝膽俱裂,近幾日本就雨滑路濕,石板路上都蒙着水珠兒,若是老爺一不留神落了水,府裏回去便要打死幾個。
卻見孟老爺折了一枝柳,似模似樣地揮舞起來,嘴裏振振有詞,唱着成調的曲兒,大體是什麽将軍血刃的。
他本就容顏絕美,如今吃了酒,眼波迷離,多了幾分倜傥,岸邊的幾個少婦都頻頻回頭,看的紅了臉,衆小厮卻是愈看愈怕,一個機靈的趕忙跑回府上叫管事兒的去了。
莊七聽聞孟老爺吃醉了酒,忙打發得力的護院去接人,沒過多久便見一行人到了府門,那孟老爺下轎時還提着枝柳條亂晃,莊七眼一花,好似看見十多年前的那個驕縱少爺,嘴角噙着笑,沖着自己眨眼睛。
定定心神,莊七忙上前扶着,說道,灌了老爺這許多酒,那楊家父子好沒規矩。
孟老爺站在門前不走,揪着莊七,小聲道,你瞧我折的這枝兒,好不好看。
莊七連連說好看,轉手扶着老爺臂膀,偏那孟老爺以為莊七要來奪這柳葉條兒,揮手便擋,随即掙脫了衆人,踉踉跄跄奔柳生院子去,嘴裏嚷着給暮亭折了一枝柳。
他前邊跑着,後面烏泱泱跟了一群。
二姨娘楊氏正等在廊下,不知自己父兄送了多少銀子,也不知老爺與他們交了多少底,眼看着孟老爺一進院門便鬧了這麽一出,心頭連着火帶着醋,一并全翻了,熱酸烘的眼淚快掉出來。
銀子捧到人眼前,還不如個賣屁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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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與那柳生再是交好,可心裏畢竟是有芥蒂,大夫人高門貴女,原就瞧不起她,親近的兩個姨娘,都是書香門第,她楊氏一個草莽之後,只得拉攏各院,才不叫人騎到頭上去。
如今豈止是騎在頭上,簡直是屙屎屙尿。
楊氏紅着眼,想到老爺日後是直達天聽之人,暗自咽了苦水,心裏盤算着還是得從柳生那裏下手,托他哄勸老爺看重楊家。
她這廂妒恨交疊,來回往複,倒沒瞧見院中還站着另一個失魂落魄之人。
莊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自嘲地摸了摸臉頰,心中笑自己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方才竟還以為,那是給自己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