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餐間

身份

“滴滴滴”的報警聲雖不至于達到震耳欲聾的程度,想要忽視卻也很難。美女護士‘耐心’地在操作臺上點了半天按鈕,才讓這聲音停下來。

米琉盯着護士的後腦勺,感覺她似乎在強忍着不發火。手上的動作一點也不像做采樣時那樣溫柔細致,口中似乎還小聲地冒出來幾句不可言說之語。

轉過身來,美女護士随即換上一副笑容,對米琉道歉:“實在不好意思,這臺機器最近總是愛出問題,不過只是小毛病而已,不用擔心,不會對你的捐獻有任何影響的。”

米琉點點頭表示理解,“沒事的,那我可以離開了是嗎?”

“當然,我這就送你下樓。”

米琉出來後,頓感那可憐的機器可能不妙,護士送她的腳步中帶着急躁,想來是要快點回去收拾它一頓。

不大一會兒,米琉的賬戶中就顯示有新星幣收入。她十分欣慰,接下來一段時間不用餓肚子啦。

傍晚的心環廣場亮起了五光十色的燈,人流熙熙攘攘,熱鬧非凡。成群結伴的好朋友們、如膠似漆的小情侶們以及歡樂蹦跳的孩子們用他們的快樂充斥着街道,襯得孤單的米琉愈加格格不入。

真不想回到姑媽家啊!要是這一切只是一個夢就好了!米琉咬着一團能量包想。就讓她再發呆一會兒吧,反正姑媽也不在乎她幾點回家。

神游天外的米琉正望着天空,感慨帝都的飛車氣派非常,就見一列飛車快速下降到了近前,停在了生命研究中心門前。那一小片地方簡直要擠不下那麽多造型別致的飛車了。

不一會兒,讓米琉感到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從研究中心突然跑出來一隊人馬,二話不說将她圍了起來,驚掉了她嘴裏咬的能量包。

更令米琉感到不解的是,這些人一句話也不解釋就把她拉進了一輛飛車,随即飛走了!

坐在車內的少女看着自己離心環廣場越來越遠,地上的人們都變成了一個個小黑點兒,急得眼淚都快要掉出來。

“有人能聽到我說話嗎?”

“你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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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放我回去!”

“有沒有人?喂!你們到底想幹嘛?!”

一系列大聲問話都成了米琉的自言自語。此刻她沒有心情去看飛車內低調奢華的裝置,慌慌張張地找尋着車門和出口。

然而一無所獲。最新型號的飛車有着先進的操作系統和保護程序,絕不是沒有多少見識的鄉下少女可以控制的。于是米琉能做的只有在緊繃的心情中默默觀察着自己的處境。

随着飛車降落在一片開闊的場地,門終于被打開了。刺眼的陽光照得米琉眼睛一閉,再睜開時只見一座乳白色的建築矗立在中央。它完全沒有一扇門或窗,整個表面覆蓋着水波樣的紋路,像一塊巨大的融化的奶酪。

米琉被請進了大奶酪裏。那隊人個個穿着統一的制服,行動間快速且有序,很快就把米琉帶到了一間充滿儀器的實驗室門外。

門口早已候着一位女士。她看起來并不年輕,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幹練。上下衣裙是材質優良的白色套裝,淺金色的長發梳得看不出一點毛躁之處,平靜無波的臉仿佛随時準備着挑戰形形色色的難題。

“就是她?”白衣女士問。

“是。根據生命研究中心數據庫的提示,确實如此。而且我們的搜索能力,您無需質疑。”帶隊的人回答。

原來他們都會說話,只是不和米琉說。少女鼓起勇氣,用顫抖的嗓音問:“你們抓我來,到底是幹什麽?”

白衣女士邊像提小雞仔一樣将米琉提溜進實驗室,邊淡淡地扔下一句:“完成這次檢驗,你自然會知道的。”

檢驗?什麽檢驗?米琉快要被這些莫名其妙的人搞瘋了!

然而任憑米琉如何掙紮,她那微弱的力氣在白衣女士這裏都像是在撒嬌一般。此時氣惱超越了緊張,米琉竟然沒有對這間實驗室産生太多恐懼之情,倒是發現了一些隐藏的信息。

米琉被安放在各種叫不上名字的高端儀器前,被迫配合着白衣女士的檢驗流程。她發現這些儀器和她在生命研究中心所見過的儀器不同,不僅工作起來非常安靜,而且檢測結果出具得十分迅速。不過那些顯示屏上的術語非常難懂,有些只有複雜的贅述,她并不能猜透是什麽含義。

根據米琉僅能看懂的“未融合天然基因”“戰鬥力指數極低”“身體強度極低”“智力水平正常”等這些詞彙,她覺得這可能是一種關于身體天賦的檢驗。

同時米琉還注意到,在她檢驗的時候,實驗室的另一邊有人影晃動。有人在關注着她的檢驗結果。是誰?

與實驗室一牆之隔的觀測屋中,确實有不少關心着項檢測的人。自從生命研究中心數據庫發出報警信號,可以說整個心環帝國的風雲人物都聚集在了這小小的屋子裏。

這些人最關心的一項檢測其實是基因關聯度檢測,也就是親屬關系檢測,其他檢測只不過都是附加的必要性健康檢查而已。

當最中央的那臺儀器完成了分析工作,虛拟顯示屏上投射出最終的信息:基因關聯度99.99999%。

塵埃落定,有的人松了一口氣,有的人則不那麽開心。

绮沙不可置信地盯着屏幕,眼裏簡直要冒出火來。她僵硬地轉向站在旁邊的王後,不可置信地問道:“她……真的是你的女兒?”

王後沒有說話,保養得宜的臉上卻現出了為難。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绮沙似乎難以接受這個結果,當即小跑着出了觀測屋,一路都沒有回頭。

心環帝國的國王,也就是绮沙的父親和王後的丈夫,此時也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低聲對妻子道:“當年我們的大女兒不是已經去世了嗎?她怎麽會還活着?”

王後想說什麽,最後目光只停留下米琉的數據屏上。國王瞥了一眼那堪稱慘淡的各項指标,沒有再問下去。王室最後的體面,他還不想打破。好在他們還有绮沙,一位正常而優秀的公主,也是最後的指望。

家庭鬧劇落幕,終于輪到重要角色出場一錘定音。

“我們的國王和王後終于不用再為聯姻的事而發愁了,真是可喜可賀。沒想到突然被找回的大公主一下子就解決了兩個帝國之間的難題,也可免除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一位心環高級官員笑着同國王說。他特意将“不必要的麻煩”這幾個字咬得很重,借以諷刺皇室為推脫聯姻而做出的種種蠢事。

你們不是不想讓皇室唯一的指望去聯姻嗎?現在可好,又冒出來一個貨真價實的公主,這下可沒有別的理由再拒絕了。

國王的臉色果然變得很不好看,但仍強撐着回答:“普索大人說笑了,事關兩大帝國,皇室自當傾力支持。”

“這倒是。”普索接着說:“因循帝國為心環提供了這麽多年回收礦物能源,保證他們的穩定對于心環來說是一項必要任務,聽說近來因循底層已經有頗有積怨,要求心環下嫁公主也是加固威勢的必然選擇。”

國王心裏嘀咕,嘴上卻還是配合地敷衍道:“是啊是啊,真是沒辦法。”

确實沒辦法,一個權力被架空了的國王,已經為了绮沙反抗過一回,還敢發表什麽看法呢?就這樣吧。

普索見國王認慫,得意一笑,還不忘嘲諷一句:“不過帝國的新公主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膽子也針尖那麽大一點兒,要是知道自己要嫁到因循,千萬可別吓出了病才好。”

“皇室自會照顧好公主。”國王的臉色已經從不好變成了鐵青。普索這是在變相地警告他,不要讓這位公主再出任何問題。

“那便好。”

既然已經得到了結果,屋子裏的人要麽無事一身輕,要麽可以去向自己的最高上級複命,瞬間散了個幹淨,只有國王和王後還尴尬地站在那裏,等着認領他們的女兒。衆目睽睽,見證了那就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再想狡賴也不能夠。

……

此時米琉已經完成了全部的身體檢查,不出所料,白衣女士說她是一個萬裏挑一的廢柴。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她是個身體健康的廢柴。

米琉還沒從這場奇異的夢境中緩過來,白衣女士就又抛過來一個重磅消息,依然是用她那平靜無波的語調。“好了,你的身份已經被核驗,去找你的父母吧,帝國的公主。”

米琉不能理解。她好像在說今天的晚餐是一塊面包,又好像在說宇宙馬上就要爆炸了,快跑吧。

她呆呆地看着白衣女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然而白衣女士卻沒有再解釋一句,她在實驗室的操作臺上指指點點一番,關閉了所有的儀器,而後利落地轉身走了。她的高跟鞋敲擊着地面,發出很有節律的“嗒嗒”聲,像是一首聽不懂的歌,不斷回響在腦海中。

“你就是……”

突兀的聲音出現,米琉這才意識到有兩個人站到了她面前。

“你就是……”國王又重複了一遍,略顯尴尬的是,他想不起來這個女兒叫什麽名字。

米琉再三用目光确認,這裏沒有其他人,他就是在對自己說話,才斟酌回答道:“我是米琉。請問您知道怎麽離開這裏嗎?”

“米琉。我不知道你想去哪裏,不過你恐怕不能一個人走了,你得跟我們回皇宮去,因為你是我們的女兒,是心環帝國的公主。”

“你說什麽?你們的女兒?公主?”米琉瞪大了眼睛,懷疑整個世界都在跟她開玩笑。

她未加思索便質問道:“這不可能!我從小在瓦拉星長大,我有自己的爸爸媽媽,雖然他們一年多前因為一場事故去世了,不過我确信他們就是我的父母。我們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我怎麽會是你們的女兒?”

“你确實是我們的女兒,你在生命研究中心捐贈的基因樣本已經做出了說明。要不然你也不會被帶到這裏來,進行更權威的即時檢驗。”國王解釋道。

這确實算是個說法,不過在米琉看來,要真是這樣,那就更加解釋不通了。

“既然你說我是你們的女兒,那為什麽我在瓦拉星長大,而你們卻在帝都?為什麽這十幾年間你們從來沒找過我?你說我是公主,那麽你們是國王和王後嗎?我不相信國王和王後居然會找不到自己的女兒。”米琉一鼓作氣地問完這些,仿佛用光了全部力氣,整個人萎頓了下來。

她本來不是這樣的。平時的米琉根本說不出這樣強勢的話來,只是今天她已經經歷了太多太多。

米琉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鄉下女孩罷了,甚至還不如大多數鄉下女孩健壯。她好不容易從爸爸媽媽離去的悲傷中振作起來,卻被通知要搬離從小生活的家。獨自投靠刻薄的親戚,卻被要求馬上找一份活兒幹。在人生地不熟的帝都做了一次捐贈,卻突然被抓起來一頓檢測。現在居然被告知,她是一個被抛棄了多年的公主?

面對米琉的質問,國王和王後沉默了一小會兒。

米琉看着他們。她雖然戰鬥力很差,但卻是個十分敏感的人。王後美麗而陌生的臉上似乎并沒有表露出任何對她的親密感情,也沒有名為愧疚、後悔之類的東西,要是一定要形容,只能說有一些難堪和尴尬。而自稱是她父親的國王則好像在思考,像是在尋找應付下屬的适當措辭,反正不像一個剛找回了女兒的父親。

“米琉,讓你一個人流落在外實在是一場意外。過去的一切都過去了,現在你是皇室的女兒,是被帝國高層承認的公主,你只要知道這個就夠了。”國王說完觀察着米琉的表情。

似乎是覺得略顯淡漠,他随即又補充了一句:“跟我們回去,以後我和王後會好好照顧你的。”

米琉無言以對。她又能說什麽呢?

國王召來了一隊侍從,将米琉保護在中央,明顯是不會放她走的。她一個無親無靠的柔弱少女,面對着強勢如此的父母,是沒有選擇權的。

就這樣,米琉被帶離了白色奶酪建築,重新坐進一輛飛車,向着不知名的命運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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