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見

餐間

此刻,米琉趴在松軟舒适的大床上,任由四肢和意識自主地維持着行動。她太累了,頭也頓頓地疼。

國王和王後二話不說便把米琉帶回了皇宮,接着扔給她一間空置許久的客房,并告訴她等會兒出去吃晚飯。然後他們稱還有事忙,連寒暄話都沒說上幾句就走了。

毫無力氣的米琉接受了他們的安排。她悲哀地想:被接回了皇宮,是不是至少不用過衣食無着的生活了?也許這是一件好事?姑媽到現在也沒發來消息,或許不回去她反而會開心少了一個累贅吧。

床的側面有一面穿衣鏡,照出半個房間的模樣。這是一間标準的正方形客卧,內裏很是複古,被綢緞和蕾絲裝飾的床靜靜躺在中央,寬大的暖米色地毯點綴着花鳥紋樣,櫻桃木地板配着幾株大葉綠植,乳白色的百葉門衣櫥大小适中,表面有細微的木質光澤。不知名的果子香氤氲漂浮,直往人的鼻腔裏鑽。

按理說,這是米琉住過的最舒适的房間了,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激動、興奮。

國王和王後說爸爸媽媽只是米琉的養父母,她身上本流淌着皇室的血脈。但她卻是被這血脈抛棄了的。回首不長的人生,最溫暖的歲月都是爸爸媽媽給的。也許是她太固執了吧,一下子就是轉換不了,對着國王和王後怎麽都感覺不到親切。

就在米琉昏昏沉沉幾乎陷入了淺睡時,一陣清脆的鈴聲擠入了她的耳朵。

打開房門,一只圓頭圓腦的機器兔管家等候在門口,見米琉動了,便引着她去往小餐廳。

穿過圓形的回廊往樓下走的時候,一閃而過的光景吸引了米琉的視線,畢竟與衆不同的東西總是能輕而易舉地被分辨出來。

那是幾間特別的屋子,甚至可以說與整個皇宮複古的風格不太協調。跳躍的色彩将幾扇布滿琉璃和水波動感的門輕輕覆着,既科幻又唯美。

掃除機器人正在進行例行任務,因此可以透過半敞開的門窺見室內。

匆匆一瞥間,米琉不難看到房間主人生活的痕跡:高大的虛拟屏上整整齊齊排列着各色禮服、珠寶和首飾。有着極強個人偏好的純白色貫穿室內卻不顯得單調,因為從遠處就能看出其閃爍着的細膩光澤。有一個房間專門展示主人收到的各種禮物,已經快被填滿了。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細節,不過不是一眼能涵蓋的了。

“那是……”好奇的米琉自言自語。

她并沒有期望得到回答,誰料機器兔管家眯着眼說:“親愛的客人,那是绮沙公主的房間哦。還有五十米我們就要抵達餐廳啦。”

“绮沙公主。”這名字從口中溜出來的一瞬間,米琉覺得好熟悉。绮沙公主!不就是她在新聞上見到的公主?!真想不到,有一天她居然能和公主在同一個屋檐下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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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琉又一想,國王和王後說自己是公主,那豈不是說,她和绮沙是親姐妹?這太不可思議了。

機器兔管家帶米琉來的是皇家自用的小餐廳,平時只有國王、王後和绮沙在這裏用餐。此時三人都已經就位,邊吃邊聊,有說有笑。

歡樂的氛圍随着米琉的到來停頓了一會兒。

“你來了,坐下吃飯吧。”國王看看米琉,淡淡地說。

米琉默默坐在唯一缺人的那張椅子上,有些緊張,不敢擡眼看他們。

這一天實在太消耗精神了,米琉的腸胃已經無比渴望進食。對着香氣撲鼻的飯菜,她矜持不起來。等了十幾秒,沒有等來下一句話,于是她拿起叉子叉中了一塊肥美的魚肉,放入口中咀嚼。溫熱的鹹鮮味湧入口腔,給予了米琉一天當中最溫暖的慰藉,這使她緊繃的情緒稍稍放松了一點兒。

吃完魚肉,米琉感到一絲幹渴。面前擺了兩只杯子和兩壺液體,米琉看不出有什麽區別,随便倒了一點。

剛要入口,突然感覺到一道強烈的目光投來,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陣輕笑。米琉擡眼,就見那個在新聞上見過的绮沙公主正對她笑得花枝亂顫。

“怎麽,沒人教過你,調味果汁是用來兌在微水裏喝的嗎?”

绮沙明麗的五官與新聞上一摸一樣,甚至還比新聞上顯得更光彩照人,但她眼裏明晃晃的嘲諷和不喜卻與采訪時的溫柔親近大相徑庭。米琉感覺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覺。

“哦,對了,你是從鄉下來的呢,沒喝過這種高級的飲料也是情有可原。”绮沙放下餐具,饒有興致地将米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接着說:“不過就算是鄉下人,在來帝都之前也該好好了解一下才是啊。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樣皺巴巴的衣服和面料如果出現在公共場所,可是很有失禮貌的。”

在绮沙直白的目光中,米琉羞愧地低下了頭。

低頭看着自己的裙子,是媽媽兩年前親手做的,穿起來舒适又輕便。因為是天然制成,久了便有些微微泛黃,邊角也有了些磨損,确實比不上绮沙房間裏那些看一眼就忘不掉的衣服。

雖然很想辯駁兩句,但這一刻米琉心裏難過得難以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或許是心裏很想說話,但嘴就是跟不上她的思想,她攥着裙擺,坐立不安,眼眶已經微紅。

國王和王後是知道绮沙對米琉有種天然的敵意的,從檢驗室回來绮沙就很不開心。本來王後都不想讓米琉一起用餐了,但绮沙卻堅持要一起。看現在這樣子,怕是小脾氣還沒發完呢。

“這是今天剛從度假星運來的星芒桃,配了你愛吃的酸奶,快嘗嘗合不合胃口。”王後讓機器人管家給绮沙添了一盤甜品,避免了她繼續說些奇怪的話。

绮沙終于把目光從米琉這裏移走,不情不願地叉了一小塊桃子。

真奇怪,這是米琉第一次聽見王後說話,好像之前一直都是國王在對她說話。

王後和绮沙長得真像,她們有着如出一轍的深邃長眼、高挺鼻梁和高挑身材,和清淡柔弱的米琉相去甚遠。這讓米琉有些懷疑檢驗室是不是弄錯了。

餐桌上的沉默蔓延了開來。绮沙、國王和王後都不再言語。剛才還被饑餓包圍的米琉現在也沒了食欲,草草吃了幾口,味同嚼蠟。如果他們不喜歡她,又為什麽一定要一起吃飯呢?

這個問題在用餐接近尾聲時被給出了答案。

“咳……”王後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放下了餐具。

米琉看向她,但王後的目光并無相接的意願,只定定看着前方,時而掃向绮沙所在。

國王好像接到了王後的信號,也放下了餐具,擦了擦嘴,随即對米琉說:“作為心環的公主,我想你該知道,因循對皇室提出了聯姻的請求。”

米琉的心裏咯噔一顫,出現了不好的預感。

像是對這種預感的印證,國王緩了一瞬,加重了語氣接着說:“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提出請求了,這次無論如何我們也無法推脫。再加上,各路軍政大臣都見證了你在檢驗室被核實身份的一幕,所有人都認可由你代表心環進行聯姻。有關婚禮的事情,雙方已經着手在辦了,你也該準備一下了。”

“準備……聯姻?”米琉咬着唇,艱難地問出了這頓晚餐的第一句話。

國王點點頭。“其他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會有助手幫忙的,你需要做的就是盡快熟悉皇室的禮儀和婚禮的流程。教授禮儀的老師是绮沙以前的老師,明天開始會過來上班,你會喜歡和她相處的。”

他的語氣是那麽肯定。在短短的半天時間,甚至已經請好了禮儀老師。這可是米琉的婚姻啊!

“為什麽?”

米琉的心裏亂極了,那裏頭像有好幾頭鹿同時被獵人圍困,正慌亂而艱難地尋找着出路。她明明好端端的在瓦拉星生活,怎麽會突然一下子成了公主,又突然一下子要去一個聽都沒聽過的地方聯姻?

“心環帝國只有兩位公主,就是绮沙和你。我們培養了绮沙十幾年,她是皇室的希望,擁有美好的聲譽和優秀的戰力,将來還大有可為。而你本是柔弱女孩,從小在鄉下長大,既沒有人脈、資源,又沒什麽一技之長,代表皇室聯姻已經是最好的出路了。”

是啊,雖然國王的話像一柄小刀刺痛着米琉的心,但他說的又好像都是事實。如果她和绮沙一定要選一個出來,任誰都會保護绮沙而犧牲她吧。可是,難道就該這樣接受嗎?那等待她的又會是什麽?

“我……”米琉試圖說些什麽,以阻止他們就這樣拍板決定她的命運。

可沒等笨拙又傷心的她想出任何合适的理由,國王就打斷了她的話。

“為了這次聯姻能夠成功舉行,朝政大臣們已經在皇宮周圍加派了守衛,一路上也會由軍隊的星艦護送你前去。你無需浪費心思,盡快準備嫁過去吧。”

國王說完,也沒再看米琉的反應,攜着王後走了。绮沙則送給米琉一個“要你好看”的眼神,才拎着裙擺起身跟上。米琉的話就這麽被咽進了肚子裏,再無法得見天日。

……

夜色漸深,米琉卻一直無法入睡。

也許是習慣了爸爸媽媽的小屋子,也許是被突如其來的巨變搞得頭疼欲裂,也許是對親情的憧憬破碎後有些不知所措。

淡淡的星輝灑在窗前,少女的愁緒陷入那無邊的黑暗,與夜色糾纏不清,深棕色的眸子疲倦地半閉着。

她多麽希望,一閉上眼睛就又回到那無憂無慮的快樂日子裏去,在瓦拉星的山野上自由地奔跑,在太陽下種植不知名的美味果子,在溫馨的居所裏整理一家人的照片……

無數身影接替着出現,爸爸媽媽,卡西大叔,菲莉女士,姑媽,美女護士,白衣女士,國王,王後,還有绮沙。微笑的臉,歉意的臉,冷漠的臉,強勢的臉……

不知不覺,清淚一顆接一顆劃過臉龐,從熱的變成涼的,浸濕枕畔。

……

陣陣鳥鳴聲帶來了新的一天。陽光曬到了眼睑,米琉才從沉睡中蘇醒過來。她簡單梳洗過後,機器兔管家就踩着音樂聲到了。

米琉一邊揉着酸澀的眼睛一邊開門。

機器兔先是打開自己圓圓的肚子,為米琉取出一份早餐,然後用熟悉的嗓音播報:“親愛的客人,今日早餐有溫熱的波波牛奶、松軟的黃油小餅配遠星蜂蜜和香煎橢圓番茄。”

香甜的味道鑽進鼻腔,米琉接過早餐坐在圓桌上慢慢吃。還好早上不用再和國王王後一起用飯了,再來一頓,她的胃可要受不了了。

送完餐,機器兔又從身後拽出一個箱子,往米琉面前推了推。

“這是什麽?”

機器兔打開箱子,原來是幾條裙子。

米琉擦擦手,随意翻看了一下。大都是長裙擺的綢緞連衣裙,用料看着十分考究,款式簡約大方,顏色清新淡雅。只有最底下的一條不同,格外華麗貴重些。那是一條銀白色的禮服裙,似紗似水的裙身做成了大氣又靈動的樣子,上面鑲嵌的璀璨寶石熠熠生輝。即使從沒穿過這樣的禮服裙,米琉也知道這是重要場合才用得上的。

果然,接下來機器兔管家接着播報道:“上午10點,艾麗小姐将在小花園教導您學習禮儀,請做好準備。另外,今天晚上您将參加一場重要的晚宴,記得提前試穿禮服,并好好表現哦。”

米琉覺得自己的腦子還沒準備好接收這麽多信息,這讓她莫名有些煩躁,尤其當她是完全被動的一方時。

深呼吸,再深呼吸。片刻後,米琉整頓好自己的情緒,繼續吃完早餐,并随便拿了一條長裙換上。她沒有哭鬧,也沒有什麽都不做,在權衡了現在的處境後,雖然極度傷心,但她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她是弱小的,是敏感的,是悲傷的,對于未來她甚至有點消極。但在這裏,好像沒有人真正在乎她、關心她,她只能試着生活下去,試着找找出路。吃飽飯就有體力,平靜下來就可以思考,說不定還沒到最糟糕的時候。

陽光正好。9點50分米琉來到了一樓的花園,見到了那位绮沙曾經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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