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樂園
樂園
清晨的陽光慷慨地灑下，柔軟的被子裹着陣陣暖意。米琉迷糊糊地睜開眼，伸了個懶腰，望着窗臺上的花發呆。
“小姐，你醒了？”女仆珍珠捧着一束新鮮的玫瑰進來，那嬌豔的香槟色花瓣上還帶着些水珠。
“這個時候還有玫瑰？”米琉問。她房間裏的花更換得很有規律，玫瑰是很少見的品種。
“小姐很喜歡？那我下次還讓他們送。”珍珠将舊花收走，将玫瑰插在瓶子裏。
“他們？”米琉赤腳下床，踩在毛絨絨的地毯上。
珍珠理所當然地回答：“府裏的花都是由花圃的人專門種植的。幸虧最近那裏添了不少人手，這才增加了品種和産量，不然根本就打理不過來，也做不到那麽細致。”
米琉環顧四周，心裏産生了強烈的震撼。是啊，所有她所享用的這些都凝結了他人的勞動，一束房間裏再尋常不過的花兒也需要專人的打理。
那日出門見過的衣衫破爛的建築工再一次浮現在腦海中。這些花兒，也是心環的人種的吧？
“小姐？”珍珠注意到米琉又在發呆，提醒她：“快去洗漱吧！今天中午殿下說回來陪您一起用餐呢！”
“哦。”米琉遲鈍地應着，往浴室走去。她披散的長發因為一夜的翻騰有些滑稽地翹着，珍珠看着那背影，無奈一笑。
溫熱的水流撫過臉頰，米琉感到有些奇怪：悉杉已經很久沒有回來吃午飯了，今天是怎麽回事？他不忙了嗎？想着心環，米琉的臉由迷糊變得清醒。想着要應付悉杉，她的嘴角又往下掉了一些。
珍珠挑選了一條新裙子為米琉換上。
“怎麽不穿平時那種？”米琉站在穿衣鏡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顏色是宜人的淡綠色，但上面點綴的都是拼接而成的珍珠、羽毛和鑽石，居家穿戴未免有些誇張了。
“殿下交代了，今天要穿的格外好看些。”珍珠又從首飾盒裏拿出一副精巧的水晶耳環，小心地為米琉戴上。兩只晶瑩剔透的水滴瞬間在耳邊熠熠生輝。
“是有什麽事嗎？”米琉不太習慣地扯了扯裙擺。
珍珠搖頭，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殿下沒說，等用飯的時候小姐問問殿下不就知道了？”
接着，米琉的頭發被輕柔地梳理整齊，噴上保養的營養劑，然後它們被編成半披半辮的樣子，并裝飾上珍珠發飾。
“您的頭發修剪後柔順了很多。”珍珠又拿出化妝工具，輕輕修飾着米琉的面頰。
“是嗎？”米琉不置可否。看女仆這個架勢，她今天恐怕要面臨的是個大場面。
“當然啦！”珍珠熟練地上好腮紅，“現在氣色也更好了呢，殿下見了一定很高興。”
珍珠的動作總是輕柔又恰當，米琉全程沒有感到一絲不适，不過在漫長的打扮時間中她總是忍不住地想：人的命運是否總有相同的韻腳？現在的她和那時初初回到心環皇室參加晚宴的她，是不是都是任人裝點的一只布娃娃？
在女仆精心為米琉打扮的時候，悉杉已經從國王的大殿中走了出來，和他一道的還有修特和一些親近的大臣。國王已經給悉杉放了假，這應該是他在年末之前最後一次同朝臣寒暄了。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大臣們紛紛祝賀。“這次對外協議的事辦得這麽漂亮，國王對殿下贊許不已啊！”
“各位大人也都出了力，都是我不可或缺的助力和臂膀。”悉杉笑着回答。“接下來督促各大帝國履約的事，還得勞煩各位盡心費力。”
“殿下不必擔心，我們定會傾力相助！”
“那我就在此提前謝過各位了。”悉杉象征性地彎了彎身子，以表謝意。
衆大臣回禮，恭敬離去。
“這次連伊潘也無話可說，真是痛快！”修特一直忍到這時才一吐為快。
悉杉沒表現得多高興。“我看他是怕我提及他在因循移居一事上攜私，才閉緊了嘴巴沒找茬兒。”
修特啐了一口，“這個老賊，他貪下的錢和權恐怕整個星球都裝不下。我聽說他的兒子伊迪名下挂着樂園內最大的商業片區，真是一點兒也不避嫌呢！”
悉杉面帶不屑，“他倒是投生在了好家庭，每天光躺着就有大筆的錢主動往賬戶裏鑽。”
“對了，光說他了，差點忘了你的事。”修特話鋒一轉，“那老頭賜了新府邸，打算什麽時候搬過去？”
“過幾天吧。人手都已經到位，內部也按我的習慣裝潢擺設好了，只是還需要一點微調。”悉杉突然想到，這事他還沒同米琉說起過。
修特點頭，然後問：“你打算……怎麽處理那位？”
悉杉爽快地回答：“原來那裏就挺好。她礙不着什麽的，你放心。”
“那就好。”
作為哥哥，悉杉對修特的擔心再明白不過了。但他其實覺得這種擔憂沒必要，他完全可以平衡好這一切的。
“記得幫我留一間屋子。”修特團了個雪球，頗有少年氣地對着遠方投擲了出去。
悉杉寵溺地笑了：“哪次你來我把你趕走的？”
“誰知道呢？诶！你的心思都在別處，自然就不記得我這個弟弟了。”修特搓幹淨手上的雪，高瘦的背影在寒風中略顯單薄。
……
等悉杉回到舊府邸時，午餐已經準備妥當了。因為臨近因循年底的節日，管家還把家裏重新布置了一番。
明亮的餐廳裏香氣彌漫，微甜的香氛和飯菜的濃郁味道刺激着人的嗅覺，節日圖案的綠色餐桌布整齊地鋪着，窗邊上不僅有雪裝飾，還有彩色的水晶球。
“殿下，小姐已經準備好了，馬上就下來。”管家湊在悉杉耳邊說。
話音剛落，一抹淡綠身影已至眼前。
悉杉眼中閃過一瞬的驚豔。在他的審美觀裏，米琉絕對算不上是個美人，不過她的氣質倒是與這樣清淡的顏色很配。半華麗半清雅，有一種矛盾的美感。
米琉抓取到他的眸光，下意識低下頭，微微閃避了一下。
“坐吧。”悉杉說：“你還沒嘗過因循的節日美食吧，這些都是年末特供。”
“嗯。”米琉盡量調整自己的心态，努力做到既不出錯也不過分冷淡。她始終還記得那次他大發脾氣時的樣子。
“你很喜歡這道酥烤雞腿？”悉杉問。
米琉這才意識到，由于過分控制，她一直在吃一道菜。不過她并不想解釋，只點了點頭。
悉杉一個眼神，管家馬上記下了這道菜。他心想：雖然上次米琉小姐和父母吵了架還暈了過去，不過從那之後殿下和小姐之間的氛圍似乎融洽了不少。
“喜歡吃就多吃點，吃飽了等會兒我帶你去個好玩兒的地方。”悉杉這麽久以來難得放松地吃一餐飯，見米琉吃得慢吞吞也不着急，他還給自己倒了半杯葡萄酒，悠閑地品着。
少女從杯盤中擡眸，清澈的眼睛帶着一絲困惑。
“你在家裏憋了這麽久，都不知道樂園已經建好了，這不，今天特地帶你去轉轉。”悉杉分享了這個新聞，轉瞬又略帶歉意地說：“父親賜下了新府邸，過幾天我就要搬過去了。不過別擔心，只要有空我都會回來陪你吃午飯的，今後你繼續在這裏生活，什麽都不會影響。”
米琉消化着他話裏的意思。首先，在她沒在意的時候帝都星有了很大的變化。其次，悉杉以後都不在這裏住了。兩個消息一好一壞。
飯後，米琉跟着悉杉出了門，終于見識到了他口中的樂園是什麽樣子。
一開始，米琉覺得“樂園”應該是離得很遠的一個園子，但後來她發現自己大錯特錯。那是一片很大的範圍，悉杉的這座府邸被包含在內，他們周圍還有更多造型前衛的銀白色建築矗立着，同處于一個巨大的透明防護罩之下。
悉杉開了飛車，米琉往下看，發現圓形防護罩之外還有一圈圓環狀的建築鏈，那裏就是隔離帶，專門給因循遷徙過來的人居住的地方。
不知不覺帝都星已經變成了這樣嗎？米琉略有些惆悵。
飛車停在了百米之高的一座塔狀建築上，從那裏往下看去直讓人腿腳發麻。
“這是哪兒？”米琉不安地問。
悉杉眨了眨眼，笑道：“一個能讓人放松的好地方。”
很快米琉就懂了他的意思。當他們一層一層地往下走時，見識不多的少女已經忍不住睜大了雙眼。
這棟樓可以說是享樂者的天堂！
五層和十六層是藍色的，一層是可以暢游的游泳池，另一層是冒着熱氣的溫泉，無論是想爽快地在水中暢游，還是想在熱氣中享受一頓早餐都不是大問題。
二十層以上是專為女性服務的樓層，高高的天花板上裝飾着一盞盞奢華美麗的水晶吊燈。悉杉把米琉交給一位高挑大方的管家，對方笑眯眯地拿出一套全身管理方案來，悉杉點點頭，米琉就這樣被帶走了。
米琉還從來沒見過這種架勢，同時有二十多名工作人員一起為她服務。有人在為她量身設計最時髦的新款衣服，有人在根據她的皮膚挑選護理程序，有人拿來數不勝數的首飾一一為她試戴，還有人在做頭發、畫指甲、搭配包包、制作健康蔬果飲料。
他們忙中有序地完成着工作，甚至不需要米琉配合變換姿勢，有需要的時候只會輕輕地擡起她的手來，而且還會提前溫柔地詢問她的意見。
應接不暇中，米琉有了一個發現：這裏除了工作人員，被服務的人真的很少，根本不像是一個熱鬧的商場，而且來這裏的女性個個穿着打扮都很考究，一看就不像普通人。這和她之前在心環學院附近小廣場上看到的顯然不是同一種商業服務。
這樣的體驗好不好？說實話，米琉很難違心地說不好，甚至比之皇宮裏也根本不差。人間極樂之地，不過如此。只是，越是享受着這樣極致的體驗，她越是想起那些在寒風中顫抖的心環人。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天與地之間的差距。
煥然一新的米琉出現，悉杉大方地買了單，将管家列出的種種服務和推薦的實體物品一籮筐包了圓。那些東西一部分已經穿戴在米琉身上了，另一部分會在30分鐘內送到府邸內。
接着，他們走出了商場，在樂園內部游逛。米琉直到這時才發現，外面一點也不冷。
防護罩像天一樣高，在那之下的一切都籠罩在溫暖之中。米琉不知道這樣一個裝置需要耗費多少能源來維持運轉，不過她猜每分鐘都花銷巨費。
幹淨如新的道路平整得不見一絲縫隙，人在上面走就像踩在玻璃上似的。複古的雕刻和美麗的噴泉随處可見，人工建造的景觀随時将樂園包圍。米琉甚至看見了一個巨型大瀑布，那垂墜的水流湍急又有力。
露天供人休憩的場所都配備有舒适的真皮沙發，上面被清潔得一塵不染。每隔幾步就有配套的文化、娛樂場所，在這裏逛絕不會有一秒鐘感到無聊。
站在高處，悉杉指着一座占地不小的莊園對米琉說：“你看，那兒就是我的新府邸。”
米琉已經被今日所見刺激得有些麻木了，但看到那處奢華的所在，還是挑了挑眉。
那樣的莊園數量并不多，都是位于頂峰的人才能擁有的，比如悉杉、伊潘，更多的住宅是像他們現在住的宅邸一樣的制式。這對于從前只能住公寓樓裏一室一廳的米琉來說，是相當震撼的。
因循人把帝都星變成了貴族的樂園，把他們的附庸放進隔離帶，将心環人趕出了核心區。這裏再也不是米琉所熟悉的樣子了。
“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了。”米琉軟趴趴地說。
“好，那下次再帶你出來。”悉杉護着米琉往下走，手臂和肩膀隐隐挨着她。米琉沒有激烈反抗，但在她心裏她已經厭惡地躲開了。
悉杉向米琉展示新府邸時那得意又驕傲的神情讓她再一次意識到，身旁這個男人和她的立場從來都是不同的。聰明的人和弱小的人都知道，這種對立下的争吵和反駁沒有任何意義，只會讓自己心情抑郁罷了。
他們走到停飛車的平臺前，悉杉先一步上車啓動驗證程序。
恍惚中，米琉看到一個人影沖了過來。還沒等反應過來，她的胳膊就被人用力地拽住了。
“啊！”米琉痛呼，疼得一趔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