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面桃花(七)

人面桃花(七)

沒幾秒,季颉回消息了,發來的是江佑怡拿着手機的照片,放大一看,她手機屏幕裏的正是蘇月凝。随後一條信息跟過來:“叫聲姐夫來聽!”嚣張無比。

江佑怡從斯裏蘭卡回來,稍作休整就前往甘孜州納塔,要進行為期一年的支教活動。

4000米的高原、4天3夜的路程、9天一次的洗澡,納塔信號不好,到了這兒後,時間的概念變得分外清晰。當地的孩子甚至一句漢語都不會,不足十五平米的教室裏容納了30多個孩子,各個年齡段的都有。房頂上吊着老式燈泡,長木板随便釘在一起便成了課桌椅。

江佑怡有想過納塔的貧苦,但沒有想過會到如此境地。今年,就她一個人報名支教。

季颉找到她,是在一個多月後。

那天,江佑怡正式開始自己燒飯,下午她花了兩個小時跑到鎮上,洗澡、發了條朋友圈,簡單的一菜一湯。

在納塔做飯,得從劈柴開始,生火得用牛糞引燃……

刷到朋友圈的季颉原本在西北參加公益活動,看到簡陋的木桌上只擺着一副碗筷的時候,他坐不住了,他無法想象江佑怡只身一人如何生活。

打聽江佑怡在哪個學校并不難,難的是納塔真的太偏僻了,他輾轉花了幾天時間才到達。當他滿面胡茬地站在她面前時,她正撕扯着嗓子帶領一群高矮參差不齊的孩子們做廣播體操。

看到季颉的那一刻,江佑怡恍了神,季颉快步走到她的跟前,高大的身影替她擋住了刺眼的陽光,她看清了他的臉。

“季颉?”試探的喊着他的名字。

季颉親昵地将她鬓旁的那縷挑染的銀發撥到耳後,她的額角細汗沁出,雙頰曬得通紅,他笑着開口,“你不是數學老師,怎麽在這教體育?”

江佑怡覺着難以置信:“你來找我的?”明明知道你為了我跋涉千裏,時隔已久,這一笑,卻覺得白駒過隙,你我初初相遇。

季颉望着她,不置可否。一旁的鄉長看到兩人的模樣,心中了然,他瞅着空檔開口:“江老師,看來你們認識,我就不介紹了。”

從那天起,納塔鄉民們的心中就多了兩個太陽,一個是能教全科的江老師,奶兇奶兇的;一個是帶他們唱歌畫畫的季老師,風趣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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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颉有兩個月假期,他做好了六十日攻堅的準備。事實上,他第二天晚上便順利“登堂入室”。

藏區的房子是用木頭簡單搭造的,原本他的住所跟江佑怡的還有幾步路距離,當送她回住所,看到她用厚厚的木條抵住小窗戶時,季颉便把鋪蓋搬到了她那兒,睡在她的外屋。

江佑怡當然不願意,但是拗不過,他的理由那樣純粹:“這裏的空氣已經很稀薄了,別把力氣花在吵架上。睡吧,我又不會進去,你有需要時,我就在外頭。”

倒是季颉來了後,江佑怡在納塔終于睡上了安穩覺。

兩個人頗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在。每天從教孩子們洗臉開始忙碌,下課後一起回住所搗騰怎麽做飯。季颉剛來時的第一餐飯就被江佑怡戲弄。

“老季,幫我從那兒挑一塊結實的泥拿過來,這裏是用土來生火做飯的!”江佑怡讓自己的聲音盡量顯得平淡無奇。

跟他一路旅行,自然知道季颉對生活不那麽講究,見他果然徒手去挑揀被自己稱為“土”的“牛糞”,江佑怡肆無忌憚笑了起來:“你聞聞這個土的味道。”

季颉頓時明白她正打着壞主意,于是一手勾住她的脖頸,眼見着就要把牛糞往她鼻頭上蓋去,吓得她急忙和盤托出:“我錯了我錯了,這是牛糞,但是它真的可以用來燒火!”

兩個人,日裏瑣碎,怎麽都有趣。

尤其當科技退化,什麽都要靠一雙手的時候,你會發現,當你不舒服時,在寒冷的夜裏,他願意從劈柴開始,為你熱一杯牛奶,是多麽大的愛意。也正因為季颉的到來,江佑怡才能在今晚肆無忌憚地跟藏民喝一杯小酒,不保持清醒也可以。

看到“叫聲姐夫來聽!”這幾個字,倪雨森連眼角都布滿了笑意,他跟季颉達成默契,就陪姐妹倆“欺上瞞下”吧。

跟江佑怡唠了會兒嗑後,蘇月凝就回房間去了,看了會書,伴着淅瀝的雨聲入眠。

半夜,空無一人的街道四處飄落葉,狂風怒號,砂石濺起。忽然,蘇月凝房間的玻璃破裂,一剎間散落滿地。

倪雨森被動靜驚醒,他打開房門闖進來,按下開關,燈未亮,借着月光看到小姑娘正揉着惺忪的睡眼,風将她的頭發吹得淩亂,畫面莫名有些清冷。

走向床邊,腳下傳來分明的玻璃渣碎了的聲響。

“風好大!”此刻蘇月凝的聲音,帶着奶音。

倪雨森的心頭跟着癢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窗戶的玻璃碎了,應該還停電了。”

“……”沒有回話,倪雨森有些不确定她到底清醒了沒有,又補了一句:“你還不起來?”

蘇月凝哦了一聲,掀開被角準備下地的時候,又被倪雨森一把扣住:“別動,地上都是碎玻璃。”

“你又叫我起來,又叫我別動!”小姑娘起床氣滿滿。

“站起來。”聲音這麽溫柔,蘇月凝聽話的站起了身,而下一秒,她就被倪雨森騰空抱起,還清晰地感覺到倪雨森掂了掂她,随即才往房間外走去。

感覺到懷裏的姑娘大氣不敢出,倪雨森肆意地笑出了聲,這引來蘇月凝的側目。

他索性停下腳步,就這麽抱着她,低下頭盯住她的臉,光線很弱,卻更能看清她的面容,她抿着嘴,似乎還屏住了呼吸。

蘇月凝哪敢直視他的注視,只好蕩起了雙腳提出抗議:“我要下來!”

倪雨森怕她摔下來,急忙收緊了懷抱,将蘇月凝抱進他的房間,丢在床上:“今晚你睡這。”

“那你呢?”

倪雨森彎下腰,臉就跟她的相隔幾公分:“我沒地方睡了。”

“我覺得你可以睡我房間,就是沒有窗戶,會有點涼,你多蓋點被子哈。”蘇月凝一骨碌縮進被子,準備鸠占鵲巢。

倪雨森無奈地替她掖好被角,轉身離開。她的房間遍地都是玻璃,床讓給她,自己只好在矮小的沙發上窩了一宿。

蘇月凝醒來的時候,日上三竿了,外頭還下着綿延細雨,路上都是殘枝落葉。倪雨森坐在餐桌旁看劇本,杯中的咖啡冒着熱氣。對着海那一面的玻璃窗全碎了,玻璃已經清掃幹淨,一時間還無法更換。

沒想到國慶假期竟然被一場臺風困在了室內,蘇月凝的房間關了起來,活動空間又少了一些。

“晚上吃火鍋。”倪雨森特意讓民宿老板安排些活動,說是小朋友呆膩了,要出門玩。

“這臺風天,島上還有火鍋店?”

“倪式火鍋店今日開張。”

“你做啊?”

“是我們做,走,提上刀,跟我砍菜去。”島上的漁民基本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家家有菜園,戶戶能出海打漁。

幾分鐘以前,蘇月凝差點以為倪雨森是隐藏的大廚,結果到了菜園,發現他跟自己一樣,五谷不分。

“小姑娘,蘿蔔要點嗎?”老板熟練地在地裏扒拉着。

“要!蘿蔔在哪啊?”

“這不就是蘿蔔嗎!”

蘇月凝對着一片片葉子發蒙,老板滿臉笑意地拎起菜葉,葉子下跟出了一顆圓蘿蔔,胖乎乎的,白嫩嫩的,蘇月凝立馬想起小時候的民謠,拔蘿蔔,拔蘿蔔……原來是這個意思,不免好笑。

接着蘇月凝相中了大白菜:“我知道,白菜要用擰的,但是,我還是把機會讓給你吧。”說完,看了倪雨森一眼。

兩個人相視而笑。

倪雨森把她拉到身後,自己俯身挑菜去了,蘇月凝拉長了脖子探頭看着,他雙手抱着白菜,用力一旋,幹淨利索地把菜摘了下來。

“啊!”倪雨森起身的時候,撞到了跟他同款彎着腰,看得正起勁的蘇月凝。

聽到驚呼聲的倪雨森立馬轉身,眼見着蘇月凝失去重心向後倒去,迅速伸手抱住她的腰。

慌亂之中蘇月凝抓住他的手臂,兩個人都失去平衡,眼見着就要摔在地上,倪雨森一個跨步,左手掌按住地面,右手收緊摟住了她,幸好,離地尚有幾公分。

沒摔着她,倪雨森才安心下來。

兩個人挨得太近了,此刻蘇月凝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使勁,她尴尬極了:“要不然,把我放地上吧。”心裏卻忖度着他這臂力也太好了,能撐住自己這麽久。

這可不是倪雨森的作風,他用不可違抗的口氣說到:“抱着我的脖子,起來。”

蘇月凝怯懦地伸出雙手,輕輕地摟住倪雨森的脖子,刻意偏開腦袋,由着他将自己扶起來。

一站穩,蘇月凝立馬收回手,後退兩步拉開彼此的距離,輕描淡寫一句:“謝謝!”雙頰早已滾燙。

随後,兩個人提着滿滿的菜回房去了,老板還送來些海鮮。

來到廚房,看到麻辣火鍋底料的蘇月凝,想起絲毫不能吃辣的他,聲音中充滿了遺憾:“我想吃辣鍋,沒有鴛鴦鍋嗎?”

“鴛鴦。鍋。”倪雨森痞痞的指了指他倆,又指了指鍋。

換來的是蘇月凝一記拳頭。随後他拿過蘇月凝手裏的火鍋底料包,走向竈臺:“煮辣的吧,我能吃。”聽在蘇月凝的耳朵裏竟還十分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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