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歲暮朝日（一）
歲暮朝日（一）
他們的雙手已經曬黑，是因為他們觸碰過太陽。
海北入冬了。
走在街頭的蘇月凝，扛着包，想起倪雨森對她天黑不許出門的叮囑，自嘲的笑了笑，這一笑，大口冷風嗆進嘴裏，令她瑟瑟發抖，此刻淩晨四點。
做什麽呢？她要為自個兒新策劃的版面“你見過淩晨時分的海大嗎？”拍攝素材。一聽說蘇葉學長也有興趣，她便拿着相機跟來了。本想能跟大師學點技巧，結果蘇葉學長沒遇到，還得幫學弟扛機器。
突然短信震動的聲音傳來，在寂靜的淩晨還真是格外響亮。
“團長，淩晨還有人給你發短信啊？”一旁彎腰調相機拍攝角度的學弟滿面八卦的詢問她。
“都是些垃圾短信！”雖然這麽說，蘇月凝還是立馬拿出手機，果然是他。
“飛機晚點，到上海了。想吃什麽給你寄。”
回到學校後，蘇月凝三不五時會收到倪雨森的信息，每到一個地方，飛機落地的時候他都會來一條消息。知道他的動向，她很心安。
蘇月凝很想即刻回複他，可又擔心被他知道自己深夜不睡覺，就此作罷。收好手機，蘇月凝握着雙手靠近嘴邊，呵了口氣，用力搓着手掌，可真冷啊！
可沒幾秒，電話聲想起，是倪雨森。
一旁的學弟看到蘇月凝盯着電話不知所措，忍不住提醒：“團長，男朋友就男朋友，說什麽垃圾短信，趕緊接電話！”
白了他一眼，蘇月凝走遠幾步才按下接聽鍵。
“怎麽不睡覺？”明顯怪罪的口吻。
“你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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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顯示你已讀。”
蘇月凝吐了吐舌頭，為着自己的愚蠢感到羞恥，還沒來得及解釋，對面馬路一輛大車開過，馬力十足，動靜也十足。
“你在外面？”顯然聲音傳進了倪雨森耳朵裏，他的音調擡高了八度。
“嗯，要拍些清晨的素材。”
“淩晨四點，你還在外面？”他連聲音都帶着怒氣。
蘇月凝壓低了聲音，讨好着：“就在學校附近，有男生在，沒事的。”
“男生？”倪雨森故意帶上咬牙切齒的口吻。
“馬上天就亮了，你快去睡吧！”不容分說，蘇月凝挂斷電話。
倪雨森揉了揉太陽穴，真是不讓人省心的姑娘。
從這天起，蘇月凝交男朋友的消息就遍布記者團，自然也傳到了肥妮耳朵裏。
肥妮一路小跑回宿舍，逼供：“姐妹們！蘇月凝交男朋友了，有人聽見她接電話跟人打情罵俏，都實錘了，單瞞着我們呢！”
驚天八卦爆發，小茴和佳哥立馬跟肥妮一起，氣勢洶洶對着蘇月凝。
“誰說的？肥妮，我們做記者的，怎麽能對未經證實的消息大肆傳播呢？”蘇月凝沒有底氣地否認着，她懊惱，虧那天還請學弟吃了昂貴的早餐要他別亂說，沒想到學弟就是一狗仔。
“跟你去拍照的學弟親耳聽見，淩晨四點有個男人給你打電話。我說呢，那天三餐都有人給你送外賣，明明你睡得跟昏迷了似的，怎麽點的外賣，敢情是有個男朋友？”肥妮竟然拼湊出了完整的事情經過，吓得蘇月凝不知作何辯解。
“你也沒跟哪個男生接觸啊，等等，不會是那個小黃毛吧？”小茴看着蘇月凝的表情，覺得她有男朋友實錘無疑了。
小黃毛？說的是楷文？楷文倒是經常來宿舍樓下找她，蘇月凝有些佩服舍友們的想象力，剛想否認，肥妮先行否決了：“不不不，小黃毛不是蘇月凝的菜。”
思索時，肥妮的眼神正好對上書桌那張相片：“天吶！不會吧。蘇月凝，你是不是在西藏認識了什麽人？”
肥妮的推理能力也太吓人了，蘇月凝微微張了張嘴。
“旅游的都是些浪子，那還不如小黃毛呢！”肥妮一時之間難以接受，深怕自己一語中的。
偏巧，蘇月凝的手機響了，正是楷文。
三個小女子互相使着眼神，争相貼在蘇月凝的電話邊竊聽，強烈要求蘇月凝帶她們一起去見楷文。
楷文今天穿着寬大嘻哈的白衣白褲，紅T配着閃閃發光的五金項鏈，一頭黃發很是紮眼，見到蘇月凝被三個女生架在中間，就這麽走到他的面前，他滿臉疑惑：“丁丁，你什麽情況？”
“他還知道你叫丁丁？”肥妮對着楷文上下打量一番，頓覺痛心疾首，蘇月凝似乎真的是被小黃毛給，騙走了？
“醜媳婦也是得見公婆的！”
肥妮的一句話讓楷文徹底暈乎，他揪了揪自個兒的耳朵，眉頭深鎖：“蘇月凝，她在說什麽？”
“我忘記了，這還是一洋媳婦兒！”可見他的中文程度頗低，蘇月凝跟他都談什麽呢？肥妮當下就想棒打鴛鴦，但她努力平複心情，一字一頓緩緩地問：“你跟蘇月凝什麽時候……”處對象？交朋友？在一起？腦子裏濾過好幾個詞，最後選定“相愛的？”
跟蘇月凝相愛？楷文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但是全明白了。斜眼看蘇月凝，無辜且怡然自得的模樣，顯然是要看好戲。
楷文想了想，賤兮兮地挑了挑眉，反問：“你們蘇月凝的男朋友不是倪雨森嗎？”
這話吓得蘇月凝倒抽一口氣，她急忙望向幾個姐妹，姐妹們清一色“這種瞎話也拿來诓騙我們”的表情，還好這話她平常亂說的多了。想來以後倪雨森站在姐妹們面前，不曉得她們會作何感想？
盤問幾輪都沒有進展，肥妮她們只好悻悻地走了。
楷文在蘇月凝面前讨不到好，就風風火火拿出電話撥給好兄弟：“阿森，你女朋友的女朋友們以為我是她男朋友，一群人來找我，對我嚴刑拷打！”
電話那頭并不買賬：“該！你為什麽讓她們有這樣的誤會。”
“我這不是替你頂罪？”
沉寂片刻，一聲輕笑：“喜歡蘇月凝有什麽罪？”開着免提，倪雨森的這句話像對着蘇月凝的耳畔訴說，融化了整個冬天。
幾分鐘後，倪雨森收到蘇月凝的信息 —— 你無罪。
易哥端着咖啡走近，看到倪雨森對着手機眉眼帶笑，故意放聲咳了咳：“老大，你最近的笑容有點蕩漾啊！”
倪雨森一臉你沒媳婦你不懂的表情：“易哥，元旦能排2天假嗎？”
“老大，您這稱呼我瘆得慌。”易哥名為易小天，平日裏倪雨森都喊他小天。
“真的排不開啊老大！”
距離上次見她，已經過了三個月，倪雨森問易小天拿來行程表，準備折騰折騰……
有情飲水飽。蘇月凝背着包瑟瑟走在冷風中的時候，自嘲了一番。既然他沒法調開工作，那就她來，旁敲側擊幾句就從他嘴裏輕易問到了酒店地址。
導航顯示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蘇月凝邊走邊腦補一輪倪雨森見到她以後如何吃驚的表情，可是剛到酒店門口，她先被眼前的架勢震住了，一群舉着燈牌的女生圍堵在門口。
蘇月凝仗着身材瘦小擠進人群，到門口卻被安保人員攔住了：“請出示房卡！”
她本來想溜到酒店大堂，等倪雨森回來給個突襲的，結果沒有房卡連大門都進不去，蘇月凝有些發愁：“我現在定。”
“這位妹妹，早就沒房啦！你也是倪雨森粉絲吧？過來，你別學那些私生飯，我們站門口給哥哥應援就行了！”身旁的粉絲一把将蘇月凝拉住，教育着。
還沒聊幾句，人群中爆發出的一陣尖叫聲吸引住她們……
小天看到人群攢動的門口，有些煩惱：“老大，今天車庫門壞了，勞煩你一會兒跑兩步進酒店啊？”
不時就會有神通廣大的私生飯查到酒店住址來蹲守。以往他們都是從地庫直接坐電梯，可是今天地庫門壞了，不得不從酒店正面突圍。
倪雨森瞅了易小天一眼，調笑道：“你護着我點。”
車門一開，易小天首當其沖張開雙手騰出一條小道來，倪雨森緊随其後，他一身黑色休閑裝。
周遭的女生們看到偶像下車，都激動地跳了起來，此起彼伏喊起了哥哥！他太高了，蘇月凝一眼就看到了他，可惜黑色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
身邊的粉絲把手裏的燈牌塞給蘇月凝，手肘拼命地拱着她：“這時候別矜持了，來了來了，哥哥！”
蘇月凝想着這麽多人，反正他也看不到自己，就跟着一起賣力地喊了兩句“哥哥！哥哥！”
人群越來越激動，蘇月凝只覺得自個兒此刻被人推着走，她納悶哥哥這個稱謂，一般追星不都是喊老公嗎？
倪雨森慵懶地挪着步，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中，清瘦的瓜子臉，鼻頭凍得有點兒紅，呆呆地抱着燈牌。
心頭一暖，倪雨森瞬時撥開易小天，大步向前，在蘇月凝的面前停下，摘掉口罩，視線卻故意避開她的方向，沖她周圍的女生說：“趕緊回去，很冷，小心感冒。”
說完，粉絲們又爆發出陣陣尖叫。他深深看了蘇月凝一眼，便轉頭快步走進酒店。
沒幾分鐘，蘇月凝的手機響了，她截斷身旁粉絲喋喋不休的激動之情，草草告辭後便擠出人群去接電話。
“你繞到酒店背後的小巷口，小天在那裏等你。”
這不是蘇月凝期待裏的見面，易小天帶她前往另一個酒店，她握着房卡在門口踱步。偶像跟素人的距離不是一點兩點，就算她再努力地來到他面前，也可能咫尺天涯。
躊躇間，房門開了，倪雨森居高臨下看着面前一臉茫然的小矮子，一把将她拽進房間，關上門，脫下她的背包，替她摘下帽子和圍巾，挂在一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