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歲暮朝日(二)

歲暮朝日(二)

房間裏打好了暖氣,倪雨森只穿了簡單的長T,他的一雙大掌捂住蘇月凝那凍得紅撲撲的臉頰。

他的掌心很溫暖,臉迅速發燙,出乎意料的舉動讓蘇月凝低頭莞爾。

“怎麽不說一聲就來了?”

“嗯?”蘇月凝假裝沒有聽見的模樣,指了指被他一道捂住的耳朵。

“別想着裝沒聽見,萬一我沒看到你,你準備在門口呆多久?”松開手掌,佯裝生氣地問到。

“你是真的很大牌,很難見。”蘇月凝盡顯失落的語氣。

“那是你自己舍近求遠。”

“我想試試看,萬一哪天你把我踹了,我還能不能見到你?”

“怎麽盡把我往壞處想?”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聊着近況,慢慢地蘇月凝的話越來越少,她有些倦了,眼皮越發垂了下來。倪雨森配合着她壓低自己說話的聲音,将肩膀移到她的腦袋旁……

後來是聞着飯菜香醒來的,屋裏開着落地燈,燈光很微弱,原來是上邊罩了一塊遮光布,蘇月凝翻開身上的毯子走向廚房。

“醒啦,過來,把菜端出去準備吃飯。”剛進廚房,正在竈邊忙碌的倪雨森一手握着湯勺,一手拿着鍋蓋,背對着她發號施令。

“嗯?”蘇月凝蹦跶着走進來,踮着腳湊到他身邊,“不是應該讓我坐着等吃飯嗎?為什麽醒來就讓我幹活?”

“我們渣男都是這樣的。”故意翻攪着湯,不看她。

蘇月凝沖他擰了擰鼻子,輕聲哼了一句,轉身的頃刻間被倪雨森從背後摟住,身高的差距迫使他需要低下頭,才能把下巴抵在她的肩頭,大手覆上她的腰,太纖細,深怕稍一用力就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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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過這般親昵的接觸,蘇月凝覺得耳邊很癢,不自覺抖了抖肩膀,接着傳來倪雨森暢快地笑聲:“下次不要亂跑,我去找你。”

“好!”蘇月凝拍了拍扣住她腰間的大手掌,“可以放開了吧?”

“再抱會兒。”蘇月凝承受着他的重量。

晚餐很豐盛,牛排,蔬菜湯,烤翅。

蘇月凝看他胃口大好的模樣,忍不住發問:“偶像,你現在晚餐可以吃這麽多啊?”

“偶像?”倪雨森瞟了她一眼,表現出對這個稱呼的不滿意。

“倪雨森?”蘇月凝試探着叫了他的全名?

“倪雨森?”倪雨森笑着反問她。

見她面露難色,倪雨森再次開口:“你在酒店門口不是跟着她們喊我哥哥?叫聲哥哥來聽!”

不可能,絕不可能,蘇月凝難以相信,她使勁回想,确定自己只喊了兩句哥哥,就那麽正好被他聽見?

“怎麽可能,你聽錯了。”決定拒不承認。

倪雨森發現逗她真的是件有趣的事,她的驚慌失措都寫在了臉上。

“要不要出門逛逛,再過一個小時就跨年了。”

“嗯?”蘇月凝看了看時間,發現竟然晚上十一點了,她究竟是睡了多久?

“你可以出門逛嗎,我可不想跟着你上熱搜。”

“需要一點僞裝。”

“要不要試試畫個妝?我可以!”蘇月凝激動地舉起了小手。

倪雨森冷酷地将她從椅子上拎起來,給她套上厚外套,圍巾也圍了兩圈半,自己則戴上毛線帽,外套拉鏈拉到頂,遮住了大半張臉。

蘇月凝看着他的裝束,故作擔憂:“這恐怕不行,我一眼就能認出是你。”

倪雨森知道她打什麽主意,一把牽住她的手将其揣進自己的外套口袋,直接将她帶出了門。

出了門蘇月凝才明白他怎麽如此心大,街上行人寥寥無幾,大家都往江濱擠去了,零點時分那裏有跨年煙花。

他的步伐配合着她,走得很慢很慢。

夜晚的風拂面,有些涼,蘇月凝的圍巾被風吹到了背後,她反手想抓住圍巾的角,但夠不着。她搖了搖被揣在倪雨森口袋裏的手,示意他松手。

從她的小短手向後伸的時候,倪雨森就看到了,收到求助信號,他側身面向蘇月凝,擡手抓住圍巾繞過她的脖子,動作很輕,蘇月凝卻誇張地伸出舌頭一副吊死鬼模樣,結果換來一記彈額頭。

小情侶的元旦夜,用楷文的話來說就是:“整個晚上,阿森就帶你出去溜了一圈,然後打你一下,沒了?”

楷文的後半句話硬生生被蘇月凝的眼神殺逼退。

一回榆溪,蘇月凝就被楷文拉到畫室八卦。

蘇月凝擺弄着顏料,瞎調色玩:“嗯,對。可以讓我回去了嗎?”

“不行!蘇月凝你不誠實,你有所隐瞞!”楷文畫的是一位女生的背影,她身上的碎花裙子,蘇月凝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我們真的就是逛了逛,一起看跨年煙花啊。”蘇月凝百口莫辯。

“沒有抱抱?沒有親親?阿森拍電影都跟人家法式熱吻,蘇月凝,你得有危機意識。”楷文說的煞有其事,無非是想騙出點八卦聽聽。

法式熱吻,危機意識這樣的詞彙從楷文嘴裏蹦出來,蘇月凝有些驚奇,不得不說他最近的詞彙量頗豐,用得還十分精準,但就是激将法這樣的計謀用得還很不娴熟。

回過頭想想,兩個人聚少離多,見面無非嬉笑打鬧,吃幾頓阿森做的飯,寒假就要到了,會有機會多見面嗎?

離別,是成年人的必修課。

“明天我就要離開,熟悉的地方和你,要分離我眼淚就掉下去……”往日嘈雜的納塔小學尤為安靜,領頭的大孩子斷斷續續彈奏着吉他,才學會不多普通話的孩子們竟能完整地唱出這首再見之歌。

老季要離開了。

來納塔的一個多月,他跟着江江從一、二、三開始教起,手把手指導他們如何刷牙洗手,帶他們識字畫畫唱歌。在江江恨鐵不成鋼咆哮怒吼時,他總插科打诨調節氣氛。

之前,他也參加公益活動,但從來沒有這般觸及心底的體會。

季颉有些啜泣,這裏的人樸實無華,連對待路邊的小蚯蚓都不忍踩踏,他們也擁有看世界的權利,出資建立希望小學的人很多,但好的師資仍無法保證。确實,來到如此貧瘠的土地奉獻歲月是那樣難能可貴……

晚上在納塔的最後一餐,季颉婉拒了校長的邀約,他想把時間留給自己。

“晚上想吃什麽?”江江一路回來都沒什麽話,季颉故作輕松地詢問着。

“面疙瘩湯,烤饅頭片,酥油茶。”江佑怡點的全都是他愛吃的。

季颉捏捏她的臉,笑容很寵溺:“很冷,你去煮茶。”

沒有回應,江江徑直在爐火旁的小板凳上坐了下來,背對着他。

“吉他就留給你了,他們以後的音樂課就交給你了,畫畫課就等新的老師來吧,你實在會誤人子弟。”季颉熟練地張羅起晚餐。

江佑怡攪弄着爐火:“你沒來的時候,我也教他們音樂美術課的。”

“江江,再過一個多月,我就來接你回榆溪。”

“你倒是說得順口,榆溪是你家嗎?用得着你接我回去?”江佑怡被這話逗笑。

“別我一離開,你又對我避之不及。”

“季颉,不曾擁有,何來失去,從有到無,寸步難行。”爐火的光映照着江江的盈盈淚眼,他望着她,一時失了言語。

半晌,想出一句玩笑話:“你跟我這作詩呢?”

其實這幾天裏,季颉就一直在為自己的離開做準備,拾了很多的柴火堆得老高,想讓她不需要再用牛糞生火;用木頭削了防開門神器,想她能睡得安穩一些;拜訪了周圍的人家,請他們幫忙照顧江江。

做了這麽多,不正是因為感覺江江離了他,重新适應一個人在這生活将會多麽艱難?

手機的屏幕亮了,淩晨4點,季颉緩緩抽出枕在江江腦袋下的手臂,替她掖好被角。納塔的交通太不便利,得輾轉換乘幾趟車才能到附近的小城市。

助理從幾天前開始催促他回去工作了,季颉在江佑怡的額頭落了一個吻,輕輕舒展緊鎖的眉心,迫使自個兒起身離去。

季颉剛生好火,江佑怡便推門進來:“太無情了,不跟我說一聲就要走?”

他嘴角咧開微笑,手卻尴尬地拍了拍後腦勺:“不多睡會兒?”

“睡着了就錯過跟你的早餐了,下次不知道要等多久了。”江江其實徹夜淺眠。

“又埋汰我。”

季颉笑着将她拉入懷裏,江江順勢抱住他的腰,他伸手将她的臉揉成一團,這才滿意地對着這張高高撅起的小嘴細細吻了一遍:“不如把吃早餐的時間用來做點別的吧?”

江江害羞地把臉埋在他胸前,竈臺裏的爐火聲淹沒在兩個人的溫存裏。

鬧鈴再次響起,季颉不得不将人放開:“按時吃飯,等我回來接你。”拿手刮着她的鼻梁,不舍離去。

季颉走後,江佑怡的生活恢複如初,一個人準備晚餐的時候總會想起他,不過期末的忙碌讓她很快就思念無暇。

同樣陷入期末焦灼的還有蘇月凝和她的一衆舍友。

“根本就讀不完!我朋友圈裏看到圖書館門口的隊伍已經排到食堂了。”剛從床上坐起身的蘇月凝又喪氣地倒了下去,徹底躺平。

“思修!近代史!現在還來一本毛概?讓我們理科生背書,有完沒完。”對床的肥妮重重的蹬了幾腳,震地床板嘎吱響。

“聽說下學期還有一本馬哲,是挂科率最高的。”四個姑娘都賴在床上不為所動,只有嘴皮子動了。數學系的她們當然情願做題,也不想複習這些閉卷考還需要背書的科目。

“怎麽辦,又遲了一步,今天去哪裏背書?”

“睡吧,就在夢裏背吧,夢裏什麽都有,各路神仙說不定會看不下去,出來給你補課。”

“一本還比一本厚,根本就背不完。”

“背不完,你可以熬夜啊,實在不行,你還可以通宵啊!”

宿舍沉浸在一片互相挖苦的反向激勵之中,突然肥妮乍起:“蘇月凝,你的阿森鬧緋聞。”

“什麽,你的阿森出軌了!?”

“不行,我們得先發制人,換個偶像吧,我偶像分你。”

“得了吧,聽說你偶像只喜歡18歲的。”

“誰還沒有18過,兩年前我18。”

一到考試的季節,小姐妹們就開始耍嘴皮子磨洋工,這次蘇月凝可不像以往那般氣定神閑,她打開微博,雨葉CP熱搜榜第一,郁葉深夜造訪倪雨森房間,照片雖然模糊,但不用放大也能夠認出是倪雨森。

迅速撥下他的號碼,電話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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