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雞同鴨講
雞同鴨講
慕钊臉上有種洞悉一切的平靜,然而他情緒平靜陸唯真反而緊張起來。誰知道這平靜是不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可是她想不通啊,她到底是什麽時候露餡的呢?陸唯真可以肯定自己沒有跟慕钊提過“穿越”兩個字。唯一一次說漏嘴是在罵過領導求他幫忙的時候……難道是那句脫口而出的“我當然不怕啊,我是怕給她惹麻煩。”讓慕钊往這方面想了?
雖然不知道慕钊是怎麽通過這句話來推斷出她不是陸唯真本尊的,但她不懷疑慕钊的智商。或許從一開始他就從一些細節發現了她和她之間的差別了吧。
難怪她老覺得慕钊動不動就用審視的目光打量她,仔細想想,從她醒來以後他們的第一次見面起慕钊好像就不信她是失憶了,哪怕有醫生背書。
陸唯真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些事——她算是知道了慕钊每天臭着張臉在醫院待着是幹什麽了。他一定是為了更好地觀察她,好找出她不是本尊的确切證據。
虧她還自作多情猜了半天原因!
行吧,慕钊直接挑明也省得她糾結了。陸唯真看了一圈病房,覺得還是不要當着這麽多病友和她們的陪護人員聊“穿越”這種聽起來就很玄乎的事了,她可不想被人當成神經病。
她打開微信回複框,回了慕钊的消息:“病房人太多,我們換個地方聊?”
她的提議正中慕钊下懷。感情是兩個人的私事,慕钊也無意在外人面前讨論這些。
他站起來:“今天天氣不錯,我推你去花園轉轉吧。”
兩人心照不宣。
慕钊去護士站借來了輪椅,和之前帶她去檢查時一樣,準備把她抱下病床。然而他剛扶住她後背,陸唯真就下意識地往一旁躲了躲,沒有像之前他抱她時那樣伸手搭着他肩膀借力配合。
慕钊察覺到了異樣,準備抱她的動作一頓,問:“怎麽了?”
陸唯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其實做檢查的時候慕钊就沒少公主抱抱她,她當時覺得理所當然。可現在被慕钊戳破以後,她的心态卻突然變了,再去抱慕钊就有種抱別人男朋友的別扭感。
慕钊只當她是被他戳破了騙局在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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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知道心虛了,一開始那麽理直氣壯幹什麽?”他貼着她的耳朵輕聲嘲弄。
陸唯真耳側被他溫熱的呼吸撲到,脖子條件反射地一縮。她扭頭,跟他視線對了個正着。
太近了!視野裏好像只剩他的眉眼。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睛裏投下薄霧似的陰影,眼底除了嘲諷似乎還有幾分隐約的怒火。
他生氣了?他憑什麽生氣!
陸唯真一下子又委屈上了,又不是她想穿的!她在家吃香喝辣不快樂嗎?誰想受傷住院啊!她瞪圓了眼睛看回去,生氣她也會!
可是她不知道,她現在的樣子跟小奶貓示威差不多,自以為兇狠,可在別人看來只是可愛的奶兇。
慕钊本來還有一堆嘲諷的話,這會被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望,即将噴薄而出的怨怒瞬間就被堵了回去。算了,出去再說,他想。
他拍了一下陸唯真的後背,改換了語氣低聲說:“配合點,之前怎麽抱現在就怎麽抱,你這樣僵着我不好用力。嗯?”
語氣雖然多少帶着點陰陽,但他壓低音量時聲音有種特別的質感,落在耳朵裏像是有人在耳邊細細揉搓熟宣紙,撓得人心酥酥麻麻的。陸唯真覺得被他的聲音一撓,先前那種占了別人男朋友的不好意思的感覺又回來了,氣勢頓時弱了三分。
再抱着慕钊脖子借力時,胳膊僵得像木偶人,頭也垂着,一眼都不往他臉上瞟,更別說像之前那樣柔情似水地看着他了。
這姿勢,叫慕钊低頭只能看到她頭頂的發旋。
慕钊心中哂笑,她這是真的心虛害怕了,不是在裝乖。他發力把人抱了起來,輕得很。
其實現在的陸唯真不搭着他肩頸借力他也能抱得動她。她比他記憶裏的還要輕,身上的肉不知道跑哪去了,後背薄得硌手,讓他每次抱起她時都覺得她無比脆弱。再加上她強行安上的失憶buff,叫他滿肚子的怨氣都不知往哪發。
她大概是他命中克星吧,哪怕是作天作地把他氣個半死,她也能有辦法讓他心疼。慕钊暗嘆了口氣,把脆弱的陸唯真抱上輪椅,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打着石膏的那只腳放在輪椅踏板上。畢竟醫生再三叮囑過,她這條腿要盡可能地少動,省得造成二次傷害。不過他的舉動在陸唯真的病友們眼裏那就是愛意滿滿了,鄰床的阿姨滿眼欣賞:“小姑娘好福氣哦,男朋友這麽貼心!”
面對阿姨的誇獎,陸唯真笑得十分勉強。阿姨還不知道她這是要去上刑場呢!出了這個門,沒人看着了,慕钊不知道要怎麽對待她!
陸唯真內心忐忑不安,慕钊接下來要跟她聊什麽?自己女朋友被換了個芯子他會在意嗎?會難過嗎?
如果慕钊不在意不難過,她肯定會生氣,那說明他根本不愛這個陸唯真,渣男!可如果慕钊很在意呢?她好像也沒有辦法把原本的陸唯真換過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過來,當然也不知道要怎麽離開。
從病房到住院部樓下,陸唯真糾結了一路。剛出電梯門,戶外秋風撲面,她鼻腔一癢,連着打了兩個噴嚏。她剛揉了揉鼻尖,眼前忽然一黑,一件外套兜頭罩了下來。
“蓋着。”慕钊說。
陸唯真把外套從頭上扒拉下來,扭頭看他,脫了外套慕钊身上可就剩一件單衣了。“你不冷嗎?”
“沒你脆弱,坐好了。”慕钊把她頭掰正,推着她往大門口走。
好吧,外面陽光燦爛,他還在做功,應該不會冷。陸唯真抓緊了外套,偷偷吸了一口。雖然到了平行世界,慕钊身上的氣味還是她所熟悉的。蓋着他的外套,被熟悉的氣味包裹着,她不自覺就安心了些許。
慕钊在她身後,她的小動作他盡收眼底。偷聞他外套的舉動一下子就把他的記憶拉遠了,上高中那會,年級籃球比賽,陸唯真幫他看衣服的時候就偷偷聞過他外套,還被他逮個正着。他擔心衣服上有怪味熏到她,一把搶了過來。可陸唯真卻笑眯眯地告訴他,他衣服上有雪松的清香。
雪松嗎?慕钊下意識地擡手聞了聞袖子,只聞到了一點洗衣液殘餘的氣味。
醫院的花園就在住院樓旁邊,兩人一會就到了。只不過走進了才發現,花園裏面的路都是碎石拼的小路,輪椅要推進去骨架都能給她震散。
“換個地方?”陸唯真扭頭問慕钊。
“就在路上走走吧。”慕钊說着,推着她往有陽光且人少的角落走去。
“你一開始就知道了?”慕钊停下來着繞到了她面前以後,陸唯真搶先開口了。
“算不上,開始只是不敢相信。”慕钊說。畢竟失憶這種事他也只在電視劇裏見過。
陸唯真洩氣了,她還以為自己演得很好。是她低估慕钊的智商了。她表情喪喪的:“我也不是非要騙你,但這種事太玄幻了,我怕說實話你也不信。”
“?”是錯覺嗎?他怎麽覺得他倆好像在雞同鴨講?慕钊皺眉,問:“什麽事太玄幻?”
陸唯真:“還有什麽,穿越呗。”她叽裏呱啦地講着自己怎麽一睜眼就從一個準大學生變成了社會人,中間還着重渲染了她剛醒來時的茫然無措以及受傷的痛苦。越講就越是激動,她無辜,她委屈,她什麽壞事也沒做就要受這份苦!
慕钊不可置信的聽着。他還以為她跟他出來是要承認她裝失憶,然後能解釋一下她六年前突然失聯的原因,結果她居然編上瞎話了,還越編越離譜!連穿越這種扯淡的事都說得跟真的一樣。
他好不容易才找了個空隙打斷她,黑着臉問:“你說你是穿越的,不是失憶?”
“不然呢?你不也都猜到了嗎?”陸唯真反問他,忽然就反應過來了。她先是“啊”了一聲,然後突然就爆了:“你以為我騙你?!”陸唯真氣得吱哇亂叫,使勁捶了幾下輪椅扶手,然而更生氣的是撒完氣她還不得不繼續說服慕钊。
“我真的沒有一點關于江東市的記憶,失憶不應該是自己知道腦子裏有一段記憶變空白了嗎?我完全沒有這種感覺,我認知裏我就是剛剛高中畢業,對了,我還記得你一個多月前才跟我表白呢!”說到這裏,陸唯真好像抓住了證據,她巴拉巴拉複述了一堆那天的細節。
慕钊:“……回去吧。”
陸唯真急眼了,尖叫:“你還不信?!我真不知道這六年發生了什麽!”
慕钊嘆氣:“我信。”他現在能确定陸唯真是真的失憶了。他不想跟失憶的人計較。
陸唯真又不傻,哪看不出他是不想跟她争執,她滿心憋屈:“你就是不信!”說着眼裏就泛起淚光了,腦子也開始疼了起來。她按着頭痛的地方淚眼汪汪地控訴,“我認識的阿钊根本就不是你這樣的,他才不會不信我!”
慕钊:“你是不是頭痛了?”
陸唯真把眼淚憋了回去:“要你管!”
“別鬧,我們回病房。”慕钊扳開了輪椅的防滑鎖,“你也控制一下情緒,發脾氣對腦震蕩沒好處。”
陸唯真還是那三個字:“要你管!!!”
慕钊:“治不好可能變傻子。”
陸唯真:“……哼!”
慕钊:“……”
他總算信了醫生的話,陸唯真是真的失憶了,所以她才會在車禍以後打電話找他。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失憶,她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打算跟他聯系了?
慕钊皺眉,握着輪椅扶手的手不覺加重了力道。鬧了半天,他還是沒能知道當年陸唯真抛棄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