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花怒放
原罪
慕钊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去接你。”他解鎖手機，邊回消息邊往門口走。才走到包間門口，陸唯真的消息又跳了出來：“AAA唯真：不用。發地址吧，我自己過來。”
慕钊剛邁出去的腳不覺收了回來。陸唯真的回複言簡意赅，雖然沒有帶表情，微信文字消息也聽不到語氣，但他愣是從字裏行間裏品出了點不容置疑的味道。第六感也在示警，叫他千萬別不聽她安排自作主張。
猶豫了一會，慕钊把地址跟定位發了過去。
他找的茶樓距離顧阿姨家的小區不遠不近，走路十分鐘到十五分鐘之間。只是今天這天氣委實冷了點，這會太陽有點進去了，風也大了起來。慕钊往窗外望去，路邊綠化帶裏栽了不到一年的小樹都被吹成了偏分。路上車不算少，但兩旁人行道上明顯沒幾個人。實在不是個适合出門的天氣。
放在六年前，這種鬼天氣陸唯真絕對不會願意在外面走那麽遠路的，哪怕他不主動，她查一下距離就該使喚他過去接人了。
不過現在的陸唯真大概率會選擇走過來。慕钊收回目光，把自己從回想中揪了出來。陸唯真有句話說得對，六年時間都夠小升初的學生上大學了，他們當然也會被時間改變。他想跟她有未來就不能總是在她身上找過去的影子。
十幾分鐘以後，陸唯真趕到了，和他預計的時間差不多。進門的時候兩頰都被風吹紅了。包間溫度高，她進門就開始解圍巾。
慕钊起身相迎，順手接過了她解開的圍巾，像從前一樣幫她抻平疊好。
他動作太自然了，陸唯真把圍巾都交出去了才反應過來。慕钊态度殷勤，叫她心裏攢着的火不太好發作了。陸唯真她表情淡漠地對慕钊點了點頭，在他對面坐下。
“外面太冷了，喝點熱茶。”慕钊給她斟了茶，又掃碼，把菜單轉到她眼前，“看看吃點什麽。”
陸唯真只瞄了一眼屏幕就把手機推了回去：“不用了，我們聊正事吧。”她說着也沒跟慕钊客氣，直接開門見山地問：“你什麽時候聯系上林子譽的？”
“你剛出院沒多久，我想幫你聯系你爸媽，去找老同學問了一圈就聯系上了。”慕钊頓了頓，說到她爸媽的時候，他特意觀察了她的神情，平靜但也十分警覺。她不信任他？慕钊心裏一痛，像是被銳器戳了一下。
果然，陸唯真聽完他的話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追問：“你來找顧阿姨，是因為林子譽也是從她那裏知道我爸媽的事的，對吧。但是為什麽是現在？”
“什麽？”慕钊還在難受她對他的不信任，一時沒跟上她的思路。
Advertisement
陸唯真指甲在桌上劃着，發出一陣刺耳的噪音：“從你找到林子譽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應該早就知道顧阿姨是他的消息來源，為什麽過來這麽久才突然來找顧阿姨？”
慕钊一聽就知道陸唯真多心了，只怕在過來的路上想了不少，現在對他充滿了懷疑。他難過的同時又不免心疼，她到底是經歷了什麽才從特別好騙的小姑娘成了現在這樣，對人總揣着幾分疑心。
他斟酌着說：“唯真，對你來說，你爸媽的事已經過去六年了，可對我來說，這些舊事我一個多月前才剛剛得知，我需要時間消化。而且你一開始失憶不記得那些事，後來又不願意跟我聊過去，我摸不着門道當然只能自己去打聽。”他籲了口氣，放緩了語速，“我們分開的幾年發生太多事了，我想盡可能的補上那些空缺。你至少應該相信，我對你絕對沒有惡意。”
慕钊講話小心周全越發映襯得她有些咄咄逼人了。陸唯真沉默，她當然知道慕钊不會害她，可是知道見他來宜寧打探她爸媽的舊事時她還是忍不住怒從心起。不是因為她真的排斥慕钊，相反，她憤怒是正因為她在乎，所以格外害怕自己家裏不堪的一面被他知道。
“你想從她那打聽什麽？我爸媽的事嗎？我早跟你說過了，我家的事跟你沒關系。我知道你是好意，想幫我，但是不用，真的！慕钊，你有你的陽關道，不要來摻和我家這些破事。不值得也沒必要。你應該也看出來我現在不是以前那個不經事的小孩子了，何況這些年我都好好過來了，你不用惦記。”
慕钊聽她語速越來越快，每句話都在極力跟他撇清關系，馬上意識到她心裏憋着火了。他擡起雙手，打斷她的滔滔不絕：“唯真，我承認我不該背着你去打聽你家的事。但是你能聽我說兩句嗎？”
陸唯真停下來才發覺她剛才的确有點失控了。面對好聲好氣的慕钊，她心裏那點火都熄得差不多了，于是就坡下驢：“就兩句？”
慕钊失笑：“別摳字眼啊。”他雙手交扣擱在桌上，身體前傾，湊近望着陸唯真認真地說，“唯真，你別總是把咱倆之間劃分得那麽清楚行嗎？你可以不當我是你男朋友，可我們至少是朋友吧。如果我們的情況交換一下，你會因為沒有義務管我就對我的事置之不理嗎？”
陸唯真噎住，慕钊怎麽總有道理能說服她？她想了想還是嘴硬：“你爸媽都是吃國家飯的，怎麽可能碰到這種事。”
慕钊：“這可不好說。”
“呸呸呸！童言無忌！哪有咒自己的！”陸唯真瞪他。
慕钊滿不在意：“我那就是打個比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陸唯真不吭聲了。慕钊如果真有事，她當然沒辦法坐視不管。可為什麽換到她身上她就不想讓慕钊來插手呢？雖然不情願，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因為家裏的事她在慕钊面前是有些自卑的。
她自卑倒不是因為她現在一窮二白，而是她隐約知道她爸媽的生意恐怕不都是幹幹淨淨的。她雖然沒有參與過一點家裏的生意，可供她富足生活的錢來得不那麽光明磊落，她哪怕不知情也帶着原罪。
慕钊如果不主動過問，這些事她半點也不會跟他提起。可是現在她已經沒法回避了。
陸唯真閉了閉眼，豁出去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何況她實在是好奇顧阿姨都跟慕钊說了些什麽。
“那你說，顧阿姨跟你說什麽了？”
終于來了，慕钊抿了抿嘴，等陸唯真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琢磨過措詞了，他盡可能委婉地說：“你知道我是今天才找到顧阿姨，第一次見面，她也不可能跟我聊得多深入。也就提了一點你爸媽以前做生意的一點舊事。她不讓我跟你說，可能是怕勾起你的回憶，她不想你傷心。”
陸唯真聽着就笑了：“慕钊，你就別拐彎抹角了。我去找顧阿姨能聊的都是我爸媽的舊事，她跟你說的，怕不是我爸媽摻和過的一些不光彩的事吧？”
慕钊頓時卡殼了，有些艱難地說：“那什麽，做生意嘛，偶爾鑽一鑽法律空子在灰色地帶賺錢也是常事。”
陸唯真打斷他：“別含含糊糊的，你就直說吧。你在這使勁維護我爸媽他們也不能出來給你加分。”她怕慕钊還要糾結，幹脆把窗戶紙徹底撕了，“其實我也知道，我爸媽出身特別普通，沒有任何背景。能從小攤販做到大老板靠的就是膽大敢闖以及趕上了時代的東風。你要說他們做的每一單生意賺的每一筆錢都幹幹淨淨，我都不能信。”
慕钊看向她的目光有點驚訝。
陸唯真瞥他：“有什麽好驚訝的，我又不是十八歲了，工作這麽久你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傻冒啊？”
陸唯真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也就直說了：“我跟顧阿姨就是聊了點你爸媽的發家史。顧阿姨說他們當年膽子挺大，賣貨發家以後注冊了公司，又跑去在附近縣城打着賣‘原始股’的旗號搞集資，靠着集資款進了房地産行業，正好趕上房價飛漲，大賺了幾年。只是財來得快去得也快……”
陸唯真笑了出來，打斷了他的話：“你也太會給我爸媽貼金了，都特麽非法集資了還叫灰色地帶呢？”
慕钊猶豫了一下：“雖然不合法，但搞這些的人也不少。何況你爸媽也沒打算騙人錢，賺了錢也照承諾給人分紅了。”
陸唯真冷笑：“是啊，就是他們沒想到他們會死得這麽突然，也沒想到他們留下的資産根本不夠償還人家的本金。”
慕钊舔了舔嘴唇，目光游移。氣氛一度尴尬。
陸唯真沉默了一陣後忽然皺了眉，她盯住慕钊：“不對。你說的這些都是我已經知道的事，顧阿姨沒道理讓你瞞着我啊。她還說了什麽？”
慕钊搖頭：“真沒什麽了。大概是我問得太詳細了，她可能怕你知道以後怪她把你家的事到處說吧。”
這麽說倒也合理，陸唯真暫時接受了他的解釋。然而想了想還是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她自說自話：“說起來我爸媽涉及的行業不少，亂七八糟的債務一大堆，你們第一次見面顧阿姨居然就跟你聊他們當年集資的事？”
她打量了一下慕钊，不敢置信地問：“慕钊，是不是你主動問的？你查過我現在在還什麽債，跑宜寧就是來打聽我的債務問題對嗎？你不會是想幫我還債吧？”
慕钊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陸唯真拿着杯子在桌面磕了一下，睜大了眼睛瞪着他：“慕钊你是不是有病？你關心我就算了，債務你還想管？瘋了吧！你不是剛剛畢業嗎？你哪來的錢？別告訴我是你家給的。”
慕钊被戳穿反而淡定了：“放心，我只會拿自己的錢幫你。我确實查過你的債務，以你現在的收入想要還清比較困難。唯真，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讓你過得輕松一點。”
陸唯真眼底有點酸，她趕緊側頭看了看窗外，把淚意憋了回去才轉回來。
“謝謝你。但是不需要。”
慕钊還要說話，陸唯真又說：“你既然查過就該知道，我身上的債是我主動背的。現在還的是就是那些散戶的本金。我享受過這些錢帶來的優裕生活，這就是我的原罪。我還債是在贖罪，這事誰也不能幫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