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任采撷

夜深時的吊橋上, 一藍一白兩道虛影正飄飄忽忽朝蕩雲峰而去。

自跨上吊橋的瞬間開始,水容便不自覺地握緊了夙雪的手。盡管眼下她是以元神在走吊橋,哪怕踏空掉下去也能飄上來,但恐懼仍然牢牢盤踞在她心頭, 沒法那麽快克服。

因為恐懼,她連跨出的步子也比尋常慢了些,吊在夙雪身後。那條雪白而蓬松的狐尾, 在水容眼前左右晃動, 時不時拂過她伸出的胳膊。

夙雪自然早就注意到了這一情況。為了确定自己的猜測,她又走了一段, 見水容仍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方才止住了身形:“可是元神出竅太久,用以維持的精神力不夠了?”

水容愣了愣,見那雙澄澈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看,她不由得擡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她的元神沒有什麽不适啊。

她應該算被動元神出竅, 至于精神力耗不耗費, 從系統給的數據來看, 這方面好像并不由她控制。

“我、我還不會看精神力呢, 雪師姐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了?”水容詫異地反問,也是這時, 她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在顫抖。

她用餘光打量四周,鐵索系着木板構成的橋面, 一動不動地懸着。以元神态站在吊橋上, 吊橋倒沒有晃動, 看起來還算安心,如果換作實體,恐怕她早已像八天前那樣伏在橋上動彈不得了。

見她精神很好,夙雪反倒覺得是自己過于憂心了,聞言搖了搖頭,繼續牽着她朝前走:“我見你跟随時不曾追上來,不知是不是元神出竅太久,導致元神陷入疲倦狀态。”

“這個……”

想到自己自從踏上吊橋,便陷入了童年時的心理陰影,水容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道:“不瞞雪師姐,我其實只是怕走吊橋,怕自己會掉下去。”頓了頓,又道,“這些天都是玉谙師姐禦劍帶我去破刃峰洗劍的,我一直不敢獨自從這裏走。”

痛痛快快地說出口後,水容忽然感到自己的恐懼實在是太孩子氣了。但轉念一想,現在她的外表,可不正是個孩子嗎……

腦袋被一只手輕輕撫了撫,夙雪溫聲:“你怕獨自走,那你現在與我一同走,心裏的‘怕’可有消除些?”

這根本用不着比較,水容小雞啄米似的點起了頭。走在雪師姐身側時,雖恐懼,但轉念想到夙雪定然不會怕走吊橋,她不知怎的就沒有先前那麽慌了。

“你所說的‘怕’,被修真者稱之為‘心魔’。”夙雪亦點起頭,“你我現在雖是元神狀态,你也曉得元神是不會掉下去的,但你的‘怕’卻仍占據在你的心中,這便與元神不元神無關,而是你未能将之克服,反倒任它成為了阻礙自己的束縛了。”

她想了想,忽然将手從水容掌中抽出,自顧自往後退了數步,朝水容張開雙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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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

“雪師姐……?!”水容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着離自己十幾步遠的素衣妖狐。

她怎麽感覺,自己突然回到了從前蹒跚學步的時期……

甩開心中雜念,水容收回目光,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夙雪身上,而後擡腳飄出了第一步。

她知道夙雪正在幫自己克服恐吊橋的心障,可這法子真的有用嗎?她的內心又不是還未形成記憶的孩童,加之這個心障又是籠罩了她八年之久、并延續到死後穿書的童年陰影,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克服?

把注意力集中後,十幾步很快就走完了。水容輕松地飄到夙雪眼前,正要迎上去,卻見夙雪的元神突然消失,下一瞬便又出現在十幾步外。

“再來。”

夙雪豎起的狐耳抖了抖,素白發帶在半空中無風自動。她的雙臂依然擡着,仿佛只等水容撲進來。

水容只得繼續擡腳。可這一腳下去,卻似踏在了橋面上。一陣劇烈的晃動,吓得水容雙腿一軟,半跪下去時,突然發覺自己的膝蓋接觸到的也是實物。

這是怎麽回事?!

她現在應該還是元神吧?

“包、包子!”經這腳踏實地之感一下,水容下意識在腦中叫了系統一聲。

系統的蘿莉音秒回了她:“什麽事,宿主?”

“我怎麽踩實了?!”即便夙雪還站在十幾米處,水容卻不敢動彈了。

“宿主,這是你家雪師姐的幻術。”大概是檢測到她的恐慌,蘿莉音難得邊笑邊回答道,“只是在模拟現實而已,只要宿主成功投進夙雪懷裏就沒事了。”

水容狐疑道:“真的假的?聽你笑得這麽開心,我怎麽覺得心裏有點發毛呢……”

“真的,宿主。”沒想到蘿莉音一秒止笑,語氣又恢複了淡淡的原樣。

看來應該是真的了,不然系統也不會瞬間變正經。

給自己安下心,水容緩緩站了起來,伸手把住身邊的鐵索,硬着頭皮朝夙雪走去。

橋身仍在腳底晃動,垂下的鐵鏈與橋面碰撞,發出沉悶的铮铮聲。夙雪的身影就在不遠處立着,靜靜地等她過來。

水容心驚膽戰地挪着,只差一步時,她踮起腳尖,借着踏在橋面上的力道,松開緊握鐵索的手,閉着眼投入夙雪的懷抱。

等水容睜開眼,發現整個人已經挂到了夙雪身上,張開的雙臂正哆嗦着環着她的脖子,臉也伏在了她的頸間。

“現在感覺如何?”見水容很快就擡起頭,從自己身上離開,神色不再像先前那樣慌亂,夙雪揮手撤去了幻術。

若現在用的是實體,水容估計自己已經擦起額上吓出的冷汗了:“稍微……好一點了。”

她放下的手又被夙雪牽起,“好,那就再走走。”

這回水容沒有猶豫,只是握了握她的手,點頭應道:“好。”

方才身陷幻術時,她想通了。既然是心障,身為修真者就必須去克服它,不然以後要是遇上突破和鬥法,因為恐懼走吊橋而丢了性命,實在不劃算。

不知不覺,二人已經将吊橋走了大半。擡眼望去,一塊刻着“蕩雲峰”三字的巨石,正在前方不遠處立着。

兩道元神飄忽,不多時便将整座吊橋走完。

走動期間,水容忽聽到一聲輕哼在耳中響起,聲音之低,幾乎讓她将之當成了自己的幻聽。

但她辨出了這是夙雪的聲音,因而等離開吊橋,她仰起頭困惑地問道:“雪師姐,你剛才是不是……”

可夙雪匆匆打斷她的話:“我沒事。”繼而指向了一個方向,“前方七百米處便是靈泉,你快些回……”

話音未落,她的元神突然消失在水容眼前。

下意識驚呼一聲“雪師姐”,見周圍已無夙雪的元神,慌亂之中,水容打開了系統地圖,卻發覺蕩雲峰範圍內已經找不到夙雪的光點了。

“包子,你知不知道雪師姐去哪了?”

“宿主,53秒前檢測到一股幹擾力出現在夙雪的位置上。”軟包子系統答道,“經判斷,該幹擾力的作用是召回元神。”

水容大吃一驚。她邊往靈泉飄去,邊驚異地問道:“這麽說來,已經有人發現雪師姐元神出竅了?”

“是的,宿主。”

……

便在水容趕回靈泉之時,夙雪已元神歸體。但見她仍呈盤膝而坐的姿勢,雙睫微顫了一陣,方才睜開眼睛。

一睜眼便看見千灼冷着臉站在自己身前,夙雪忙起身,恭敬地行禮道:“見過師父。”

“免禮。”

拂塵歸懷,千灼開口便是一句質問的話:“你可是去見了水容?”

“我……”

“禁閉十五日,對你的過錯,已是最寬限的懲罰。”未等她開口,千灼又道,“望你知足。”

聲音冷冽如劍,只差從她臉上剮過,料是夙雪也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她将微躬的身體壓得更低,以更為恭敬的語氣解釋道:“師父,擅自在禁閉期間元神出竅,是弟子的不對。可弟子也是出于無奈,才鬥膽想出這一下策。”

“無奈?”

餘光掃見千灼雙眸一眯,夙雪卻早就想出說辭,繼續道:“此事有些難以啓齒……弟子八日前因機緣巧合突破,不料體內的木靈力卻因此次機緣而發生了紊亂,而弟子的身體……”

話至此,為了将戲演足,夙雪頓了頓,驟然現出自己半妖的外貌。

眼見着一對狐耳自她發間生出,千灼一驚,竟是不由自主地退卻了一步,繼而又握緊拂塵上前,擡手印向夙雪眉心。

水靈力自她掌中湧出,在夙雪經脈之中探了一圈,再緩緩退了出來,回歸體內。

“妖化……”探罷,千灼的聲音似是有些困惑,“可為師八日前見到你時,你分明還是人身。”

“所幸當時有水容在,依靠她的水靈力,弟子才得以繼續維持人形。”夙雪輕聲,“眼下亦是如此,唯有與水容的靈力接觸,弟子才有可能阻止身體的妖化。如若不借此法解決,只怕……弟子會由人化妖。”

“由人化妖”四字,令千灼臉色頓變,她脫口便問:“你且與我細細道明,究竟是什麽機緣,竟能令你由人化妖?”

“是。令弟子突破的機緣巧合,乃是一枚來自妖修的水靈力內丹。”見師父已被自己的話诳住,夙雪變得更為冷靜,不動聲色地編起故事,“師父八日前不是與玉谙師妹一同來尋弟子了麽?當時弟子在那座山洞中受了傷,傷及精神力,碰巧在洞中發現一枚內丹,只因情況緊急,便将它拿來修補精神力了。不料那卻是一枚狐妖的內丹……”

她費了一番口舌,終于讓千灼對“由人化妖”一事信了幾分。

但千灼畢竟是老江湖,念着這僅是夙雪一個人道出的話,即便邏輯中聽不出纰漏,然終究不知其真假。

再者,作為将夙雪從陰幽之地親手帶回騰瑤宮的人,千灼本就對夙雪的身世疑惑了幾十年。那場混戰中,她破例帶回夙雪,而不是将她誅殺,僅僅是為了回報夙雪母親的恩情,卻并不知曉夙雪的過往。

念及此,千灼便思忖明日去審問水容一番。在她看來,水容修仙習劍的天資再好,內在總歸是天真無邪的孩子心性,稍微唬她一唬,便能确認這番話的真假。

因而她點着頭,順了夙雪的話問下去:“因此,你每日元神出竅去尋水容,便是為了利用她的水靈根鼎爐體質,采撷水靈力調和紊亂的木靈力,從而壓制住妖化?”

夙雪拱了拱手:“師父,弟子的話句句屬實。”

拖在她身後的那股雪白狐尾晃了晃,似是在支持她的話。

“屬實與否,暫時有待确認。”千灼冷笑,廣袖一揮,自顧自走向洞口,“你且先呆在這裏,待為師确認‘由人化妖’一事,便放你回蕩雲峰。”

……

元神歸體後,水容搖搖晃晃爬下葫蘆石,眼前冒了好久的星星。

她伏到靈泉邊洗了把臉,又在地上坐了很久才緩過來,一緩過來就問系統:“包子,你說雪師姐會不會是被千灼發現了?”

“會。”軟包子系統一點也沒給她希望。

看到系統時間是23:15,水容打了個哈欠,困倦地嘟囔道:“這麽晚還去檢查,師父也太夜貓子了……”

嘆了口氣,她邊想邊撫摸着腦袋上的雪狐發帶,默默為被第二次逮正着的夙雪祈禱起來。也不知雪師姐元神歸體時,會不會被千灼看到半妖模樣的外貌。

雖然小說原文裏的千灼,是一直知道夙雪的半妖身份、并為她保守秘密,還默許她留在騰瑤宮好些年的好師父,但現在這個世界的千灼,便不太好說了。

心中擔心歸擔心,水容卻不敢再元神出竅去一趟畫卷山了。運氣不好沒準正趕上千灼訓話,她要是貿然露面,萬一惹惱了千灼,降下的懲罰可是會直接加在夙雪身上。

她目前還沒忤逆劍宗掌門的實力,靠在葫蘆石上左思右想一陣,最後還是乖乖回了弟子居。

到了醜時洗劍的時辰,水容被系統叫醒後,和往常一樣過去戳了戳玉谙的臉。可今夜的玉谙不知是不是睡前酒喝多了,臉頰被戳了好幾個淺坑都沒醒來,仍抱着酒葫蘆睡得香甜。

時間不等人,水容只好自己抱着瑰岚劍離開弟子居。匆匆跑向吊橋。

幸好元神出竅時,夙雪已幫她大致将心理陰影克服,因而獨自踏上吊橋後,水容只是心跳加快了一陣,随後便能穩下心,咬着牙一步步挪向對岸的破刃峰。

醜時一刻,踏上破刃峰的土地時,水容感覺自己的衣服已被冷汗浸濕。抱着劍回望仍在晃動的吊橋時,她長籲一口氣,不由得抿了抿嘴。

輕車熟路找到了洗劍靈池,水容挨到池邊,才把半截劍伸入池中,忽覺背後溫度驟降。未等她轉頭,背上忽然遭人一推。

若不是生前經常被別的乞丐推進公園水池,這一下差點讓水容一頭栽入洗劍靈池內。失去平衡的瞬間,她将瑰岚劍轉了一個方向,堪堪支撐住了自己。

她的發梢已垂入池水當中。借着瑰岚劍發出的暗金色劍芒,水容看清了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師父,劍宗的掌門——千灼!

看清千灼那雙閃着殺意的眼時,水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我的師父拿錯劇本了”。按小說原文,對女主做過這種惡毒事的角色,基本只有那幾個糟心反派。

千灼雖是個面癱,可她的心應該沒那麽黑啊!

怕千灼再給自己來一掌,水容迅速掙起身,躍到一旁,抱着劍護好自己,與此同時,還不忘了向千灼鞠躬行禮:“水容見過師父!”

但聽千灼淡淡道了聲“不錯”,拂塵揚起,在水容額上掃過,示意她擡頭看自己。

“反應很快,但尚不夠。”水容仰起臉時,只聽千灼繼續道,“倘若推出這掌的是敵人,如此破綻百出的躲閃方式,必死無疑。”

水容點着頭表示贊同,心中松了一口氣。原來師父只是來抽查她的基本功,而不是……

未等她将這個“而不是”想完,千灼的聲音又起:“你既在此,也省得為師跑一趟蕩雲峰。夙雪由人化妖一事,你可知曉?”

劈頭蓋臉就是一句質問的話,随聲,一股帶着殺意的威壓迎面撲來,将水容罩在當中。

感受着師父冰冷的目光,水容不禁有點慌。夜貓子師父果然沒有熱心到大半夜過來關懷弟子,單聽這句質問便知,她定是剛審問過夙雪,大約得了個不知真假的回答,于是打算挑個毫無反抗之力的軟柿子确認一下。

眼下水容便是這個軟柿子。這回千灼釋放出的殺意,比她初見時更盛,仿佛只要水容道出半句假話,她抱着拂塵的手就會立即凝出劍意,将水容一擊斃命。

但只是慌了一瞬,水容便肯定地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既然千灼提出“由人化妖”這個詞,想必雪師姐已經在她面前現出自己的半妖模樣了。

“知道多少?”

水容本以為千灼會一句句逼問自己,可千灼并沒有詳說,反而将這個問題抛給了她。

明擺着是要聽聽她的說辭與夙雪是否一致。見狀水容幹脆将計就計,故意堅決地搖起頭:“我不能說!”

她順便用餘光偷瞄了一下千灼的神情,但見對方眼一眯,聲音驟冷:“為何?”

頂着又增強一分的殺意,水容咬牙道:“我答應過雪師姐,不能說!”

穿越前既做乞讨者又當小混混時,水容自認為什麽都不如同行,但唯獨“守口如瓶”四字,誰都敵不過她。

管住嘴巴也是一種本事,在拉幫結派的街頭社會則更是如此。即便對方是殺意全放的千灼,水容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殺意算什麽,只要沒動手,表面威懾都是吓唬人用的,她早就不怕這種精神威脅了。

大概沒料到她的态度會這麽堅決,千灼眼裏閃過一絲詫異。僵持良久,見水容臉色慘白,卻鐵了心不透露半個字,困惑之際,千灼還是擡手撤去殺意。

“為師方才去看她時,她已變為半人半妖,無法維持人形。”随着殺意散盡,千灼的語氣也緩了下來,“她乃是為師的大弟子,然而騰瑤宮素來憎惡妖修,為師便有些擔心她。”

水容裝作茫然地嗯了一聲,邊暗暗誇她态度轉變的速度之快,邊猜測她說這番話的用意。

“令妖化的修真者維持人形的法子,為師只知道一種,需由你去實施。”然而千灼接下來的話,卻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你的水靈根體質是上好的鼎爐,而夙雪只需采撷你的水靈力調和紊亂的木靈力,便能壓制住妖化。”

“采撷靈力?”水容心中一跳。她看的網文多,也知道在修仙文裏,但凡涉及“人形鼎爐”和“采撷”等詞的事,都不是什麽正經事。

至于在人形鼎爐上采撷靈力的劇情……通常發生在男女修士之間,往往二人采着采着,便開始翻雲覆雨夜猶啼了。

幸好夙雪是女修士,她亦是,應當不會發生某種不可描述的事。不過,千灼為什麽會突然提名讓她去給雪師姐提供鼎爐?

半妖半魔自從跨入元嬰期,應當能夠自如地在妖身和人身之間進行變換。可水容轉念想到夙雪的半妖态元神,不由得往別的方面擔心起來。

難不成……雪師姐的妖化并非突破元嬰期所致,而是有別的原因?

但既然千灼刻意提及這點,水容仔細想了想,覺得應該是夙雪為掩飾自己妖化的原因、編出來的一個理由,便點頭承認道:“雪師姐的确告訴過我,可以通過采撷靈力來壓制妖化。”

聽罷,千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再問,只是讓她先将瑰岚劍洗了,而後又希望她能好好配合夙雪,讓夙雪得以擺脫妖化。

聽得水容雲裏霧裏。念着此事恐怕關乎夙雪的人身安全,她便胡亂應下,在詭異的氣氛裏,還算淡定地洗起瑰岚劍來。

她剛洗完劍,将之收入雪狐發帶,衣領便被千灼一提,剎那間,她的眼前只剩下了景物殘影。

再睜眼時,水容發覺自己真的到了畫卷山的山洞外。背部一緊,千灼幾乎是推着她走了進去。

水容一臉懵逼地踏進山洞深處,只見夙雪正盤膝在地,一身紅衣奪目。然而此時她的狐耳狐尾卻并沒有收起,而是如同旗幟一般齊齊豎着。

對視一眼,水容與夙雪皆從對方眸中看出了驚訝。也是在對視後,夙雪的目光越過水容,驚愕地朝千灼看去:“師父,您這是……”

“為師放心不下,索性将鼎爐給你捎來了。”将水容趕到她身旁,千灼竟是席地而坐,環抱拂塵幽幽地看向她,“只管在此地采撷靈力,若是解除妖化,既往不咎,為師當晚便取消處罰,放你回蕩雲峰。”

夙雪一愣,水容亦是渾身一顫。

這個老劍修要幹嘛?觀看采撷靈力?公開處刑?!

哪怕知道千灼是女修士,水容也忍不住在心中碎碎念起來。

連夙雪都聽不下去,張口便要抗議:“師父……”

盡管采撷靈力來壓制妖化,并不是她的随口胡謅,可水容現在畢竟還是個孩子。夙雪本打算等解除禁閉後,暫時靠丹藥壓制體內靈力的紊亂,待水容稍微長大一些,再向她詢問采撷靈力一事。若是水容不同意,她便繼續服用丹藥。

但眼下……

不等夙雪多言,千灼将拂塵一揚,一陣紫煙起,将她與水容一并籠罩在當中。

水容忽然感到自己正跪在一處松軟的地方,好奇心讓她擡眼看了眼四周,下一秒,求生欲讓她哆嗦了一下,手腳并用地往外爬去。

陰暗的山洞突然變成了有着床榻紅帳的寝房,離她不到半步的位置上,正盤膝坐着夙雪……

水容差點沒罵髒話。千灼是老司機劍修嗎!?為何變起風月之地的房間會這般熟練!

她伸出的手才接觸到紅帳,便被一道靈力彈回床上。水容只覺自己兩腋一溫,再看時,但見自己正被夙雪護在懷中。

打量了眼身處的環境,夙雪不由得臉色一紅,試圖作最後的掙紮:“師父,弟子所說的采撷靈力,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千灼的聲音不知從何方傳來,帶着一絲玩味,“這般說來,你先前所言,皆是謊話?倘若如此,你與水容便各自領十五道天雷去。”

聽着夙雪無力的辯解,水容嘆了口氣,估摸着她是騙千灼反把自己坑了。聽千灼這話,要是她們現在不進行采撷靈力,等離開這片幻境後,等待她們的必定是十五道天雷,一道都不會少。

想到這裏,她反而釋然了。采撷就采撷吧,反正她與夙雪都不帶把,也采不出個花來,就當兩個好友同床共枕便是了。

她低下目光,見夙雪的狐尾無精打采地在自己眼前拖着,心一橫,伸手便揪了上去。

正處于自責狀态的夙雪,沒料到她會突然揪自己尾巴,當即痛哼一聲将水容松開。不等她詢問,但覺揪着自己尾巴的手一松,而面前則撲來一個嬌小的身影。

水容不要臉地貼緊她湊了湊,邊湊邊詢問掉線已久的系統,采撷靈力究竟是怎麽個采法,需要雙方提供什麽。

見系統沒理自己,水容急了:“包子!這回別啞了!給我個思路啊!這件事決定了你宿主是在這裏躺一晚,還是被十五道雷劈成焦炭!”

耐心等了五秒,系統終于有反應了,可水容分明感覺它又在憋笑:“宿主,這是雪師姐的事,作為鼎爐的一方躺着就好,不需要思路。”

系統剛說完,水容便覺自己的手腕被輕輕握住。環在她腕上的那只手緩緩上移,撐開她的五指,與她掌心相扣。

她擡起目光,但見夙雪臉上已泛起潮紅,忍不住脫口道:“雪師姐,你來采吧!”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怎麽感覺這話聽起來這麽糟糕……

而且,明明只是要貼近些睡覺而已,雪師姐的臉怎麽紅得好似煮熟的蝦一般?

她的話反倒讓夙雪将臉埋得更低。狐尾在她身後不安地擺動,蓬松而柔軟,一對狐耳亦耷拉下來,垂在發間。

“……水容,”半晌,夙雪低聲,“這回……不是無意了,而是……是有意輕薄,我……”

水容嗯了一聲,乖乖地伏在她的衣服上,嗅着那股熟悉的幽香。

“水容,你可知采撷的時候,雙方都需要……”道出這話後,夙雪頓了頓,猶豫片刻後,伸手捏住自己的衣帶。

結散衣敞,唯留冰肌。

“都需要……如此……來方便雙方靈力的交互。”

低着目光,夙雪盡量不去看水容。可水容卻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毫不猶豫地跟着拉開了衣帶。

含苞幼花,袅袅綻開一半。

“我準備好了!”認真挺直上身,水容一臉嚴肅,“我不怕!雪師姐也不要慌!”

夙雪沒有再應,只是閉上眼,将她擁入自己懷中。

水容本以為雪師姐是古代人,思想必然相對保守,因而便完全放松了自己,靜靜地等着夙雪采撷。

然而,終究只是她以為。

酥軟侵心,不斷舐在她肌膚上的溫潤,如暖水沁人,刺激着她的神經。

像是一匹餓極了的雪狐,夙雪将她的水靈力不斷地納進自己體內,過五髒,入丹田,将幾近匮乏的木靈力調動起來,使之開始四下游走。

靈力經幾番采撷與吐納後,水容感覺自己渾身已變得軟酥酥的。這種感覺雖舒服,她的眼前卻漸漸變為一片朦胧,似是升起一片氤氲霧氣。

“雪師姐……”逐漸模糊的視線,令水容不由得有些害怕,下意識地松開與夙雪相扣的十指,一把環住了正覓食的雪狐。

“嗯?”

“我好像……看不見東西了。”

不單視線模糊,連頭也暈了起來,有點像她先前剛元神歸體時出現的狀況。

迷迷糊糊中,水容發覺夙雪的妖化狀态已經得到了壓制,先前還蹭着她的蓬松狐尾,已然消失不見。

聞言,夙雪動作一頓。她當即探起水容的脈象,确認她的症狀是水靈力的短時間大量缺失所致,立刻停止了采撷靈力,低頭湊向那片緋色的唇,将納入體內的多餘水靈力又渡了回去。

“好些了沒有?”渡完,她低聲問,聲音急切。

然而在唇上觸到夙雪的溫暖時,水容卻已經如同失了魂魄一般,不知身旁發生了什麽,眼前皆是星星點點,意識也随之墜入一片茫茫的黑暗之中。

……

畫卷山閉關室內,目睹二人采撷靈力的情景,千灼的面色越來越黑。

她原本只是抱着揭穿謊言的目的,才變出布置成新婚洞房的幻境,只等二人因羞愧而主動認錯。沒想到這對師姐妹,倒真的行起采撷靈力之事了。

見夙雪的妖化特征完全消失,千灼起身将拂塵一揚,撤去了床榻與紅帳。

為自己和水容整理好衣服,夙雪抱着昏睡過去的水容匆匆走到她面前,等候發落。

面對她的目光,千灼一時想不出什麽話來。采撷靈力既然成功壓制住了妖化狀态,她理當遵守承諾,解除對夙雪的禁閉處罰。

咬了咬白牙,千灼丢下一句“兩廂情願”,抛出拂塵,令之繞着二人轉了一周,結出傳送陣。光華閃過,二人便消失在了洞穴之中。

……

待水容悠悠轉醒,已是三日後。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采撷消耗過大,竟讓她的意識在黑暗裏沉了這麽久。

一睜眼,水容便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蕩雲峰的弟子居。

耳畔響起滴水的聲音,水容随聲轉過臉。她此時躺着的位置,正對弟子居內的小型藥房。

她的視線中正伫立着一抹紅影。黃玉相思簪盤在墨發之間,兩枚相思豆随那人的動作而輕觸發絲。

支撐着坐起來,感覺自己的身體還是沒有擺脫采撷時的酥軟,水容皺了下眉頭,對着夙雪的背影輕聲喚道:“雪師姐。”

喚出這聲後,水容忽然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女主的聲音本是軟軟糯糯的,和軟包子系統的蘿莉音差不了多少,可她現在的聲音……似乎是軟中還帶些沉穩的少女音?

一個念頭在水容腦中閃過,她忙查看起自己的身體。但見嬰兒肥的手臂仍是嬰兒肥,可她的手分明變大了。

纖長的十指潔白如玉,撫上去只覺手感十分細膩,這已經不是孩子的手了吧?

水容懵了。她的身體……長大了?!

卷二:往事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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