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葫蘆廟小沙彌(3)

葫蘆廟小沙彌(3)

送柴人黛玉也曾經見過,林家莊子除了送柴,隔上一段時間還會送上來時興的東西,不拘是新打的兔子,麋鹿,還是山雞。每旬都有一些野菜野果。她想要小兔子、小松鼠,那莊上的人都會樂呵呵地給她捉來。

“你是?”

“師兄讓我在這候着。您便是霍哥嗎?”

“我們大人說了,這冬日最缺的就是柴了,再過幾日就要過年了。”

“霍叔——我要吃果果——”

“哎呦,我的祖宗哎,你咋溜出來了,嬌杏姑娘呢?”

“小沙彌,你把柴搬到柴房,這是我們主家的姑娘,我可得把我們家姑奶奶送回去。”

哦,小沙彌估摸着就是小和尚的稱呼,一個漫不經心的代號,随便一個人都能叫出這個名字。

小女孩眉心有一點紅痣,玉雪可愛。

“哥哥,給你吃——”

她伸出手,将手裏拿着的糖葫蘆拼命往小沙彌這邊遞。

霍啓皺了皺眉。

“拿着,既然是姑娘賞你的,你就接着。”

這時候一位書生夾着包袱往出走。見到這樣一幕忍不住贊嘆“姑娘從小就心善,定然會有好報的。”

霍啓見他衣着舉止容貌皆是不俗,連忙拱手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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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瞧見這人前倨後恭的作态,心裏也忍不住嘆一句,真是先敬羅裳後敬人。

“居士瞧着是個讀書人?我是隔壁甄家的,我們老爺是這裏的常客,今個來這裏送柴。”

書生賈化打量了一眼柴車,心念轉動了幾番,連忙致謝“還請謝謝您家的老爺,老爺心善,這才有賈化一壺熱水。”

擎在院子裏,拿着一只糖葫蘆的黛玉聽着這樣的話,非常之牙疼。

熱水是她燒的,誇獎是給別人的。

小女孩比他稍稍矮一點。

拽着她的衣服咯咯笑。

她拽着小沙彌——

撕拉一聲,小沙彌的衣服破了。

小女孩吓壞了,拿着手裏的布絮,眼淚一下湧了出來,哽咽着說“賠!賠!賠!賠你!”

=,=

黛玉看着自己被撕破的上衣也驚呆了。

【什麽衣服一碰就破。】

霍啓連忙過來。

“你找人來搬柴火。小祖宗哎,這小和尚估摸着也就這一身衣裳,咱回去給他整一件舊的,讓人給把這件衣裳縫好了。一眼沒瞧着你,你就開始闖禍,恁得頑皮。”

小女孩反應過來了,她眯着眼睛期待地瞧着她“新的,給新的,給哥哥穿新的,回家。走--”

前院值崗的和尚走了過來。

“墨哥兒,你跟着去,這邊我幫你拾掇了。”

聲音熟悉,是昨晚的那個大哥。

他擄走黛玉手裏的糖葫蘆,附耳

“甄老爺指定給你一套新衣服。去去去——抓緊機會,記住了,嘴巴要甜。”

小女孩撅起嘴巴

“哥哥,不許跟他說話。”

恰好,黛玉也想出去看看——

一行人便出了葫蘆廟。

這葫蘆廟與其他的廟宇不一樣,居于鬧市的邊上。

一大早,外邊已經熱鬧了起來,攤子都支棱起來。

“買這個糖人、買這個酥餅、買這個小老虎。”

甄姑娘拉着小沙彌的手。

賈化跟在後邊。

“甄老爺是個好人。”

霍啓說到這就止不住“是啊,當初我差點餓死,便是讓我們老爺撿到了,如今吃得飽穿得暖。”

賈化吹捧道“這也是仁兄有能力的緣故。”

“唉,這些年我兢兢業業,不敢懈怠,我觀兄弟應當是個讀書人。”霍啓再一次提起這個話頭。

“哎,不才自幼苦讀,怎奈天資愚拙,前年名落孫山,拖着尾巴中了秀才,想我祖爺曾是進士,學富五車,家財萬貫,然子孫不孝敗了家業,只好出來,一邊讨生活,一邊念書。”

果真是個讀書人,還是個落魄貴族,霍啓大喜,給老爺推薦過去,他也能得賞錢。

“不瞞你說,我們老爺喜歡讀書人,不若随我一道,去家裏一趟,老爺家也有不少藏書。”

賈化正色道“不可不可,小生已有計劃,這裏賣字畫。平日裏再溫習四書五經,若是府上老爺有什麽需要的,可以随時來找我。”

呦——這還是個有清高有脾氣的,這老爺不得更歡喜。

霍啓一琢磨,心裏想着,這賈書生可真會啊!

果然,他回去一說,甄老爺便撫掌大笑。

“此人不錯,能低得下身子,日後必有造化,你附耳過來。”甄老爺撫着胡須吩咐霍啓盯着賈化,看看此人是不是有真才實學。

小沙彌穿上了一件半舊的衣裳,比起之前那件,又暖和又幹淨。

甄英蓮正是頑皮的時候,她又讓仆從取了一些舊衣裳,開始裝點這個小哥哥。

“好看,好看。爹爹你看——”英蓮蹦蹦跳跳地拍着手。

“爹爹,英蓮想要這個哥哥每天陪我玩。”

“哎?不可不可。小沙彌每日有許多活計,這些日子很忙。等年過完了就能陪你玩了。”甄老爺勸道。

黛玉羞窘道“我忙完了就過來陪你玩。”

黛玉自小在富貴窩裏長大,自然心裏是不懼怕這樣的鄉紳的。

小女孩的好意她心領了。

接着,兩人玩了撥浪鼓、九連環、還有算盤。

“哥哥,你真聰明!”

甄英蓮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小沙彌将九連環拆開。

甄士隐也驚嘆“這葫蘆廟竟是卧虎藏龍啊!小小年紀就這般聰慧。”

晌午的時候,封氏端來了四個菜,一份白菜豆腐湯。

一盤是白斬雞,一盤是清炒的肉絲,兩盤素菜,一盤蘿蔔絲,一盤白菜。除了粥,還有幾個蘿蔔餅子。

蘿蔔餅子是用油煎的,脆脆的。

粥軟乎乎地,滋溜一下,溫熱的米就滑進了肚子裏。

肉,黛玉不敢夾,英蓮給她夾了兩筷子。

冬日裏的白菜,也是恁得甜脆。

看着飽食度和健康度持續增加,幸福感油然而生。

“這油是在李家買的,清澈,說是菜油,不是那種麻油,是菜籽的。我嘗了嘗她們家的炸物就買了一大壺。這個餅啊,加了兩個雞子。”

“那姑娘她娘親就是隔壁葫蘆廟的廚娘,為人沒的說,是個熱心腸的。”

封氏唠叨着。

“她說她那裏有上好的鍋底,煮羊肉、煮面都是極好的。”

“家裏的事,你看着辦呗。采買些回來。你選的總是好的。”甄老爺贊了一下自家夫人。

黛玉往日最不喜歡炸物,吃了便胃裏不舒服,換了個身體,倒是喜歡上了。

——用油煎了的蘿蔔絲竟如此香甜。

肥嘟嘟的肉片如此可親。

甄家和林家不一樣的,甄家的主母喜歡唠叨,還喜歡下廚。

林家,娘親偶爾會煮湯羹,至于其他的,是不做的。

甄士隐吩咐霍啓

“給這小沙彌裝一些炊餅,夜裏值夜的時候吃。不用推辭,往常都是這樣的。”

黛玉道謝

“不客氣,還是小沙彌你有辦法,哄得姑娘眉開眼笑的,今日多用了半碗飯呢。”

回去了,霍啓取柴車的時候和廚娘嘀嘀咕咕了一陣。

等人走了,廚娘眉毛揚起

“你,叫啥名字來着,上次你哥跟我說過,我一時想不起來?”

“我叫墨。”這哪裏是想不起來,是當初壓根就沒記。

“墨哥兒,那你之後就住廚房吧,順帶值個班。你可真不賴,竟然得了甄小姐的看重,瞧着你長得也不好看。不過我跟你說,可不能幹那種喪盡天良勾引人家小姐的事,你要時常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配不配,沒有鏡子,去後院撒泡尿。”

這話說的真真粗俗。大娘上上下下打量着小沙彌,地主家的大小姐都看中,聽說還是個聰明的,倒不如便宜了自家。

“得嘞,大娘。那您這邊是怎麽安排的。”這大娘,眼睛跟刀子一樣刮來刮去的。

“你還操心上我了,你在這值班,我回家啊,我跟你們這群人可不一樣,你們無牽無挂的。我可是有家有業的,用得着你來操心,真是的。”

廚房的大娘說了一番自家的事,就這樣兩人唠了一會。

她在城裏有鋪子宅子,大女兒經營鋪子,二女兒在家繡花,三女兒喜歡讀書。她平日裏就在外邊接活,葫蘆廟的生意她做得久了,每隔一段時間來蒸炊餅,做些齋菜。

等晚上,她跟林一說了這些事,林一嘿嘿一笑“等過年那天你就知道了,到時候廚娘會帶着幾位姑娘來上香,大姑娘利索,二姑娘柔弱,三姑娘……也不錯。都很好看。”

額......

見林墨沉默不語。

林一嘲笑他“嘿,我跟你說這個幹啥,你心裏恐怕只裝着炊餅。”

林墨*小沙彌*黛玉幽怨地看着師兄“唉,什麽時候才能混個肚圓?”

林一心有戚戚“是啊,吃不飽,娶媳婦也難。”

林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林一啥都能扯到娶媳婦上。

兩人四目相對,都很嫌棄對方。

林黛玉穿成林墨小沙彌,最最不适應的就是——餓。

穿越到這裏半個月,只吃飽過一次。

剩下的時間都在挨餓。

雪雁也是這樣過日子的嗎?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提起了那個為難人的師兄。

“那個癟犢子,別讓我捉住他的錯處,遲早把他弄走,什麽玩意。”

林一當場表演了一下罵街術法,轉而又興奮道“他管着那個房,我管另一個,你在那邊,他弟弟在我這邊,他要再罵你,我就去抽他帶出來的小弟。”

黛玉聽得一愣一愣,這等市井粗鄙之語被林一說得鮮活飽滿。

只是,你們兩個大人鬧矛盾,拿對方的小弟出氣,合理嗎?

誰還記得小弟們的初衷是想抱大腿呢?

攀關系需要謹慎。

黛玉悟了。

作為寺廟之中底層的機動服務人員,哪裏需要往哪兒搬。

吃飯的點,端茶倒水是她,別人忙的時候更是見不得她閑着,幫師兄跑腿,去別處遞話,給香客們燒水、掃地。

書生賈化每日出門賣字畫,代人寫書信,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洗手洗臉,這大冬天的,自然需要熱水;其他的香客的需求也五花八門各式各樣的。

從在木板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到在廚房裏随便找個角落,倒頭就睡用了不到一旬的時間。

一分錢沒有賺到。

偶爾得一點賞錢,就被林一搜刮走。他買了包子窩窩頭,就會拿一兩個來。

黛玉嘗試過藏起來,只是,他沒有隐秘的住所,身邊都是人,不被林一拿走也會被其他師兄弟搶走。

解鎖空間需要的銀子,現在還沒影呢。

得想個法子離開葫蘆廟。

這個念頭一經出現便揮之不去。

永琏出去喝了一杯蜜水,卻發現黛玉已經生出了跳槽或者辭職的想法了,他忍不住輕笑。

他當麻雀的時候,與這丫頭相處了幾個月,是個執拗的性子,外表文文靜靜的,但心裏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他林家院子裏哼哧哼哧練習滑翔,那小姑娘就坐在院子裏畫畫。

怎麽着,輪到自己吃苦,半個月就呆不下去了?

他閉上眼睛,回歸本體,到了林家,小姑娘坐在窗戶邊的書桌上,托着腮,眼睛閉着。

他踱步走了過去,看到書桌上放着的畫冊,他用爪子輕輕一撥

畫冊打開之後

他看到了一只炸毛的麻雀。

永琏面無表情地合上畫冊。

冷漠地飛了出去,飛出窗戶之後,他發現自己好像會飛了,然後他的大腦開始思考,他到底是怎麽飛的,翅膀扇動的頻率一下子就亂了套。吧唧一下,摔到了地上。

由于有着摔落的經驗,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再加上土地松軟,本體并未受傷。

等他低落地回神之後,他看不見的地方,麻雀本體疑惑地看了看周圍,撲棱棱飛回了床邊,飛到黛玉的肩膀上,乖巧地縮着腦袋,依偎着自己的宿主。

仿佛這就是一個尋常的傍晚,普通的鳥兒站在普通的枝頭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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