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喜歡,冰淇淩很好吃我喜歡,你人真好我喜歡。而不是,臉紅、心跳、不言語、失眠、焦慮、常夢呓,這樣的喜歡。
“你喜歡我嗎?高岩。”呂清光又問了一遍。
高岩每一根神經末梢都被這句話點着,嘴上卻只能吐出個單音節:“嗯?”
這句“嗯”裏似乎帶着不可置信、不可思議、不知所措。
“……怎麽可能……”不喜歡你。
高岩把後半截話咽回肚子裏。
呂清風皺皺眉,斬釘截鐵:“我不信。”
“你喜歡我,”他的聲音沉下來,手掌向下,摸上高岩硬邦邦的胯間,“你的這裏已經在說喜歡我了……”
高岩自暴自棄地閉上眼,用手背蓋住,眼角慢慢洇出濕熱。
“岩岩,不要哭……”
呂清光撥開他的手,舔着他單薄的眼皮,濕潤的睫毛,通紅的眼角。
“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
他不停重複。不停重複。喋喋不休。
高岩軟着腰一抽一抽地射在呂清光手裏。
射完後,他只能感受到一片虛空。
本以為會有很多種強烈的情緒降臨,讓他瘋,讓他狂,讓他悔,結果只能感受到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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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清光把他從海底撈起來,再把他放置在柔軟的床鋪,摸索着為他清理下半身。
“夠了,”他從床上坐起,制止了呂清光的動作。
“已經夠了,我受夠了!滾,滾!”
高岩的聲調驟然升高,帶着心灰意冷的絕望。
呂清光想要去碰他的臉,高岩驚慌萬狀地向後縮,一直縮到床角,像一只可憐的鴕鳥,把頭埋在膝間,嗫嗫不休:“這樣好玩嗎,有意思嗎……為什麽啊……”
“岩岩,”呂清光爬上床,猶疑着向他移去,“我……”
呂清光突然噤聲,顯然他也不知道該接什麽話。高岩擡頭看他,試圖找尋一些跡象。
呂清光歪着頭,面無波瀾,看不出他真實的情緒。
從一開始,呂清光的态度就很模糊,是他過度反應,把一點點善意當救命稻草。
“那個……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跟我說?”
他用的是“想”,證明他或多或少已經猜到。表白即失戀,高岩還沒那個自信覺得呂清光會同樣抱持那種不合時宜的感情。
“沒有,呂清光,饒了我吧。”
他以為呂清光看不見,所以不會知曉他那些隐藏在心底深處的感情。可笑的是,呂清光一直都知道,根本不必用眼看。
他作壁上觀,居高臨下地下結論,拉他下臺欣賞洋相。
“走吧,趕緊走吧。”高岩稍微收斂了些情緒,可還是帶着微弱的哭腔,“求求你,走吧。”
“岩岩,為什麽?”呂清光眉毛擰成一條,沉聲問,“我不懂,也不明白。”
高岩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我要的,你給不了。”
“你要什麽?”呂清光固執地問。
“我……”高岩洩氣,勉強地動了動嘴皮子,“……什麽都不敢要。”
高岩不知道呂清光是什麽時候離開的,他也不在乎了。
呂清光不管不顧地闖入他的世界,死皮賴臉地要同他當朋友,然後讓他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他。
當他迷戀了這個感覺,始作俑者逃逸,留下他自生自滅。
予人希望,同時予人殘忍。
呂清光還在貪心地要求他繼續——當他的朋友。
高岩決定戒了呂清光,拉黑了他的所有聯系方式。
呂清光聯系不上他,上門來找人,沒能堅持到第三次。三顧茅廬的決心顯然是沒有的。
高岩試過很多種方法,希望把此人驅趕出記憶,無一例外失敗。
越是壓抑越是反彈,像反噬的病毒,把他揮發殆盡。輾轉反側,日夜難安,每每夢醒,他想的他念的,還是那個呂清光。
經歷了短暫的崩潰心态後,他開始重建,選擇放下,選擇與擰巴的自己和解。
哪知當呂清光現形,擋在他的面前,用無辜的口吻質問他為什麽時,他不争氣地發現,他還是在乎他,喜歡他,想要他。
這是呂清光的錯嗎,不,并不是。
這是他喜歡上呂清光的錯嗎,不,喜歡并不是錯。
錯的是,喜歡了本不該喜歡的人。
是他誤以為,他們都有缺陷,所以他們才能互相需要。
呂清光盲的是眼,沒有盲心。
他是個健全人,可他沒有健全的人生。他的過去是顆卸不掉的不定時炸彈,這是他為錯誤付出的代價,需要背負一生。
他比不上呂清光。他才是真正的“社會性殘疾”。
呂清光憑自己的努力,捱過了貧窮窘迫的時光,有獲得幸福入場券的資格。他應該正常的娶妻生子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像千千萬萬的其他普通男人一樣。他們本不就是一個國度的。
從上次在推拿店裏的不歡而散後,高岩再次見到呂清光,已經過去了整一個月。
他剛把車停好,一下車就看見旁邊車裏也下來一對男女。
女孩從駕駛室裏出來,繞到副駕駛位,小心翼翼地把呂清光扶出來,笑着挽住他胳膊,引導他方向。
高岩愣在原地。
他離他們不到兩拳的距離,擦肩而過時,呂清光貌似朝他伫立的方位轉了下腦袋。
高岩呼吸一窒。
呂清光頓住腳步,身旁的女孩疑惑地看他,問他怎麽了。
呂清光沒說話,隔着空氣“望”向他,像是發現了他的存在。
高岩心髒砰砰直跳,匆匆轉身,落荒而逃。
呂清光輕輕搖了搖頭,釋然一笑,對女孩說是我搞錯了。
女孩一臉莫名其妙,朝高岩離去的方向瞟了幾眼。
他忘不了他,可他必須忘了他。
高岩算了算,推拿館卡裏的餘額大概還可以再按三次。消費完這三次,也算是真的同和呂清光有關的告別了。明明可以不去的,他知道可又做不到。
人類真的很奇怪,口口聲聲說要放下,結果想方設法地藕斷絲連。
高岩特意挑了個呂清光不上班的日子去。
推開店門,撞上正往外走的李開。李開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肩,發現是他後,冷笑了一下。
他不想與此人糾纏,冷着臉說了聲對不起。
李開不依不饒,把他攔住,想要争執。高岩煩不勝煩,用手肘格擋住李開。
李開捉住他手腕,貼近耳邊說:“我反正是不怕死的,但你好像很在乎別人對你的看法啊,如果我在這裏大叫‘殺人犯’……”
李開沒再說下去,挑眉觀察他的反應,臉上挂着嘲諷。
高岩一怔,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然後他看見了呂清光,從包廂裏走了出來。
李開順着高岩的視線轉頭,心中了然,故意大聲喊:“呂師傅,我走了,謝謝你今天特地過來幫我按摩!”
呂清光徐徐走了過來。他每靠近一步,高岩就覺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試圖忘了他,可他記得他的所有。
“李老板你還沒走啊,”呂清光站在李開身側,恰好斜對着高岩,“是在等我送你嗎?”
李開咧嘴笑了笑,“嗨,好巧不巧遇見了熟人,喏,也是你的老顧客啊。”
呂清光緩緩轉向高岩。
“高岩?是你嗎?”沒等李開作介紹,呂清光竟然脫口而出。
高岩目瞪口呆。
“是你吧,高岩。”呂清光輕易作出了判斷。
李開看了高岩一眼,又看了呂清光一眼,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李老板,你剛剛不是說四點有個約會嗎,再不走就要遲到了。”呂清光突然說。
李開愣了愣,馬上反應過來,拍拍呂清光的背,又轉頭瞟了一眼高岩。
“對對……再見啦!”
李開推門走出店,把兩人留在了身後。
高岩無所适從,只能和呂清光面面相觑。
“岩岩,我們談談吧。”
話音一落,呂清光就拽着他進了空包廂。他聽見落鎖聲,呂清光轉身,張開手臂,帶着命令的口氣說:“過來,岩岩。”
高岩看着呂清光英俊的臉離他越來越近。
原來,是他自己在走向呂清光,走向他曾經的希望。
就差一拳距離,呂清光突然傾身,迫不及待把他擁入懷裏,他用撕裂的聲音問:
“我想你。”
“你想我嗎?”
“我的岩岩。”
高岩不敢作聲,他把頭埋在呂清光胸前,貪婪地聞着這個男人的氣息,他聽見自己的血液在冒着咕嚕咕嚕的沸騰聲,他的每根神經末梢都在綻放出一簇簇焰火,他被巨大的狂喜劫持,被意料之外的震驚捕獲。
呂清光在說他想他。
他閉了閉眼,心想,好吧,就算是在做夢,那就讓我在這刻死了吧。
他喜歡他,他必須承認。
他從未喜歡過人,所以說不出有多喜歡,只知道目前喜歡的程度,是其餘所有喜愛的事物加起來都無法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