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愧疚*

愧疚*

夏日裏燥熱,連帶着人的忙碌也變得浮躁。

沈煙花了幾天時間解決柳清夢和《玲珑》的解約以及賠償問題。

解約的第二天這事就見了報,本來輿論都傾向于柳清夢本人的私生活,例如“柳清夢被沈發南甩了”、“柳清夢和沈煙不合”、“柳清夢和沈發南因為宋錦鬧崩了”等等,說什麽的都有,其腦洞之大,讓柳清夢直搖頭∶這群記者幹脆去寫話本子好了,寫新聞沒一個寫得好的。

幸而滬江時報在風頭正盛之時用了一個半頁的版面誇贊柳清夢的作品,還附上一篇不知道誰編撰出來的專訪,風向便立刻轉變了。

滬江時報是所謂時尚圈的标杆,它的權威性使得大家立即将關注點回歸柳清夢的作品本身。再加之柳清夢本身學歷優秀,作品得到過上流圈子的夫人太太以及千金小姐們的認可,這樣一來,那群烏合之衆所造的謠言也就不攻自破,無人在意了。

最近這段時間,圈子裏的太太、小姐們聽說柳清夢自己建了一個工作室以後,紛紛去聯系經紀人季景,給先前只在桂花裏和雜志社中間兩頭跑的季景陡然增添了不少工作量。

季景累,柳清夢也累,她恨不得筆尖着火,還要親手制衣,心燥得不行。

好在容娘聽說這件事,向柳清夢抛來橄榄枝,希望能夠合作,正好也解決了柳清夢的燃眉之急。

有了容娘幫忙裁剪縫紉以及負責銷售,柳清夢坐在工作間裏,就不用再往外跑。

立業初期總是諸多問題,以至于柳清夢差點忘了沈煙跟她提過,沈發南好像快要回來了。

……

五月二十號這一日,沈發南終于帶着商蝶生回到上海。

船還沒靠岸,沈煙和商音好都能感受到他們兩個吹過來的滿面春風。

“咦?怎麽是你們兩個?小夢呢?”商蝶生和沈發南牽着手下了輪船。

“你們回來的不巧,王太太的女兒挑剔,她今日忙着去挑布料了,沒空。”沈煙盯着那雙緊握的手,嫌棄地癟癟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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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音好接過沈發南手裏商蝶生的那份行李,隔着黑色面紗沒有粉絲會認出她,所以她順便抄起手對商蝶生就是一記炒栗子:“家裏的生意還做不做了?談情說愛就不能換個時候?!杜先生半個月前就來找我問你的去向,到現在我還在幫你打圓場!”

“哎喲!疼!”商蝶生裝模作樣地捂着腦袋,讨好般地去拉商音好的手:“二姐,你最辛苦了,你想要什麽,我給你買,成不成?哦對了,這次回來我還給你帶禮物了呢,上好的青玉镯子……”

“滾滾滾。”商音好一甩帕子,睨了一眼沈發南:“你瞧你這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臨走時這麽跟我說的?去蘇州查很重要的事情,結果呢,結果你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成了斷袖!

商音好沒敢把最後幾個字說出來,她清咳兩聲,表明自己的觀點∶“算了,如今世道提倡自由戀愛,我們家被燒光了,我對綿延香火也好繼承家業也好,都沒什麽指點。你自己有數便罷。只是--商蝶生,你下次再什麽安排都不做就跑出去,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沈煙站在一邊看熱鬧,沈發南那麽強勢的人,突然不吱聲了,商蝶生也開始沉默,耷拉着腦袋的樣子倒像是真的知道自己考慮不周。

不過,她猜,這兩個人肯定是早就約好了一起沉默不語來對付商音好的碎碎念,不然不會是這個反應--沈發南這個老狐貍合該誠懇的聊表真心,增加商音好對他的好感度,商蝶生也該厚着臉皮讨饒哄他姐姐才是。

“……”商音好沒聽到商蝶生跟她讨饒,忽然有點不習慣,斜着眼奇怪地打量這兩人半天,便偃旗息鼓地走在了最前面。

沈煙見狀笑笑,商蝶生看着蠢笨,卻把他姐姐的性格拿捏的如此到位,她懷着攪混水的興致,打趣他道∶“商蝶生,我是不是要改口叫你‘嫂子’了?”

“我的媽呀!”商蝶生被這個稱呼吓了一跳,他急忙擺了擺手:“別別別,大姐您太客氣了,什麽嫂子不嫂子的,我我我……我受不起……”

商蝶生膽戰心驚,就差給沈煙作揖了。

沈發南是什麽身份,曾經差點是他姐夫,現在他撬了大姐的牆角,哪還敢騎到沈煙頭上占便宜?

借他八個膽子,他也承不起沈煙這一聲“嫂子”。

沈發南深深地看了沈煙一眼,就拉過商蝶生顫抖的手:“還是少亂喊,當心輩分亂了,還要反過來咬人一口。”

沈煙品過其中意味,差點忘了商曉煙和沈發南還有過一段,但其實弟弟做了嫂子,她也沒有多麽惱火,畢竟她還拐走了沈發南的妹妹。

雖然不管怎麽論都差了沈發南一頭,但她想起沈發南出差前那副嘴臉,就覺得值,而且這樣一來,他們也扯平了。

你幹我弟弟,我搞你妹妹。

誰也別罵誰老牛吃嫩草。

沈煙一臉無所謂地回了沈發南一句∶“啧,讓我咬一口也不會毒死你。”

“那可不一定。”沈發南吐出四個字∶“蛇蠍婦人。”

“別說了別說了!”商蝶生慌忙捂住沈發南的嘴,看着沈煙讨笑道∶“大姐是蛇蠍美人才對。”

沈煙倒是給商蝶生面子,将怼沈發南的話咽下去,轉而微微一笑∶“謝謝誇獎。”

“只是--別喊我大姐,我看着很老麽?”

走在最前面的商音好聽見這句話忽然頓了腳步,心裏略有不爽,回過頭來将手裏的行李箱不客氣地塞給沈發南,擺足了架子∶“以後他的東西,都由你來拿。”

她心想,沈煙嘴損又不好惹,可礙于跟她關系不近,不能說什麽,既然如此,就讓她的好哥哥多受點累好了。

其他三個人都沒覺出什麽,誰也想不到沈煙那句話能得罪了她,只當商音好是在與商蝶生置氣,三個人有默契地各鬥各的嘴,誰也不去觸商音好的黴頭。

……

晚上八點鐘,柳清夢接到消息帶着季景和吳寒姍姍來遲。

原本定的是七點開席,要怪也只能怪沈家太大了,從大門口走到沈發南開宴的主別墅都要走好一段路。

走了許久都沒到達目的地的柳清夢這才發現,原來她先前一直住在離沈家側門很近的獨棟別墅裏,根本沒見識過沈家到底有多大。

“哎呀,沈家竟然一點兒沒變。”吳寒重回沈家,有一種落葉歸根的感覺,整個人都松弛下來。

“季景,我指給你瞧,最中間那棟大別墅是少爺住的;東邊那棟小別墅住的是守衛們;西邊住的是誰我不曉得,自我在時便是空着的,不過現在應該是沈二小姐在住;南邊呢,則是一些無家可歸的女傭們住;北邊是……是誰來着?”

吳寒撓了撓頭,掰起手指念念有詞:我記得好像和少爺有什麽關系來着……不是老爺,也不是餘……昂……是……

“哦!想起來了!是柳夫人的!”

吳寒靈光一現,叫了出來。

“柳夫人?”季景生出幾分好奇。

柳清夢走在前面,也忍不住放慢腳步,聽吳寒說道:“哎,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餘夫人病逝時少爺才剛出生,滿月時是柳夫人接過手帶大的,老爺基本上都不怎麽管他……所以少爺對柳夫人感情很深,即使柳夫人已經和沈老爺和離,他也還是專門留了一棟別墅給柳夫人等她回來。

啊對了……補充一點,那是留給你和柳夫人同住的。”

吳寒走上前拍了拍柳清夢的肩膀,她知道柳清夢在聽。

“哦。”柳清夢點了點頭,心裏亂糟糟的。

季景側了一下頭,去瞧北邊的那一棟別墅,心裏不禁想象着柳夫人到底長什麽樣子,能引出今時今日如此多的風波來。

“到了。”吳寒指着面前高大的別墅,打斷了季景的猜想。

沈家的別墅都是典型的歐式建築風格,但在裝修的元素上又散發着一股中國古典浪漫的詩意,倒是很貼合沈發南本人的氣質。

柳清夢剛踏上價格高昂的波斯地毯,走進這棟別墅,沈煙就迎了過來,悄悄耳語道:“沈發南和商蝶生已經知道了你知道我是商曉煙的事,但是商音好還不知道,小心別說漏嘴。”

“嗯。”柳清夢點了點頭。

“小夢!”商蝶生快步走了過來,“快過來坐,就等你了!”

“哎,季景,吳寒,過來做小夢旁邊。”

……

吃過晚飯,商蝶生醉醺醺的被商音好帶走,沈發南也被傭人扶回房間。

吳寒不禁有點奇怪,為什麽商蝶生沒留在沈家。

季景則耐心解釋道:“這幾天沈家周圍都是于阡手下的記者探子,小姐早已經通知過沈少爺,所以他們還是得小心點,免得叫人聞到什麽風聲造謠生事。”

“是嗎?沈家在上海都混到那樣高的位置了,還用忌諱于阡那幾個記者?”吳寒這兩日聽柳清夢給她分析了許多事情,将今年那些破事的來龍去脈已經摸了個差不齊。

“都說牆倒衆人推,現在宋錦被唾罵封殺,民申時報也落到了小姐手裏,可這個于阡至今沉着氣,小姐和沈少爺還未摸清楚她手裏是否還有底牌未亮明,因而對付她有些顧忌在,敵暗我明,多防着點才是。”

“哦……也是。”吳寒點點頭,不管怎麽說,明面上臨江時裝公司是《玲珑》的合作方,沈家也只是持股,這其中許多利益牽扯,要是和于阡公開撕破臉針對,只會更麻煩。

“對了,小夢呢?”吳寒看了看四周,發現柳清夢沒有跟他們一起出來。

季景也跟着回頭看了一眼,想起沈煙好像在飯後悄悄把她叫走了,便道:“我們在車裏等等夢小姐,若是一個鐘頭還不出來,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行。”吳寒點點頭,“也不知道等會兒還有沒有海棠糕叫賣了,季景,我嘴饞了。”

季景略一思忖,啓動汽車∶“那我先帶你去吃。”

另一邊,沈發南的房間裏,沈發南醉的不算厲害,幾絲理智尚在。

他将身上的灰色西裝脫下挂在衣架上,解開襯衫上面兩顆紐扣,又挽起袖子揉了揉太陽穴,問沈煙:“你說什麽?”

“……”沈煙坐在梨花木老爺椅上,手裏拿着一柄黑色的扇子把玩。“好話不說第二遍。”

“那個……阿姐說了三件事。”柳清夢站在一旁重複給沈發南聽:“第一,宋錦曾經找人偷拍到葉晉華綁架案那晚,你進出了幾次醫院,可你并沒有來瞧我們,是幹嘛去了?

第二,餘陌……夫人,她什麽時候生下你的?

第三……你和三哥,是動真格的麽?”

“嗯?”沈發南搖了搖頭,試圖将醉意趕走。

他坐在沈煙對面的床上,撐着腦袋似乎有些犯困,不過聽見“三哥”這個稱呼,他的意識卻突然回了籠。

“第一個問題,我那天晚上……我……我和商蝶生為着幾年前放火的事吵架,他哭的差點要吐,又要死要活的來來回回折騰我跑了幾次醫院給他買藥;第二個問題,餘陌……夫人……餘……呃……她,她和沈臨江是娃娃親,生我的時候……她……好像是才……十五歲?

嗯,應該是十五歲。

第三個問題。我去蘇州的時候,我帶他去掃了墓,還拜了高堂和天地。

當初商殷華和周慕音把你許給了商蝶生,定了一個婚約。我是去跟二老說一聲毀約的……反正諒他們也不敢不同意。

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麽?”

沈發南擡起頭,看向的是柳清夢。

柳清夢立即慌了,她低頭去看沈煙:“阿姐,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沈煙撐開扇子,給自己扇了一陣涼風:“商蝶生是我嫂子,我是你妹夫。咱倆各論各的,差不多能明白就行。”

“什麽東西?”沈發南大腦陷入空白,等他好不容易轉過腦筋徹底清醒,便騰地站起來,全然沒了平日裏那副僞君子的風度翩翩。

他指指沈煙,又指指柳清夢,一字一句地問:“你把她、怎、麽、了?”

“沒有!”柳清夢擔心沈煙打不過沈發南,連忙上去攔住沈發南,把他摁了下去:“阿姐同你玩笑的,我和阿姐只是在一起了。所以她說玩笑話逗你呢,沈大哥,你和三哥在一起,我們都挺高興的,這不就說個笑逗趣嗎?阿姐沒對我做什麽,她……”柳清夢摸摸鼻子,心裏有些發虛。

“柳清夢。”沈煙收起扇子打斷了她:“我沒開玩笑。”

“商曉煙,你當你是什麽東西。”沈發南被這兩個人暗通款曲氣昏了頭,直接往沈煙的命門上紮∶“你孤兒出身,弑殺父母,燒祠堂,毀家業。柳音好沒要你,周慕音利用你,如果不是我給了你沈煙這個二小姐的身份,你以為你在上海能混到什麽好?”

“小夢是沈家的女兒,你也曾是沈家的養女,我看在你和她頗有淵源的份上才讓你們重逢,我提醒過你吧,你竟然得寸進尺?”

沈發南站起來,理了理皺了的衣角,将柳清夢拉到自己身後:“她可以喜歡你,你也可以喜歡她。你們先斬後奏就是捏着我拿你們沒辦法,但你們唯獨不能妄想嫁娶之事。

這是一輩子的事,沈煙,你做不到。”

“沈發南。”查過商曉煙過往的沈煙一聲不吭地聽完沈發南的講述,他說的不錯,不管是商曉煙還是沈煙,她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但沈煙心中不平,這些事是她自願選的嗎?若非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她至于踩着屍體一步一步走到商家、沈家這些個虎狼窩裏,不知愛只知恨麽?

她這一生都走到如今了,還輪得到沈發南來評判她能不能做到什麽事?

沈煙不動聲色地握住柳清夢另一條胳膊的手腕,卻并沒有拉扯她,而是維持原狀地直視沈發南,将原話奉還給他:“你又是什麽東西?”

“你可別忘了,你和我半斤八兩。”

沈發南氣極,幹脆掏出槍指着沈煙的腦門∶“我和商蝶生是男人,而你們是女人。你也知道現在社會上的輿論壓力有多大,我今晚都要斟酌着讓商蝶生回去,更何況你?現在于阡絞盡腦汁地揪我們的錯處,你想害了小夢嗎?

曉煙,你是真心實意愛她嗎?你可以一輩子頂住壓力保護她嗎?

“商蝶生沒了我也許還能活下去,但你覺得以小夢對你的感情,她活的下去嗎?!”

“當初給周慕音提議讓商蝶生娶小夢的人不就是你?

你只是喜歡小夢也就罷了,小夢是我親妹妹,我能保證我會拼了命一輩子護她,不管她認不認我。

可你要是娶了她,就是讓她越陷越深,就是在我護不到她的地方随時可以插一刀。

曉煙,這件事情,絕無可能。”

“是,你說得對。”沈煙重重地點頭,可她分明露出譏諷的笑容∶“我是沒有好的出身,也沒有待我好的父母。我殺了商殷華和周慕音,但我想那是他們罪有應得。柳音好那回事我俱已忘了,你舊事重提,可卻傷不到我。”

她又站近了幾步,字字誅心地道:“沈發南,沒了你我也照樣能在上海混,而且,我車禍的事情還沒有查清楚,如果這件事跟你有關,那麽,我該不該感謝你給我這個二小姐的身份,還要兩說罷?”

“沈發南你還敢大言不慚地指責我,你沈大少爺這麽有能力,怎麽讓她淪落到商家,做了商家的養女?你也別在這洋洋得意充長輩了,我娶不娶柳清夢幹你什麽事,二十幾年沒管她,現在來管,你看她認你麽?話說回頭,你和商蝶生也不一定能談婚論嫁娶吧,畢竟,他親生父母的死,我記得也有你一份。”

“你!”沈發南松了拉着柳清夢的那只手,柳清夢以為他要開槍,急急忙忙地護在她身前,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你們別吵了,要不然就朝我開槍!”

這話一出,争吵的兩個人都愣住了,誰也沒敢再說一句話。

沈發南放下槍,聽柳清夢一邊哭一邊說∶“你們吵來吵去,冷嘲暗諷的,到底是在拿着刀子往誰的心上紮?世上之事總有萬般無奈,出身不是阿姐可以選的,一切也都不是阿姐的錯。而你,哥,你沒有在我最需要一個家的時候出現,我也不怪你。世事之難,你一個人撐起沈家必定不容易。我和你應是唯一的親人了,可我們之間現在也沒有什麽相依為命的必要。”

“大家都互相體諒些不好麽,若要斤斤計較,我恨也恨不過來。”

“就這樣吧,不要吵了。你和三哥好好的,我和阿姐,你也不要管。”

“哥,我喊你哥,認回沈家門,你就當心疼我這些年癡心,從此住口吧。”

柳清夢的眼淚兩滴三滴地直直掉下去,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咚……咚……”。

沈發南見她哭,第一次手足無措起來。

他想掏出手帕,卻發現外套在遠處的衣架上,想伸出手去給她擦眼淚,卻擔心自己的手太髒。

“沈發南,今天你喝醉了,說的那些話我就當沒聽過,我說的話你也适當地忘了。

我看在她的面子上,這些破事就說到這。等解決了于阡,我們再論。”

沈煙牽過柳清夢的手,帶她去浴室洗臉。

沈發南就這麽被留在自己的房間。

房間裏剛才是那樣火花四濺,現在卻這樣冷冷清清。

暖黃色的燈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含着淚,這是他第一次情緒不受控制,對沈煙如此惡語相向。

也是第一次,柳清夢向他吐露了對他的真實想法。

“他們是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卻并不是相依為命的親人。”

沈發南扶額,醉意消了大半,原來他這個哥哥認回妹妹,還要靠曉煙這個“外人”。

他就勢倒在床上,閉上眼睛卻頭痛非常,還沒來由地想起很多舊事:

柳音好雖然是冠絕蘇州城的繡娘,卻算個半文盲,只在沈臨江的書房裏翻過幾篇詩詞集。

沈臨江一直對沈發南不甚喜愛,柳音好進門後,沈臨江就當上了甩手掌櫃,讓柳音好給他取名。

柳音好當時極喜歡李清照,便給滿月的沈發南定了“發南”這個名字,後來懷柳清夢時,選了和“發南”在同一個位置的“清夢”。

沈發南那時很高興,他終于有了和自己血脈相連,能夠相依相靠的親人,他們連名字都是同一個出處。

于是小沈發南日日摸着阿娘的肚子喊“清夢”的名,尚在腹中的小清夢偶爾也會輕輕地踢柳音好的肚子來回應他。

“我要當哥哥了嗎?阿娘。”

“是呀。”柳音好溫柔地撫着肚子,對沈發南說∶“你、曉煙、還有清夢,你們是一家的兄弟姐妹。小南作為家裏的長子,以後要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保護好她們喔。”

小沈發南目光堅定,雖然他并不覺得曉煙是他的親妹妹,但他還是對柳音好承諾道∶“小南一定會保護好兩個妹妹的!”

沈發南的眼淚到底還是流了出來,時至今日,他泯滅的良心好似被喚醒一般,名為“愧疚”的感覺湧上心頭,但他還是心硬着,只肯承認自己對柳音好和柳清夢有愧,再不去想和商曉煙那些舊事紛擾。

天亮的時候,沈發南還是沈發南,似乎什麽都沒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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