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算賬*
算賬*
=“蝶生。”商曉煙先沈發南一步抓住了商蝶生的手臂,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鬧到如今這個地步,至少她沒有想過把商蝶生卷進來。
她故作鎮定地将青玉镯子套到手腕上,擡眼去看紅了眼眶的商蝶生:“你……蝶生,你先等等。”
商蝶生看了一眼商曉煙,随後目光又落到镯子上。他瞧着商曉煙由于久病初愈而骨節分明的手腕,即刻生出了不忍之心。
他轉過頭,站着等商曉煙的下一句話。
商曉煙也沒想好跟他說些什麽,畢竟周慕音犯下的錯,商蝶生是全然不知的。
就在她想随便扯些什麽将他單獨帶出去的時候,柳清夢忽然出現了。
她輕輕叩了叩門,微笑着問:“三哥今年的生日禮怎麽又是青玉镯子?”
“哦……我不懂挑禮物,你也是知道的。”商蝶生走過去迎上柳清夢,說話間有些支支吾吾的閃躲,他垂着眼,問:“怎麽……?”
“我是來找你問問可有貢緞和水晶紗的。”柳清夢環視一圈,商曉煙和沈發南皆是低了眉眼避免與她對視,她淡然一笑,回頭看着商蝶生,“三哥,有嗎?”
商蝶生被她叫回了神,不自覺地皺眉又松開,點點頭道:“貢緞是有那麽幾匹的,只是我們布廠不産紗,改日你去容娘那裏問問罷?”
“好。”柳清夢走向商曉煙,挽上她的手臂,卻沒和她說話,繼續與商蝶生道:“那就勞煩三哥改日給我送去幾匹。
對了,二姐在嗎?”
“她……和唐澤明出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商蝶生不明所以,“你找二姐有事?”
“也沒什麽,等會兒差人去找就是。”柳清夢偏過頭看向沈發南,“哥哥,正巧我們都在,不如現在去看看餘夫人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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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空明,晦暗的幽室潮濕陰冷,不知是哪處裂開了縫隙,雨滴順着罅隙往下墜,剛巧掉在了餘陌的手背上。
餘陌感覺到涼意,縮了一下手,正要喊人,就聽見鎖鏈锒铛的聲音。
她緩緩睜開眼,瞧見來人,僵硬地扯出一抹荒涼的笑意。
柳清夢穿着月牙白的雲紋旗袍,及腰的長發披在身側,借着微晃的燭火,她嫌惡地看着餘陌。
餘陌對她的眼神嗤之以鼻,反正她已是階下囚,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這麽久,早沒了什麽體面。
只是當她看到商曉煙走進來的時候,她拖着沙啞的聲音,語氣陰毒又不甘地道:“你竟然醒了。”
商曉煙冷冷地回她:“是啊,我醒了,可如你的意?”
餘陌冷哼一聲,剛要嘲上幾句,沈發南和商蝶生、商音好和唐澤明,還有陳潇潇一齊走了進來。
餘陌見人來的這樣齊,忍不住伸出手指着他們一個個地道:“沈家的、商家的、唐家的……柳家的……呵,呵呵呵……
還真是別開生面啊。”
“餘夫人。”柳清夢走上前慢悠悠地從她床頭的木頭抽屜裏拿出七只蠟燭和火柴,遠遠地對着桌面吹了一口氣,側過頭問:“祖母是不是你殺的?”
“祖母?”餘陌幽幽地盯着她:“你還真是不見外,和你娘一樣不要臉。”
“啪”!
商曉煙走上前毫不留情地打了餘陌一巴掌,捏起她的下巴盯着她道:“即使你親生兒子就在這裏,我也敢要了你的命。”
“所以餘陌,你最好嘴巴放幹淨些。”
“你算個什麽東西?”餘陌瞪大了眼珠,張着嘴巴笑:“你一個野種,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威脅我?”
“啪”!
柳清夢拽過商曉煙的手再給了餘陌一巴掌,她的語氣沒有商曉煙的戾氣,卻也是擺出了十足的架勢瞪着她:“餘夫人,你的兩個兒子都在這裏,我想你最好還是積些口德才是。”
商曉煙擡眼看向柳清夢,看見她漲紅的臉,猜測她大抵是因為那一聲“野種”才發的怒。
于是她輕輕拍了拍柳清夢的小臂,說道:“你方才問的沈家祖母,是餘陌殺的?”
柳清夢沒回頭,默默脫了商曉煙的手,又回去點她的蠟燭:“當年餘夫人染上疫病,生産後被祖母趕出了家門,對外則聲稱餘夫人是難産死了。
所以餘夫人你一直記恨祖母,後來更是殺了她,對嗎?”
“對。”餘陌陰恻恻地笑,“我不僅殺了那個老東西,我還害的沈臨江患上精神病,差一點就讓他親手殺死他心愛的女人和孩子。
怎麽,你現在要為他們複仇?”
柳清夢笑笑,手裏的第一支蠟燭恰好點上了,她看着躍動的火焰,搖搖頭:“複仇屬實是談不上的,餘夫人,原來你心底裏也是知道,我阿娘才是他最心愛的女人啊……”
“那你又知不知道,正因為你殺了祖母,你的兒子才一直不被沈臨江喜愛?”
“你……”餘陌一怔,顯然是愣住了。
商蝶生也腦子發懵地轉過頭去看沈發南,這人表現出一副全不在乎的模樣,微挑的眉卻出賣了他心中的波瀾。
別人或許不懂沈發南的微表情,商蝶生卻懂。
所以即使他仍生着氣,但商蝶生還是稍稍朝沈發南那裏靠近了幾步。
沈發南佯裝沒有感覺到商蝶生的靠近,繼續将視線放在柳清夢身上聽她說道:“餘夫人,或許你還不知道吧,阿越死了。”
“柳清夢!”聽到這裏,餘陌激動了起來,她吃力地擡起頭,又不甘地摔在枕頭上,冷哼一聲:“是你殺了他?!殺了就殺了吧!
一個沒有用的兒子,死了也無妨!”
“餘陌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唐澤明握着拳頭站了出來,他走到商曉煙身邊的位置,捏住餘陌枯瘦的手腕,咬牙切齒道:“對你來說,你的孩子只分有用和沒用嗎!”
餘陌被他捏得吃痛,卻絲毫掙紮不得,只好皺眉看着憤怒的唐澤明,笑道:“對呀!唐澤明,不過你是不是忘了,當初為了得到我的認可,幫你的親哥哥上位,開車要撞死商曉煙的人,可是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回蕩在地下室裏,柳清夢又點上了兩只蠟燭,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唐澤明道:“是你啊。”
而剛好站在一旁的商曉煙望向唐澤明的眼神裏多了幾分玩味和深意,她只盯着唐澤明幾秒,直到發現唐澤明已經開始緊張了,她才收回眼神。
難怪柳兒說他立場不明,當初在沈家他又打算明哲保身,原來是對自己有所虧欠。
角落裏,商音好直勾勾地盯着唐澤明,沒有出聲。
商蝶生感覺到二姐的不對勁,又往二姐那邊走了幾步,想要說上幾句,可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
沈發南近不可聞地撇嘴,不滿地看向餘陌。
餘陌見幾人反應很淡,顯然慌了,她指着商曉煙大笑道:“他就站在你面前,你怎麽不殺了他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竟然不殺他!
商曉煙,你不是有仇必報嗎?你殺了他呀!殺他呀!!!”
“你有病吧!”商蝶生皺着眉罵了一句,“那是你的親生兒子!”
餘陌笑的累了,聽見商蝶生罵她,剛要啐上一口,就被突如其來的耳光打懵圈:“你想挑起幾家的仇恨,你休想!”
柳清夢錯愕地回過頭去看,發現是和這些事都沒什麽幹系的商音好在說話,便又點上一只蠟燭,不緊不慢地順着話茬道:“若阿姐殺了唐澤明,那麽沈家和唐家勢必與她對立,商家我三哥自然和沈家站在一起,那麽二姐因殺夫之仇,并上父母家仇,也會站在阿姐的對立面。
餘夫人,你這一下子便挑起了三家對立,我哥哥還有唐澤明的心眼,必定是随了你吧。”
“哼,你以為你把話挑明了,你們就不會對立了麽?”餘陌挑眉,“隔閡生了,就再難消去,柳清夢,我只看你在這紛争中,如何自處。”
柳清夢點了點頭,燃上最後幾只蠟燭,道:“祖母、沈臨江、于三爺、葉晉華、阿越、木青青、楚瑤……七條命,皆因你而死。
餘夫人,與其擔心我如何自處,不如擔心你命喪黃泉之後,該如何面對他們?”
“你要殺了我?”
“不。”柳清夢搖搖頭,“我把他們都叫過來,燃上這七只蠟燭,是想讓你手上的人命,和因為你的錯而付出代價的這一代人,一齊問問你,你做了這麽多,害了這麽多人,到底是為什麽?
是因為嫉妒麽?”
“呵,你是說嫉妒柳音好?”餘陌不屑地笑,“我用得着嫉妒一個鄉下出身的村野女人嗎?”
“餘夫人。”柳清夢走過來緩緩地蹲下,直視着餘陌,眼睛裏頭一回有了恨意:“我因着你是哥哥的生母尊稱你一句餘夫人。
可你實在擔不起這聲夫人。
你嘲諷我阿娘出身不好,可她終究是被八擡大轎迎進了沈家,雖是繼室,可做的也是正牌夫人。餘夫人,你嫉妒她,所以你在沈家遷去上海、沈臨江死後,也沒有去找哥哥認親,而是去南京将我阿姐拐賣到商家。
但這遠遠不夠,所以你在我出生之後,又撺掇我外祖母将我母親嫁去北方,是不是!”
此話一出,餘陌心頭狠狠一跳,突然對柳清夢的目光産生了幾分懼意。
“餘陌,你一直都想殺我,礙于商家和阿姐的保護,你才沒機會動手。
可你也不閑着啊……聽聞哥哥要和我阿姐結婚,于是你派葉晉華一路跟随,恰巧在火車上拍下了周慕音将我阿姐推下火車的證據,你順水推舟做局,把照片匿名寄去法國。你的地址,是從小寒那裏盜來的。”
“餘陌,你這一生都是破敗的,可你偏偏生了幾個好兒子。唐澤明為你撞了商曉煙,你高興壞了吧?
不然,你怎麽會這麽久都不除掉她?
或許,你跟哥哥一樣,想利用商曉煙幫他的事業蒸蒸日上。”
“猜想你以為我阿姐對哥哥真的有情,我阿姐待在沈家,助他一臂之力也好,又或結親也好,哥哥都不虧本。
餘陌啊,你可真會算計。
你算計了唐家,算計了商家,算計葉晉華、于三爺、還有你的親生兒子們,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報你當年被我阿娘取而代之的仇。”
柳清夢每說一句,冷意便深一分,到最後,近乎是面若冰霜了。
她死死地盯着餘陌,問:“你欲挑撥我和商家,又幾次陷我于死地,餘陌,你何必如此執着?又何苦布這麽大一場局?到頭來你看看,誰站在你這邊?”
“你不懂!”餘陌用盡力氣抓住柳清夢的肩膀,恨不能咬下她那張酷似柳音好的臉,她一邊咳血,一邊歇斯底裏地吼叫道:“我才不是嫉妒你那個不要臉的娘!我是為發南打算!
你和柳音好都是他的威脅!只有除掉你,沈家的財産才全都屬于我們母子!
我告訴你柳清夢,你和你娘,什麽也別想得到!”
“哈哈哈哈哈哈……”餘陌瘋了一般的狂笑,咳出的血全部濺在了被子和柳清夢的衣服上,她看了一眼恨不得殺了她的商曉煙,笑的更厲害了。
“柳清夢,哈哈……這麽多年……你愛她是麽……
如今……水已經被我攪渾了……咳咳……呵,我咒你,如我一般衆叛親離,孤獨終老!”
“唐穆……我……對不……”
話未說完,餘陌咳出最後一口心頭血,便死不瞑目地魂歸西天。
商曉煙上前去扶柳清夢起來,沈發南和商家的兩個都沒動,只有唐澤明悲恸似的掉了兩滴淚,蹲下來替餘陌合了眼。
他說:“曉煙,這就算是你的生辰禮了。”
商曉煙扶着被吓軟的柳清夢,不客氣地回敬道:“我不需要這樣的賀禮。”
“唐澤明,我們秋後算賬。”
“走吧。”沈發南攏過商蝶生的肩膀,揉了揉眉心道:“這屋子悶的很,陪我去走走。”
商蝶生本想提醒他,他們已經好聚好散了,可還是不舍得再讓他傷心,只好順從的跟着沈發南走——得,狠話全白說了。
商音好站在唐澤明身邊,她一直沒動,只是看見商曉煙扶着柳清夢要回去,便交代一聲:“記得換衣服。”就沒了下文。
柳清夢點頭答應,被商曉煙扶着要出門時,她忽然看向角落裏的陳潇潇,說道:“你報了仇,該知道擇誰為主了罷。”
陳潇潇穿了一身黑衣,沉默着沒有接話。
但她知道,柳清夢這句話的含義。自己給于阡下慢性毒藥的事情,她一直都知道。
柳清夢見她不語,拖着步子沒再看她。
……
回桂花裏的路上,商曉煙問了柳清夢幾個問題:
“你來商家,可曾聽到什麽?”
“我昏迷的這段時間,你到底查了多少東西,都是為了今天的局面嗎?”
“對于唐澤明開車撞我的事情,你似乎沒有過多驚訝。”
柳清夢都沒回答,她只是閉上眼睛說:“阿姐,我累了。”
商曉煙拿她沒轍,等到要下車的時候,便抱着熟睡的柳清夢回了桂花裏。
臨走時,她心中壓抑的在柳清夢眉間落下一個吻,權當是那句“三家對立”的道謝。
商曉煙道了謝,又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才離開。
只是她沒看見,柳清夢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