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習慣

習慣

何洲渡把宋純背回家時宋元正站在家門口張望,看見何洲渡背着宋純,跑下水泥斜坡把宋純抱在懷裏,“這是怎麽了?”

“崴腳了。”宋純把臉貼上宋元胸口悶着聲音回答。

“這樣啊。”宋元點了下頭,随後換上責怪的表情,“你就不能小心點?”

宋純鬧起小脾氣,在宋元懷裏亂動,“我受傷了你還怪我。”

聽聲音是快哭了,宋元的眉毛蹙在一起,臉上責怪的意味沒有減少,眉眼抹上隐約憂心。

何洲渡一反往常的沉默,這時才緩緩開口:“都怪我。”

宋元似頓悟似困惑的眼神在宋純和何洲渡之間來回掃視,宋純環住宋元脖頸的手輕輕捏了下他後頸,兄妹倆雖然沒那麽親密無間,獨屬于二人的血緣感應還是有的,宋元立馬明白她的意思。

“這麽晚了,你也回家吧。”宋元說,“別讓叔叔阿姨等急了。”

旁邊的何家大門開着,院裏的燈光滲出來。

宋純沒有扭過頭,她聽見何洲渡向宋元道別:“宋元哥再見。”

“行了,別躲了。”宋元擁攬宋純肩膀的手動了下手指拍她,“人家已經走了。”

宋純把宋元抱得更緊,可以清晰的聽見宋元穩健有力的心跳聲,嘴硬說:“我沒躲。”

雪落無音,風聲過耳,宋純被宋元穩穩抱着回家。

客廳的燈還開着,劉翠雲聽見聲音把視線從電視上移過去,見宋純被宋元抱着,忙問:“這是怎麽了?”

宋炳平也看過去,宋元抱她上樓,頭也不回的回答:“腳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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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翠雲坐了回去和宋炳平抱怨:“讓她回來的時候買瓶醋,她買了傷回來。”

宋純的房間和宋元挨着,路過宋元房間時,宋純差點讓宋元腳下打滑,“哥,我今晚想和你睡。”

宋元目光複雜的低頭,宋純知道這話太突兀了,臉上火辣辣的燙。

宋元提醒宋純:“你今年十六歲了。”

從宋純出生開始兄妹就沒有待在同一個房間超過一小時,按理來說,從宋純上小學開始他們就應該要保持異性距離了。

“我有事想問你,很重要的事。”宋純知道這個請求有些過分,忙改口,“不過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宋元其實不擅長拒絕身邊人的請求,他盯着宋純有些紅腫的眼睛看了半晌,還是屈服下來,“就這一晚。”

宋純連連點頭:“就這一晚。”

宋元的房間裝修很簡單,簡單的灰白風格,他小心地彎腰,輕手輕腳地把宋純放在床上。

“我去給你拿冰袋,你別亂動。”宋元不放心的叮囑。

宋純很聽話,在宋元去取冰袋的時候真的一動不動,乖乖坐在床上。

宋元進來時沒忍住笑了,宋純疑惑的問:“你笑什麽?”

旁邊的位置微微陷下去,宋元坐在床邊,一手輕擡起宋純受傷腳踝的腿放在自己大腿上,一手慢慢拉下她的襪子。

“我在笑讓你別亂動,你竟然真的不動。”宋元指腹貼上宋純高高腫起的腳踝,宋純吃痛悶哼一聲,宋元給她敷上冰袋,涼意很好的纾解了宋純的痛,“我見過這麽聽話的人可都是審訊的犯人。”

宋純剛松下因疼痛而緊蹙的眉,聞言又擰起來了。

”那麽小宋警官,我有事情想請教你。”宋純的“小宋警官”多少帶着些私人情緒。

宋元目光炯炯的盯着宋純。

宋純聲音低了下去:“你談過戀愛嗎”

宋元敷冰袋的手一抖用力按了下去,宋純疼得大叫,整條腿下意識抽搐。

宋純看到宋元耳朵暈起的紅,宋元尴尬的道歉,咳嗽一聲假裝若無其事的回答:“我初中不懂事,高中天天埋頭刷題,大學忙着給舍友當軍師,畢業以後和嫌疑人打交道。”

太慘了,真的太慘了。

宋純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宋元雖然面無表情的回答她的問題,卻有一股深深的哀怨,“哪來的時間談戀愛。”

“我剛才對你是不是有點不禮貌?”宋純摸了摸鼻尖,目光移到別處。

“是挺不禮貌的。”宋元一如既往的冷漠,話題突然轉了個彎,“我知道你想問什麽。”

宋純抓着床單,心思被戳破後稍稍無措,宋元揉了把她的腦袋,說:“你與其在想怎麽壓下感情,不如調節好自己的情緒。”

宋純聽得不太懂,宋元緩緩露出微笑:“通俗點就是……五三做了麽?”

宋純:“……”

一夜的時間,宋元像看守犯人一樣押着宋純刷題刷到了半夜。

劉翠雲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你昨晚幹什麽了?”

宋純的腳踝傷得不重,雖然還有點疼,不過已經能下地走路了,她頂着倆黑眼圈,無精打采的趴在飯桌上,耷拉着眼皮有氣無力道:“昨晚接受了文化熏陶,感覺我現在整個人都升華了。”

宋炳平幫忙把飯菜端上來,在餐廳見到宋純時抄起筷子對着她質問:“大膽熊貓精,竟敢冒充我女兒!還不快速速現出原形,否則把你上交國家!”

宋純不服氣的反駁:“就算是熊貓精我也是最漂亮的那一只!”

劉翠雲一人打了一下,催促道:“趕緊吃飯。”

今天是除夕,宋純推開旁邊的餃子,長嘆一口氣。

宋奶奶問:“純純這是怎麽了?”

“還能怎麽了。”宋元不愧是宋純的親哥哥,把宋純的心理活動摸得一清二楚,“過完年就要開學了。”

宋純委屈巴巴的把頭從桌上擡起來,“為什麽我不是真的熊貓”

宋炳平惡魔低語:“因為你還要上學。”

“啊——”

宋純氣得桌下的腿亂踢。

“行了行了,別抱怨了。”劉翠雲從廚房端出一碗炸麻花置在宋純手邊,“等會兒給陽陽送過去,他愛吃。”

宋純立馬消停下來,恹恹道:“哦。”

劉翠雲見宋純一臉萎頓,對宋元奇怪道:“她和何洲渡鬧矛盾了?”

宋元小口吃餃子,意味深長的回:“他倆之間還能有什麽事?”

宋純的确不想見何洲渡,昨夜的氛圍說不上來的怪,宋純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尴尬,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狀态見他。

劉翠雲的廚藝很好,炸的麻花酥黃脆甜,何洲陽在外面放鞭炮,街道的雪早被街坊鄰居掃幹淨,大片區域供小孩跑鬧。

何洲陽看見宋純端着碗過來,點火以後捂着耳朵往她身邊跑。

宋純不喜歡放鞭炮,不知道何洲陽放的是什麽鞭炮,聲音算不上大,頂多可以驚飛麻雀。

“純純姐姐。”何洲陽叫得是宋純,眼神卻從來沒離開過碗,“你是不是給我送好吃的過來了?”

宋純失笑:“這你都知道,那你猜猜給你帶了什麽好吃的?”

何洲陽鼻翼微動,仔細聞了一圈,眼神大放光彩,踮起腳把碗摟在懷裏,“當然是我最愛的炸麻花啦。”

宋純笑着補充:“剛炸的。”

人的習慣是很可怕的,宋純的視線裏只有何洲陽,卻在那幾聲腳步裏聽出了獨屬一個人的聲音。

“何洲陽,回去把飯吃完。”

宋純面色微僵,心髒慢了一拍,甚至于呼吸也弱了下去,她不敢去看來人,身體卻先一步做了反應,眼珠緩緩轉向何洲陽回家的方向,何洲渡坐在家門口堆的方形水泥石墩上——這幾乎是春榆鎮家家戶戶門前都有的,上面砌一層瓷磚。

何洲渡懶洋洋靠牆而坐,半阖的眼眸以審視的目光落向宋純,宋純還沒想好該怎麽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轉身欲走。

“宋純。”

何洲渡在後面叫住她。

只是叫了她的名字而已,宋純仿佛被何洲渡用鎖鏈捆住無法挪步,宋純下定決心不回頭,藏在口袋裏的手緊握成拳,“什麽事?”

宋純不過去,何洲渡自己過來,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宋純有了落荒而逃的沖動,她還沒邁出步子,何洲渡先她一步拉過她的手肘,“我們談談。”

屋後是空曠的野地,宋純任由何洲渡拉着她去那裏,路過小道,宋純小心翼翼的問:“談什麽?”

暗戀總是像驚弓之鳥,生怕被對方發現了,宋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何洲渡說:“聊聊昨晚。”

野地幹黃的枯草沒有完全屈服在風雪的威力之下,不服氣的豎着枯莖妄圖和不遠處的樹林比肩。

宋純手指絞弄枯莖,堅韌的莖在她指上纏成戒指,何洲渡語氣調侃:“我前幾天剛聽飛機說過,食指戴戒指有期待愛情到來的意思。”

宋純愣愣望向被自己纏上食指,吶吶出聲:“是嗎?我才知道還有這個意思。”

何洲渡忽然靠近,宋純心裏一驚退了幾步,何洲渡笑眼如月,浸潤潋滟水光,和雪地的銀輝交映,他把宋純的手指“解放”出來,動作輕柔,溫熱的肌理時不時和她相貼,宋純聞着他身上的草木香氣,生出了恍惚暈眩的感覺。

“以後會有人給你在無名指戴上戒指,而且還是鑽戒。”何洲渡抓着宋純手腕,手指在宋純的無名指上認真比劃,仿佛是在精心挑選戒指,“怎麽也得這麽大。”

宋純被逗笑了,眼睛全然流淌相反的情緒,“哪有那麽大的鑽戒?”

風吹亂何洲渡柔軟的發絲,襯得他此刻的笑更加溫柔,溫柔到這個詞幾乎不該出現在他身上,“肯定會有的,因為那個人娶到了最好的新娘。”

何洲渡松開抓着宋純的手,宋純頓時覺得心裏無比空落,像是裂開一條縫,冷風簌簌灌進來,她的心也跟着冷下來。

“我不想要鑽戒,再大也不想。”宋純攤開左手五指,怔怔地凝視無名指,“只要一個人,只要是那一個人,用野花給我編一只戒指就好了。”

何洲渡沒聽懂宋純話裏的意思,他應該是沒懂,随手拽斷一根枯莖,遙望白茫茫的天地,和宋純開玩笑:“将來要是真有人拿花戒指送你,那他還真是浪漫。”

宋純的笑在何洲渡眼裏沒有看起來那麽開心,她說:“萬一是因為窮呢?”

“絕對不會。”何洲渡很認真的回答,“只有最優秀的人才和你般配。”他踢了踢腳邊的雪,“只有我這樣的傻小子才會窮。”

“你終于自我認知清晰了一次。”宋純臉上的笑有了坍塌的趨勢,嘴角顫了幾下,“你簡直是我見過的最傻的人。”

除夕佳節,鞭炮聲不絕,這一次的聲音震得宋純受驚,心髒狠狠揪在一起。

溫暖的氣息從身後包圍宋純,耳朵被如岩漿一般滾燙的熱源捂住,那一剎那,不止鞭炮,宋純連風聲也聽不見了。

習慣就是這麽可怕,比如何洲渡之于宋純,比如宋純之于何洲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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