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開學

開學

宋純小時候沒有時間觀念,在她局限的認知裏,最喜歡的日子就是過年。

那段時間雖然忙碌,但所有人都很開心,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宋純會穿上漂亮的新衣服,和夥伴們在燈籠照耀的街道上嬉笑跑鬧。

“難道不是因為你會收到壓歲錢嗎?”宋元把煙花棒放到宋純手裏。

宋純被宋元近乎不解風情的誠實打敗,“當然不……好吧也有這個原因,不過才不是重點!”

宋元長指一按,火苗從打火機裏竄出頭來,宋純胳膊沒動,身體往後躲,煙花棒發出呲啦的聲音,煙火在宋純手中綻放,明晃晃的火花在寒夜添了蓬勃生機,宋純笑容漸漸擴大,白天的憂愁似乎一掃而空,世界浩渺如海,宋純此刻只看得見眼前片刻美好。

煙火燃燒過半,宋純撞上一道若有所思的視線,何洲渡聚在她身上的眼神渙散,不知道在出神什麽。

發現宋純也在看他,何洲渡微愣,宋純另一只手剛有動作,想和他打聲招呼,下一秒僵在原地。

何洲渡掉頭回家,仿佛是在躲避洪水猛獸。

煙花棒傷心的停下絢麗色彩,宋純心裏被紮了根刺,多了個傷口,火星順勢跳了進去,疼得她連哭都哭不出來,對面放着公用垃圾箱,宋純把它扔進去,低垂着頭。

宋元問:“又吵架了?”

“才沒有。”

宋純小聲回答,越過宋元回家,上空的煙花在此時綻開,今夜星月清亮,火樹銀花點綴出繁華景色,宋純一直低頭,無緣看見夜空風景。

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過年在宋純眼裏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名詞,準備年貨時宋純勉強能因為美食和新衣服提起興趣,開始過年了就感覺和平常的日子一樣。

今夜家裏人包了宋純最愛吃的玉米蝦餃,宋炳平和宋爺爺宋奶奶端起碗坐在客廳的管式燃氣煤火臺旁邊看春晚,宋純沒胃口,吃了三個餃子就不吃了,她坐到宋炳平旁邊,“劉女士呢?”

“哦,劉女士去睡了。”宋炳平放下筷子,“這幾天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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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純贊同的點頭。

這個家裏最忙的的就是劉女士,這個寒假她倒是沒那麽忙了,宋炳平做完工作總會分擔許多事。

“老宋,問你個事。”宋純胳膊放在煤火臺上,上半身朝宋炳平傾斜,“聽說這幾天劉女士感冒了?”

“感冒?……啊,對。”

宋炳平有一瞬間疑惑,旋即明白什麽,“她這幾天受寒了。”

宋純不大相信:“可她罵我哥的時候多有勁兒。”

宋元正巧從廚房出來,聞言一瞥,冷淡開口:“罵你的時候更起勁。”

宋純:“……”

“你成天低頭玩手機能知道什麽?”宋炳平可算是逮着機會了,對她進行一通數落,“你看看,光知道玩手機,連你老媽生病都不知道。”

宋純癟嘴,一臉委屈。

“大過年的幹嘛罵我?”

宋炳平又說了宋純幾句,一直到春晚宋炳平喜歡的歌手出場才停下。

到底不是一個時代的人,祖父母看了一個多小時就去睡了,宋炳平堅持沒多久也回卧室了,客廳裏只剩下兄妹。

宋純和宋元都對春晚沒興趣,全然當成了背景音,算是走了場每年必備的形式,程橙在班群裏發了條“新年快樂”的消息,群裏開始熱鬧起來,或者說群裏每天都很熱鬧,不過今夜變得喜慶了。

宋純盯着屏幕裏滿屏的禮炮。

電視裏正在演小品,裏面的一家人熱熱鬧鬧和和美美,和宋純隔着一道薄薄的屏幕,聲音被隔絕在內。

宋純開始孤單,她害怕這種感覺,比起孤單她更願意孤獨。

孤獨時不管是冷清還是熱鬧都在孤獨,孤單時在冷清的世界裏迫切的尋求熱鬧又無處可尋。

“哥。”宋純身邊只有一個可以說話的,等她反應過來時宋元已經在等她挑起話題。

宋純想不出要和宋元聊些什麽,她遲遲不開口,氣氛有些尴尬,電視裏的主持人不知道說了什麽話暖場,逗得臺下觀衆哈哈大笑,宋元沒有着急,溫默無聲地注視宋純。

“你這一年學習結束是不是就要被調去市公安局了?”宋純終于想到一個話題。

宋元沒想到宋純會突然關心他的工作,驚訝的多看了她一眼,“不出意外的話是這樣。”

宋純:“那不就更忙了?”

“都工作了還怕忙嗎?要是能不斷升職,忙起來也沒事。”宋元靠着沙發。

宋純知道宋元有大志向,他做夢都想離開春榆鎮這個小地方,他想去外面闖蕩出好前程。

就算是市公安局,宋元的最終目标也不在那裏。

“我沒你那麽大的志向。”

宋元問起宋純的時候,宋純身體一癱倒在沙發上,“我覺得一輩子呆在春榆鎮挺好的。”

過年看着熱鬧,其實來來回回也就那幾樣,主要是走親訪友,往年掙錢宋純是絕不會缺席任何一家的,今年被她以各種理由拒絕,一天兩天還好,等到了第三天劉女士開始疑惑。

宋純把自己裹在被子裏,冷不丁被打了一下,外面劉女士在問:“你不要壓歲錢了?”

宋純肉一疼,咬牙回絕:“不要了。”

最後還得看宋元出面,他一探頭,說:“純純這幾天在忙着學習。”他意味深長的補充,“在學解一道非常重要的題。”

劉翠雲以為宋純是在刷數學題,“她什麽時候這麽好學了?”

“青春期的必經之路吧。”宋元搞得劉翠雲一頭霧水。

宋純要解的題非常難,青春期的少年少女總會在懵懂愛戀上栽跟頭,跌跌撞撞的一路學會成長。

或許是宋純從除夕到元宵幾乎沒出過家門的緣故,密閉的空間讓她對時間流速的感知有所緩鈍,既定的開學顯得尤為突兀,仿佛是憑空到來的一天,打得她措手不及。

宋純頂着倆黑眼圈趴在課桌上休息時旁邊多了個人,程橙放下書包把臉埋在下面,戳了戳宋純的胳膊,“你昨晚幾點睡?”

宋純手肘撐桌,比了個耶。

“你比我早半個小時。”程橙快哭出來了,“你補得是哪一科作業?”

不提還好,一提宋純滿腔怨氣都要溢出來了,“思政。”

答案一道比一道長的大題……

程橙分外同情:“太慘了。”

宋純扭過頭,問:“你在補什麽?”

程橙笑容羞赧:“思政。”

“你們那算什麽?”前桌的費基加入讨論,舉起筆一臉英勇就義般的沉重,“一支筆,一盞燈,九本奇跡。”

在宋純程橙敬佩的注目禮下,費基鄭重的對着自己桌上的九本作業深深一拜,“保佑老師能認出我狂放不羁的草書。”

程橙注意到後桌的何洲渡,他同桌要搬去隔壁市,他也得跟着轉學,何洲渡少了個朋友,現在正沒精打采的靠牆自閉。

程橙笑嘻嘻的湊上去:“好啦,別難過了,告訴你個秘密,你要有新同桌了。”

何洲渡正過度沉浸在傷感裏,只分給了程橙一個眼神,反倒是宋純和費基被挑起好奇心。

宋純刻意避開何洲渡,眼神全在程橙身上,費基面色激動,“是不是要有新同學過來?是不是可愛的妹妹?還是漂亮姐姐?”

“我也是路過辦公室才聽見了一兩句,哪知道那麽多?”程橙送給費基一個白眼。

何洲渡終于舍得開口,語氣難過:“我管她是姐姐還是妹妹,反正都不是我原來的學霸同桌了。”他絕望哀嚎,“沒有他我英語課該怎麽活下去?”

程橙善意安慰:“說不定這次英語更好。”

“那也代替不了他!”

今天的天氣很好,暖洋洋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微小的浮塵飄在半空,喧嘩的教室随着腳步聲有節奏的踏進來安靜下去,他們六班的班主任同時是教導主任,歷屆學生們都挺怕他的,不過給老師起綽號似乎成了全世界學生習以為常的慣例,也不知道是哪一屆學生開始叫他“老陳”,一屆傳一屆,成了默認的代稱。

本來宋純堅決不随大流,直到某一天她和同學在課下聊天時見到班主任經過走廊,脫口而出一聲“老陳”。宋純在和家人吐槽學校生活時偶爾也提起過老陳,劉翠雲認為這對老師不禮貌,宋純看了眼咳嗽的宋炳平,振振有詞:“老陳自己也知道。”

的确,老陳雖然嚴格,但講課很有一套方法,也不乏穿插些小插曲,他曾經在班裏說過某屆高三生即将高考時見到他打招呼說的是“老陳好”,惹得全班發笑。

那時何洲渡神秘兮兮的說:“等着吧,我要當這一屆帶頭說的第一人。”

老陳身量中等,扶了扶眼睛站在講臺上,跟着進來了一個少年,他甫一進班,班裏不少人開始竊竊私語。

費基直接飙了一句粗話,順勢脫口而出一句誇獎:“大帥哥啊!”接着又無比失望,“怎麽是個男的啊。”

全班被費基招得哈哈大笑,老陳氣得連拍三下講桌,對着他一頓訓斥:“費基!你繼續擾亂課堂秩序就給我再寫一份檢讨!”

費基頓時捂住自己的嘴手動閉麥。

趁全班笑話費基的時候程橙在和宋純說悄悄話:“他長得真漂亮,好像一個日娛的明星,叫什麽來着?”

何洲渡的神色莫名發冷,宋純微怔,回春的暖陽和少年的眼神一起照在她身上,她一時分不清哪道是陽光,哪道是目光。

松緩神色的老陳讓少年作自我介紹,“禮貌”這個詞刻在了少年的骨子裏,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彎腰,春榆中學的學生主打“特立獨行”這個設定,從沒見過這麽講禮貌的人,被少年搞得停下手頭的動作認真聽他說話,否則良心就開始不安。

“我叫淩喬。”他的目光沒有移開過,宋純單手托腮,笑着朝他眨眨眼,淩喬抿唇微笑,遠際的山雪有了融化的跡象,“淩寒攀岳,山有喬松的淩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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