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喝酒

喝酒

宋純在國外的日子裏愛上了寫作,她似乎找到了真正熱愛且适合她的東西。

起先她聽從那位朋友的建議把自己心事記下來寫成小短文發在國內的平臺上,沒想到意外收獲了一小波熱度。

漸漸地,她開始把腦中天馬行空的想法和怪誕夢境編成小說,說不上大紅大熱,起碼能每個月為她賺取些零花錢,不用總是依靠家人。

“催更的人越來越多了。”編輯在電話裏和她說,“我有預感,這本一定能火。”

宋純收拾回國的東西,輕輕“啊”了一聲,對編輯的話不置可否,“這不重要,等我收拾好了再說。”

宋純正在寫的小說叫《小鎮舊事》,是根據她在春榆鎮的生活改編的,雖然正在連載,但關注度不錯。

宋純家裏有個大作家,宋純這點高不成低不就的東西和他比還不夠看的。

宋純恍惚了一下,她坐在書桌前,打開的抽屜裏放着滿滿當當的信件,都是何洲渡過去寄過來的信件。

宋純沒有數過他寄來多少封,她一件都沒有回過,攤開一封封信封,才發現原來已經有三十三封了。

仿佛又是那個晚霞絢爛的傍晚,她收到了來自遙遠家鄉的信,兩千餘公裏的距離成了單純的數字。

從宋純別讓何洲渡寄信起她就再也沒有收到過何洲渡的信,到後來連她自己都忘了這一茬,再看過來,心中難免感慨萬千。

宋純昨天和那位素昧平生的朋友作了最後告別,臨走前她提着行李又去了書屋一趟,書裏壓着的紙張上密密麻麻寫滿了他們的對話。

“祝你未來不再寂寞。”

這是那位朋友對宋純最後寫下的祝福。

宋純本來還沒做好回國要暫時安頓在哪裏的打算,一周前她剛知道宋炳平一年前和一位在大學教書的阿姨再婚了,是宋元告訴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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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我一直告訴爸,如果遇見合适的不用考慮我們兄妹。”和宋純激烈的反應相比,宋元的态度出奇冷靜,“他先是自己,然後才是我們的父親。”

“媽才走幾年他這就再婚了?”宋純快哭了,正在氣頭的功夫話也傷人,“要不你也幹脆認那個女人當媽吧!”

“宋純。”宋元不像宋純,他連生氣也是語氣冷冰冰的,“你出國就學了怎麽吵架?”

宋純也知道是自己理虧,再說下去對兩個人都不好,她深吸一口氣,說:“你和爸下周不用去機場接我了。”

“那你和我住一起吧。”何洲渡在電話裏自告奮勇,“你改簽z城,我保證把宋大小姐伺候的妥妥當當,不輸五星級服務。”

宋純笑了,她回話:“我可不敢讓大明星伺候我。”

何洲渡來過日本幾次,都是和宋純住在一起,兩個人對于同居這件事不再向第一次那麽別扭。

何洲渡住的小區有許多明星都在那裏買了房,保密性極好。

何洲渡問:“你晚上吃什麽?我去做。”

宋純毫不掩飾懷疑的目光,何洲渡自尊心受挫,要強的脾氣上來就是梗着脖子說:“不會我可以學啊,跟着網上學就好。”

他貼上來摟着宋純的肩膀,下巴搭在她肩頭,柔軟的短發拂在宋純臉上,有些癢。

“我們可以一起做。”

宋純心虛移眼,臉色微妙,何洲渡立馬察覺出來她在想什麽,掰過她下巴讓她看着自己,和她眼對着眼,“你不會真打算讓我自己一個人做吧?”

“怎麽會呢?我以為你喜歡做飯。”宋純打着馬虎眼。

宋純在外留學的時候認識了幾個同胞朋友,大家打小吃慣了中餐沒覺得有多好吃,背井離鄉後頓頓壽司刺身,開始懷念起中餐來。

有位男生的廚藝很好,一圈人聚餐時總是去他租住的公寓裏,他做飯其他人打下手,雖然是普通的家常菜,但對于在外求學的年輕人來說,一頓家常小菜,聚在一起聊自己的家鄉,這也算是難得的忘憂時光。

離小區不遠的地方有家大型商場,宋純大包小包拎着東西回家,何洲渡大驚。

“你怎麽買這麽多菜?”

“誰說只有菜?”宋純睨他一眼,“還有酒,化妝品,衣服,還有……”她掂了下購物袋,“忘了。”

何洲渡狗腿子一樣,搖着身後無形的空氣尾巴,“我的呢我的呢?你給我買了什麽?”

宋純“啪”一下把菜堆在桌上,擡起下巴示意:“那是你的。”

何洲渡:“……”

半小時後。

何洲渡和宋純站在廚房面面相觑。

何洲渡臉上粘有面粉,滿臉為難,“是堿面還是鮮面?”他向宋純求助。

宋純愛莫能助,她碰了碰鼻子想擦掉鼻尖的面粉,反而沾得更多了,像只花臉貓,何洲渡轉過臉,肩膀一抖一抖的。

“魚香肉絲是放生抽還是老抽來着?何洲渡。”宋純本來是想問何洲渡,結果看到他背着自己偷笑,笑罵,“你笑什麽啦,小白貓。”

這一頓飯做的一點兒也不成功,燴面的面條坨成一團,燴面的面片本就比其他面條要厚,宋純嘗了一口,半生不熟,面芯尤其生硬。

何洲渡咬了一口就吐出來,“呸呸呸,太難吃了。”

燴面是何洲渡一個人做的,宋純又吃了一口,何洲渡來不及阻止,“你別……”

“其實還好。”燴面的香油放的太多,香菜浮了一層,強烈的味道直充腦門,宋純努力想好措辭,“味道挺……獨特的,吃慣了的人會喜歡。”

何洲渡嘀咕:“誰能吃慣啊?”

宋純取出新買的酒,在何洲渡眼前晃了晃,“喝幾杯?你家怎麽連酒都沒有?”

何洲渡不愛喝酒,酒量也不好,除非是必要的應酬,否則滴酒不沾。

宋純沒有買酒杯,兩人翻箱倒櫃也沒找到酒杯,何洲渡盯着酒櫃上的一排水杯,“要不用馬克杯?”

何洲渡對酒沒研究,不知道宋純買的是什麽牌子的葡萄酒,看樣子價值不菲,玫瑰紅的酒色傾瀉杯中,宋純把散在耳邊的黑發撩在腦後,一手撐頭,晃了晃杯子,泛開圈圈漣漪。

她舉動随意懶散,晃杯的動作像極了童話裏待在城堡等待王子時打發時間的公主。

芬芳馥郁的酒香分解在空氣中,何洲渡還沒喝就已經有些醉了,宋純抿了一口酒,向何洲渡舉杯。

何洲渡伸杯,杯壁碰撞發出清脆的叮當聲響,宋純閑着打發時間,問:“你一個人住寂寞嗎?”

“大部分我過得很好,可我一想到我以前在春榆鎮,有家人,有老師,有朋友,還有……”何洲渡的瞳孔裏倒映出宋純,目光溫柔輕和,轉而落寞下來,仿若失去了珍寶,“那個時候我就開始忍不住想,我到底是真的過得好,還是因為我在刻意回避孤獨。”

宋純聽完他一番話,自己的杯子已經見空,酒漬沾在瓷白杯底,她在過往的四年,同樣是在刻意回避。

難過了就去找朋友聚會,寂寞了就去讀書,想家了就走在開滿櫻花的街道上,如果都不管用就喝酒。

她基本每晚都在喝酒,何洲渡見過。

她總是自己過得很好,唯一的煩惱就是課業,她笑着從滿是酒的酒櫃随手取下一杯酒,給自己和何洲渡倒上滿杯。

“我們好久不見,值得喝上幾杯慶祝。”

每次何洲渡去日本她都打着這個幌子,其實只是她自己想喝,到了第二晚,也許借口就成了“今天隔壁的山口大叔抽中了一千日元,我們慶祝一下”,第三晚說不定是“今天我論文終于交上去了,你陪我喝幾杯慶祝”。

每次的借口都是各種開心的理由,宋純笑着拉何洲渡坐下,笑着開瓶,笑着喝酒,邊喝邊和他聊天,講到興致高昂的時候會大笑。

可是喝完以後就開始大哭,有時候還會把酒杯摔碎。

不是抱怨何洲渡少年時的混賬,也不是傾訴她曾經喜歡的有多苦,她的難過五花八門。

“我沒有媽媽了,我再也喝不到她做的皮蛋瘦肉粥了。”

“我想回家,這裏總有人欺負我,尤其是那個叫什麽郎的王八蛋。”

“又要改!成天改!我熬了那麽久還是不行。”

“盜取別人的勞動成果獲得的獎杯榮幸嗎?!混蛋!!”

又是哭又是罵,有時候還會把何洲渡當成發洩對象。

何洲渡出神的時間,宋純又喝了不少,她趴在桌上哭起來。

“我媽怎麽辦?她該怎麽辦……”宋純又想劉翠雲女士了,她擡頭看着天花板,眼淚糊了滿臉,“媽,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輩子過得一點都不好。”

“你在家任勞任怨了一輩子,才走了不到五年,他們都忘了你。”

“你這輩子都還沒等到我孝敬你的時候,現在連我哥都站在那個女人那邊。”

何洲渡抱過她,嘆氣聲又輕又長:“你的家人沒有忘記阿姨,他們依然愛她。”

只是有些愛注定要被埋在心底,因為自揭傷疤真的很疼,沒人喜歡疼痛。

“日子那麽長,我們總是要向前看,生活還要繼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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